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安儿笑嘻嘻地走到浓须大汉跟前,突然脚一抬,重重踩在浓须大汉左脚胫骨的伤处。浓须大汉凄厉惨叫,在地上翻滚。我心中一凛,几乎跳了起来。一直以来我只见过她温和善良的一面,哪里想到过她会如此狠心下此重手,不禁往她脸上望去。只见她微微冷笑,神色冷峻,柳眉倒竖,殊无怜悯之色。浓须大汉头上冷汗簌簌而下,咬紧牙关忍住,惊慌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洪安儿扯起他的头发,森然道:“我最恨别人破坏我的生活,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可以告诉我,也可以不告诉。别以为只有你们才是凶神恶煞,可以决定别人的命运,姑奶奶比你还恶!说!什么人叫你们来找我?”
浓须大汉声音发抖说:“是老板派我们来的,其余的我们都不知道。”
洪安儿喝道:“你们老板是什么人?你们的老窝在什么地方?”
浓须大汉望着几个同伴,迟迟疑疑,显然心有顾忌。洪安儿冷笑一声,一掌劈在他的太阳穴上,浓须大汉立即昏倒过去。
洪安儿又扯过身边一人恶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
我还没见过她如此凶狠,不禁心里发毛,怎么这一会儿她会如此性情大变,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我说:“安儿,要不我来问吧?”转头问那家伙,“听见没有?你知不知道?”
那人惊恐说:“确实是老板叫我们来的,其他的我们不知道,我绝对不敢骗你们。”
洪安儿左右开弓扇了他两巴掌,喝道:“我问你们老板是谁,老窝在哪里,你不想活了?”
那人满口鲜血,战战兢兢,含糊不清地说:“老板姓庄,在市里开了两家地下赌场,我不知道他老窝在哪里,他有好几套房子。”
洪安儿面如寒霜问:“你们是黑帮的?”
那人迟疑了一下,连连点头。洪安儿扯过精瘦汉子说:“他说得不清不楚,你来说说。”
精瘦汉子瑟瑟发抖,颤声说:“他说得对,就是这样。”
洪安儿迎面一拳打在他鼻子上,登时鲜血长流。洪安儿喝道:“什么说得对?姓庄的开的是哪两家赌场?今晚会在哪里?”
精瘦汉子连忙捂着鼻子含含糊糊地说:“两家赌场我知道,今晚他在哪里我真不知道,打死我也不知道,姑奶奶饶命。”
洪安儿又是左右开弓,喝道:“不知道就该打,画一张图出来,标出赌场的位置。有纸笔没有?”
精瘦汉子忙说:“有,有,他身上有。”指着躺在地上的浓须大汉,爬过去在他身上搜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蹲在一边画图。洪安儿说:“别动歪脑筋,你画完了轮到他画,如果画出来的不一样,打断你的狗腿。”精瘦汉子扯着肿脸赔笑说:“不敢,不敢。”
不一会儿图纸画好,洪安儿接过一看,果然详尽无比,拉过最后一人问:“你有电话没有?”
那人连忙掏出手机说:“有,有。”洪安儿淡淡地说:“你打电话给你老板,马上!”那人大吃一惊,面有难色地说:“我不敢!我打电话给他就死定了。”洪安儿抄起铁管,砰一声打在他大腿上,那人狂叫一声,洪安儿喝道:“你不打现在就死定了!”作势欲打,那人无法,只好忍住痛拨打电话,却又迟迟疑疑不敢出声。
洪安儿一把夺过手机听了片刻,一声不吭挂了电话,转头喝道:“其他人的手机都给我交出来。”收了其他人的手机扔在脚下,用铁管一一砸碎。忽然又跳起身来,舞管如风,在五人头上各敲了一下,连那已经昏倒的浓须大汉也不放过。几声惨叫哀号之后,荒野里一片寂静。
我毛骨悚然,怔怔地说:“你把他们都打死了?”
“死不了,都打晕了,免得他们一会儿碍手碍脚,通风报信。”洪安儿若无其事地说,一边在这伙人身上搜寻,将搜出的不少现金拿给我,笑笑说,“我正愁没地方找钱,没想到有人送钱给我们,这里至少也有万把块吧。”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了……就是这样,嘿嘿。”说完缓缓走向黑色轿车,发动了车,将车头转向斜坡下方,跳下车来。汽车沿着斜坡滑行一段,掉进了一个山谷。
天色将晚,寒风萧瑟。洪安儿拍了拍身上尘灰,对我扬了扬手说:“走吧,咱们吃饭去,吃完饭还有事要干。”
上了车我惊疑不定地说:“我们……还要去干什么?”
她说:“去捣掉他们老窝。”
我心里突地一跳:“捣掉他们的老窝?安儿……”
她愤然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欺人太甚,必须付出代价。何况,我们躲也躲过了,那有什么用呢?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与其躲躲闪闪,不如主动出击,何必这么没有气概?”
进了城,洪安儿将车开到一家饭店门口停下,到饭店点了满满一桌,狼吞虎咽吃起来。“多吃点,待会儿有力气干活。”她鼓着嘴巴含含糊糊地说。“真要这么干吗?”我到底有点心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洪安儿低头吃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并没有回答我的话。沉思一会儿她点点头自言自语:“就是这样!你刚才说什么?真要这么干?当然要这么干。”
我讷讷地说:“安儿,你……你不会变成一个……凶神恶煞吧?我……我有点不习惯。”
她抬起头凝视着我,好一会儿,她肃然道:“通俗一点说,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都有捍卫自己幸福生活的权利,不是吗?不管是什么人都没有权利随意破坏别人的生活,我们的生活现在受到了威胁,我当然要捍卫它,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捣它个天翻地覆。”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我胸口一热,豪情勃发说:“你说得对,与其闪闪躲躲,不如堂堂正正去干上一场。好,多吃点,待会儿有力气干活。”说完拿起饭碗大口吃饭。
她惊讶地说:“堂堂正正干一场?那是匹夫之勇,你过来,我跟你说。”她朝我招招手。
我伸过头,洪安儿凑过脸在我耳边如此这般说起来,我说:“不行,我们要同进同退,怎么可以我在外边等着?”她顿脚道:“这是谋定而后动,依计而行,你必须听我的。要不你冲进去,我在外面等你?”我迟疑不决,她说:“就这么定了,过来,我再跟你说。”又在我耳边悄声细细分说,最后微微一笑说,“记住没有?”我点头感慨:“平时只见你柔情似水的一面,没想到你简直可以做个江洋大盗。”洪安儿笑说:“你不知道什么叫逼上梁山吗?要不是怕吓到你,我还有更凶狠的招呢,这还算便宜了那姓庄的。就当是一场游戏吧——放心,我不会变成一个凶神恶煞。吃饭。”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满满的一桌所剩无几。之后我们把车开到一家服装店门口停下,洪安儿进了服装店。十分钟后,洪安儿从服装店出来,换了一身崭新男装,长发盘起,头上戴一顶时髦毡帽,脖子上围一条黑色大围巾,俨然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提了一个黑布包,笑嘻嘻地上了车,将包里另外一顶毡帽戴在我头上。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晚上八点,我开了车按洪安儿的指点,往创业路而去。
来到一家“悠闲茶馆”门前侧方停下。我看了看茶馆门面,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这门面实在普通不过,怎么会是地下赌场?洪安儿微微一笑说:“你以为地下赌场是开在地下室的?不会错,他们不敢骗我。依计行事,车不要熄火,等我五分钟。”她张开五指示意,我点点头重复:“五分钟。”手心里冒出冷汗。她抽出两根铁管放进黑包里,将围巾拉到鼻尖,提着黑包打开车门走出去,款款进了大门,一副好整以暇的派头。
我透过车窗张望,突然发现大门上角有个不起眼的摄像探头。这让我更加担心,看来真是地下赌场,而且有专业的监视设备。不知道洪安儿是否能顺利“依计行事”,按照她的计划,如果有人盘问,她会说是庄总的朋友,过来消遣一下。如果不行,她会硬闯进去。
时间一秒一秒艰难流逝,我好像可以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似乎要被什么卡住了。四分钟,门前走过一对小情人往里面张望了一下走了;五分钟,门口静悄悄的;六分钟,依然不见洪安儿出来。我心急如焚,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打开驾驶室车门,正犹豫该不该冲进去,只见洪安儿提了个黑包,胳肢窝下夹着两根铁管快步走出来,一边看着手表。开了车门她兴冲冲地说:“开车,走。大获全胜!”我急踩油门,汽车窜了出去。洪安儿说:“不用急,该躺下的都躺下了,没人追我们,开慢点,前面拐弯掉头,停在茶馆斜对面。”这也是“依计行事”的一部分,我将车开出一段,掉头回到茶馆马路斜对面,靠边停下。
我吁了一口气说:“担心死我了,你迟了一分多钟。怎么样,还顺利吧?”
“一帆风顺。”她眉飞色舞地说,“过瘾,我进去压着喉咙喊了声打劫,然后一言不发,打翻了四个看场的脓包,还有一些不服气的赌客。有好几间房,桌上的钱真不少,大多给我搜刮过来了,都在这里,所以迟了些。这时候里面正鸡飞狗跳,哭爹喊娘。我猜那姓庄的很快会飞奔过来。”
果不其然,十来分钟后,马路对面两部车急速驰来,在茶馆门前戛然停下。七八名大汉手操铁棍、匕首等物,拥着一名方脸短发的男子冲进茶馆。
洪安儿示意我开车往复兴路,又立马用那部之前夺来的手机拨打了110,声情并茂地说:“喂,警察吗?创业路这里的悠闲茶馆有人聚众斗殴,对,创业路悠闲茶馆,好像是两帮黑帮在火拼,不得了,很多人,都拿着刀枪什么的,吓死人了,你们快来,再不来就出大事了。”
转眼到了复兴路,也有一家“悠闲茶馆”,想必是“连锁经营”的。洪安儿如法炮制,这次果然只用了四分半钟就全身而退,而且一边走出门一边报警。
这回轮到洪安儿开车,因为她不仅技术好而且对地图研究得很透彻,知道该往哪里走。我喟然长叹:“咱们是不是有点贼喊捉贼?真想不到我也当了一回江洋大盗,以前打死我也不相信。”洪安儿说:“我也是做梦也没想到。不过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而且现在有了这些不义之财,我们以后找机会到那个小村建一所学校,修桥修庙去。”我慨然说:“好,我们现在成‘神雕侠侣’了,只不过美中不足,不知道去哪里找一只神雕来。”
经过一家服装店门前,洪安儿停下车,进去换了一身女装出来。等她出来之后,我们将那辆白色轿车放在一边,提了装钱的黑包,截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在车站胡乱上了一辆长途汽车,轮流打盹,一路无语。次日清晨在某地转了车,中午时分汽车到站,已经出了四川。出车站找了旅馆,关起门数钱,足足有四十几万。自然喜不自禁,开怀大笑,免不了欢天喜地庆祝一番。
下一个问题自然就是何去何从。洪安儿说:“随便你,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到哪里都一样。”
虽说自诩为“无神雕之侠侣”,意气风发。不过总不能四海为家,到处行侠仗义,自此双剑走天涯吧?我自认骨子里就是一个俗人,虽有神仙美眷,却是六根不净,改不了对红尘的留恋,说来说去就是“境界”问题。俗人就是这样,你可以对周围的俗事满腹牢骚甚至破口大骂,骂完之后,俗事却还是照做不误,真是莫名其妙。正如我现在的情形,所有的梦想几乎都实现了一遍,连做梦都没想过的也实现了,这时候却居然怀念起以前暗暗诅咒过的清苦的“安稳日子”来,真******贱骨头。尽管吞吞吐吐,词不达意,洪安儿还是听得出来,我的意思是要重新找回一份稳定的工作,过普通的俗日子。
“很好,我也是这么想。”没想到洪安儿居然也这么认为,而且眼光中流露出殷切的嘉许之意。
我胸口一热,心中感激不已。洪安儿这么一位神仙般的人儿,愿意和我过普通的俗日子,这样的“境界”跟七仙女也没有什么区别,我并不见得比董永老兄高明多少。
“不过,如果要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过回像以前的日子,我们还是回去吧。”她凝视着我说,“何必从头再来?我不想再躲躲闪闪,如果还有什么人不知好歹,敢来惹我们,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可不会再客气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何况大隐隐于市,我们就这么堂堂正正回去,那些草包也未必就知道。当然,知道了也不怕。”
我钦佩有加,由衷地说:“对,这叫实而虚之,虚而实之,虚虚实实,兵者,诡道也。况且管它什么来头,敢来惹事,收拾他们就是。”经此数役,我果然豪气大增,自觉体内中气充沛,俨然成了浑身是胆的硬汉。
我依旧回公司报到。无缘无故出去了半个多月,而且这期间关了手机,渺无音讯。郑总得知我是和“Angel”一起外出,而且她也回来了,也没多问,开了几句善意的玩笑,依然表示欢迎。郑琼等亦自欢喜。离开这些天,公司照常运转,可见并非谁离不开谁,缺了谁地球一样照转。只是手头留下一大堆活需要处理,开始几天忙得不亦乐乎。洪安儿的情况也大同小异。
回来之后依旧住在原来的房子,只是阳台加了防盗网,大门外也再加了个防盗铁门。洪安儿每天开车接送我上下班。还好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既没有兵来将挡,也没有水来土掩。暗暗庆幸之余,我心里竟然微微有些不自在,隐隐然觉得那帮鸟人实在脓包,浪费了我摩拳擦掌的一番功夫,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失落。
我们找了一个时间,写了一封信给四川小村的杨老师,询问如果有钱捐助建校修桥等事,该走哪些程序,并交待他将结果回馈给我们。之所以先不汇款,并非担心杨老师会据为己有,而是我们担心会不会被别人挪用,或者用在别的地方。这世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和洪安儿商议,须等诸事明白,一切顺利,再慢慢汇款不迟。果然杨老师回信说,他也不大清楚有关程序,如想捐款建校,最好我们亲自走一趟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