趴在课桌上和卷子书本搏斗了一上午，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每张面孔齐刷刷抬起，从课桌肚子里叮叮当当掏出饭盒、勺子，眼巴巴望着讲台上的女老师，等待着她的那句：“下课！”。
老师们都知道午饭前的最后一堂课后，学生们去食堂的动作稍微慢一些，食堂的大队就得多花时间排上十来分钟，自不必说好菜也早都被前面的人打了个干净。所以虽然在高三最后冲刺阶段，老师也不敢稍有拖堂。
“下~”她嘴里“课”字还未说出口，一群动作快的男生已经抓着饭盒，百米冲刺跑出教室前后的两个门。女生们虽有些忸怩，不好意思也撒丫子跑，也均无师自通地拿出竞走的姿态快步倒腾着两条腿，偶尔又颠两步，奔向食堂。在女生里能先到一步，也能领先不少人排在前面。就如同高考一样，每天中午的食堂冲刺，也算是榆树中学学生每日必修的竞争课。令人不禁想起那句高三老师耳提面命多少遍的名言：“多考一分，就是几千上万人在你身后！”
曹剑和彭西欧的身手都很矫健，他们班又守着教学楼一楼出口，两人常常冲在前头。按说曹剑家境富裕，出去吃或者保姆每天给送饭完全不是问题，可他就好这个口。学习上竞争力一般，跑步抢食堂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
曹剑跑到一个窗口排了第一号，彭西欧紧随其后排在旁边窗口的第一号。他们刚刚喘了口气儿，后面呼啦啦的人群已经围了上来，几条长队歪歪斜斜排了几十米长。曹剑望望身后的大长队，得意地打了个响亮口哨。
这时距离下课铃刚过两分钟，卖饭菜的大师傅们还没上岗，装着冒尖儿饭菜的大盘大锅都已经摆在窗口，热气腾腾地等着填饱这些学生们的肚皮。
今天的大菜是红烧排骨，虽然是大锅菜，但那排骨煨得色泽酱红，香味扑鼻。曹剑见大师傅不在，忽然欠着身子趴在窗口玻璃罩上，右手拿着饭盒伸进去一捞，捞出满满一饭盒的排骨。他也不继续排队了，得意洋洋地左手食中两指捻起一根排骨放在嘴边啃着，往外就走。
一饭盒排骨对曹剑来说不过是一点小钱儿。可他要的就是这个特立独行的痞劲儿。就像有些当官的，尽管自己兜里钞票满满，出去吃饭就得别人招待请客才吃得舒服畅快，才觉得有面子。在叛逆青春弥漫的学校，那些敢挑战老师、保安，乃至食堂大师傅的行径，往往被认作酷帅。可曹剑没意识到，他今天这个行为已经过界为“偷窃”性质。
“站住！”彭西欧喝道。他早上开始就对曹剑不忿，眼看着周围这些城里孩子事不关己，又摄于曹剑平日的威风，没人敢出声，不由得喊出声来。
现如今，反正他也快要回东北参加高考了，又是曹剑理亏，就算起了冲突，闹到老师甚至师父那里去，自己也用不怕。彭西欧报定了主意要和曹剑理论理论。
“傻狍子，你丫说我呢？！”曹剑平日和其他人提起彭西欧就叫他“傻狍子”。今天往常不声不响的彭西欧居然敢当面叫他站住，他也索性不客气了，直呼这个外号。
狍子是一种东北特有的野生动物，因为生性好奇，智商不高，长相又呆萌，东北方言里常常以此称呼憨傻性格的人。狍子之傻，举两个例子就明白了：猎人放枪，没打中狍子的话，狍子就算一时惊走，过半晌也要回来探头探脑瞧个究竟，猎人只要埋伏好，就有第二次开枪机会。遇到猎人追赶，狍子跑累了，就把脑袋藏在雪里，以为自己看不到猎人，就不会被猎人发现。当然狍子现在是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不再允许捕猎。不过狍子傻的说法，一直在东北甚至整个北方都有流传。彭西欧来自东北，平时在班上又闷闷的，是以曹剑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就是说你！你等师傅来了，把排骨钱交了再走。”彭西欧盯着曹剑。
“我不交你丫能怎么着吧？”曹剑心里有点虚，注意到周围群众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以为然。但这种情况下，总不能彭西欧一句话就等在这儿交钱，那也太丢面子了，只能硬到底。
“不交就不能走！”彭西欧斩钉截铁地说。
“傻狍子，丫欠揍了吧！？”曹剑声音高了起来，这时他平时那几个跟班的——袁大刚等几个人也凑了过来，站在曹剑身后，挑衅似的看着彭西欧。
彭西欧想起了昨天赵叔废品站里的那几条纹身壮汉，心想，真正的老流氓我都不怕，会怕你们几个？嘴角不禁嘲弄似的微微一笑。
曹剑见彭西欧一改以往蔫了吧唧的样子，像换了个人似的站在那里嘴角抿着嘲笑，不禁心头火起，说道：“傻狍子，这儿人多，咱们去外面聊聊。”
这时候，食堂的大师傅已经从后面出来，戴上白帽子就位，操起大勺准备开卖。看着几个小家伙在窗口剑拔弩张，正不知所谓。忽然听到一个柔柔的声音：“曹剑，你别欺负人！这钱，你不给我给。”说着，从后面挤上来一个女孩儿，正是邵冬珺。她手里拿着饭卡，走到窗口对大师傅说：“师父，两份排骨，多少钱？”
大师傅在屏幕输入三十块钱，邵冬珺正要刷卡，人群里有人起哄：“呕~有人请曹剑吃排骨了！”曹剑脸上挂不住，掏出自己的卡，也不看邵冬珺，插进刷卡机，“嘀”的一声响后，转身就走。经过彭西欧时，狠狠从牙缝蹦出几个字：“彭傻狍儿，你丫等着。”
“丫等着吧。”袁大刚也跟着说道。
不明情由的大师傅还在后面喊着：“哎~同学……你的排骨还没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