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么容易?现在找工作的人这么多,只能先把简历递上去,等他们通知。”我一边埋头喝着汤。
“哦,香梅是谁?她是什么人?”洪安儿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差点给汤呛到喉咙:“香梅?你怎么知道香梅?”我的心突地跳了一下,脸有点红,香梅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们刚分手不久,她怎么会知道?
“她是谁啊?你能告诉我吗?”她盯着我看。
我放下了碗说:“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分手了,你怎么知道?”
“哦。”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端起了碗,又偷偷望了我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我追问。
“你还爱她吗?”她轻描淡写地问,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关你什么事?我们分手了……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看了我的信件?”我突然疑心起来。
她若无其事地说:“是,我看了,还有你的日记。”
我跳了起来,冲着她嚷起来:“什么!你居然看我的信,还有日记!”
“你们为什么分手?相爱不够深吗?”她似乎只是有点疑惑,并不觉得偷看我的信件和日记有什么不对。
我火冒三丈,挥舞着手臂:“喂,我问你怎么能看我的信!丫头,你懂不懂礼貌?你太过分了!”
“对不起,你生气了吗?是我不好。”她居然放下饭碗,退了两步,朝我鞠了个躬,一脸惶恐,“我很好奇,所以忍不住看了,下次不会了。”
“你这样好奇吗?”我看她惶恐的样子,不由得心软,可是这口气一时转不过来,“那也得有个度,还想有下次吗?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是,可是你们为什么会分手?”看来她虽然道了歉,好奇心还是消化不了,非要寻根问底。
我愤然说:“不分手还能怎么样?我不是没钱吗?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能不分手吗?这不是很正常吗?这能怪谁?怪她吗?你这人问的问题很奇怪。”
她说:“可是如果我是她的话,我就不会离开你,肯定不会离开。”
我无奈地说:“丫头,现实就是这样,你还年轻,不会明白的,跟你讲不清楚。”
她愣了一下,抬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不明白,可是要是我就肯定不会离开你。”
我挥了挥手臂,无话可说。
晚饭后她在洗碗。我拿了当天的报纸研究招聘广告,做着明天东奔西跑的准备。今天有一家私营企业似乎有意要招聘我,只是没有最后敲定,我必须尽量多跑几家,能跑几家跑几家,这样选择的余地会大一点。
洪安儿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说不用,没事就看看电视吧。她说能不能不看电视,她想出去一会儿。我说你出去认得路吗,别走丢了,走丢了可不好办。
她笑笑说:“不会丢的,我认识路,你先忙,待会儿洗澡后衣服留给我洗,我先走了。”
七点半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刚播完,谢宝中回来了,他问我工作找得怎么样,是不是有点眉目了。我说好像有点眉目,不过明天还要继续找。
“屋子收拾得蛮整齐干净,挺勤快呀。这屋子很久没这么亮堂过了,屋里一整齐,感觉上就像多了点人气。”他往周围看了又看,啧啧赞叹。
我说:“洪安儿收拾的,这丫头是很勤快。”
“你堂妹呢?怎么不见她?回去了吗?”他问。
“说是到外面转转,这时候还没回来,这丫头,怎么出去这么久?”我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出去半个多钟头了。
差不多九点,我们看完了一集电视连续剧,谢宝中又问:“你堂妹怎么回事?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说:“她说她认得路,不会丢的,能有什么事?”
他说:“最好以后不要让她晚上独自出去,这里晚上挺复杂,治安不好。”
我安慰自己说:“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这丫头说要自己出去转转,应该没什么事,外面好像有保安。”
十点钟她还没有回来,我有点坐立不安,电视也看不下去了,我说:“老谢,我出去看看。这丫头,怎么这么烦人,不知道我欠她什么了。”老谢说:“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出去?”我说:“不用,她没带钥匙,我怕她回来进不了家门,你在这里等着吧。”
我独自出了门,一路走到城中村路口,哪里有她的影子?村口有个保安亭,不过里面是空的,我才想起这玩意儿不过像麦田里吓唬小麻雀的稻草人。好在很多店还没有关门,街上行人也不少,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安慰自己,回头往村里深处走去。城中村里小巷纵横,小商铺林立,到处都是发廊、按摩室、小食店、大排档,这时候生意正火热。小巷里不时走着三三两两“不正经,勾引人”的妖娆女郎。这地方平时连我也不敢轻易涉足,可是洪安儿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好奇心又出奇的强,平时对周围事物都左顾右盼,难保她不会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跑到这些地方来考察、观摩。
我转了半天,自己也差点迷了路,可是连她的影子也找不到。我有点心慌意乱起来,尽管跟她非亲非故,不过这时候我却着实为她揪了一把心。即便是一只跟着你的小黑狗突然走丢了心情也会很糟糕吧,何况她是个曾经给你做饭、打扫房间的女孩。这傻丫头有点愣愣的,可是还是挺可爱的吧?她会到哪里去呢?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我继续在村里的巷道里搜寻。该不会她记忆恢复过来,回到该回去的地方了?这不是挺好吗?可是我怎么会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对了,这丫头至少也该打声招呼吧,这么一声不吭地走掉,太不地道了吧?真的走掉了?我现在除了为她担心之外,怎么还有点怅然若失?不会的,这丫头出门没带钱,即便要回去也大可不必悄悄溜走,不是黄昏的时候我还提醒她回去,可是她不肯吗?
差不多十一点时我只好回“家”,说不定她已经回来了。可是屋子里还是只有谢宝中一个人。他问我怎么样,没找到吗。我阴沉了脸痛骂起洪安儿:“死丫头,回来我收拾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走丢了可不****事,我正好眼不见为净……老谢,你说该怎么办?到处都找不到,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谢宝中沉吟说:“你说要不要报警?”我迟疑说:“没这么严重吧?要不咱们再等等,实在不行,明早再看怎么办吧。”谢宝中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这时候门外楼梯口响起脚步声,我赶紧跑过去开门,伸出头往外看,是住在我楼上的一对夫妇,不是洪安儿。
我眼睛木木地盯着电视,口里不断喝着没有味道的茶水,耳朵听着外面忽远忽近的动静,心里焦躁虚浮,坐立不安,一边为自己找着重复了多次的开解和安慰的理由:不会丢掉吧?就算丢掉也不关我的事吧?她本来就不是和我在一起的,我不是希望她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吗?可是她孤零零一个人身无分文……脑筋好像不大灵光,并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幸运,能遇到我这样的好人。
楼梯口又响起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下来,然后响起敲门声。我三步并作两步抢过去开了门。
一阵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洪安儿满脸红彤彤像个熟透的水蜜桃:“列哥,你好,我回来了,呃——”她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闪了进来。
我一把无名火直往上蹿,恨不得在红彤彤的水蜜桃上印上一巴掌,可是我似乎没有理由这么做。我只好忍住气说:“你怎么去喝酒了?还喝这么多!”可是我忍不住,往上蹿的火苗越过了想保持风度的防线,我的声音还是突然提高了八度,“臭丫头,知道我……我们等你多久了吗?死哪里去了?你要想走就赶紧走,回来干什么?”
她似乎愣了一下,晃荡一下脑袋嫣然一笑说:“谁说我想走?我才不走,我才没这么傻,你这么好的人,又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会离开你?那个香梅,我才不像她这么傻,没钱怎么样?没钱就要离开你吗?没钱不会去挣钱吗?”她说完一下跌坐到椅子上,笑嘻嘻醉态可掬。
我愣在一边。谢宝中狐疑地望着我,眼睛里满是问号。当然,谢宝中知道我和香梅的事,洪安儿这么说,显然不是一个堂妹应该向堂兄说出来的话。
“喂,你喝多了,别胡说八道,赶紧洗澡睡觉,我明天还要早起呢。”我的火气这会儿不知道已经跑到哪里去了。
“哦,洗澡睡觉。可是我没有胡说八道,就是这样,你看,我挣到钱了。”她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厚厚的一叠,都是百元大钞,啪一声塞到我手上,“咱们有钱了,呃——”
她打了个酒嗝,又重重跌坐在椅子上,目光迷离地看着我。我掂了掂手中花花绿绿的钞票,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她说她去挣钱?一个晚上挣这么多钱?抢的?偷的?卖什么的?捡的?买什么东西中奖了?除了这几样,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方式能生出钱来。显然谢宝中和我一样疑惑,我们俩面面相觑。
我深呼吸了几下,挺艰难地开口:“你什么意思?你说你挣到钱了?怎么挣的?没干什么坏事吧?”
她歪着头笑了笑说:“我不做坏事,这是我的准则之一,除非我必须服从另外一个更高的准则。呃——我喝酒赢的钱,这不算坏事吧?”
“喝酒赢的钱?”我简直合不拢嘴。
她说:“是呀,在昨天的酒吧里。”
“你昨天看到他们赌酒,所以今天就去跟他们赌?”我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
洪安儿晃了一下脑袋,拿起桌上我的茶杯咕噜噜喝了一大口茶水:“是呀,你不是说想赢钱就自己去吗?所以我自己去了,你忘了吗?”
我瞪大眼说:“你一个人跟他们赌,赢了这么多钱?”
她轻描淡写地说:“是呀,也不多,就赢了三盘。今天只来了一帮人,他们说我是女孩,就跟我赌一盘,两百块加酒钱,我说我赌三盘,每盘八百行不行。”
“你赌了三盘?都赢了?不可思议。”谢宝中忍不住插嘴。
她微微一笑,得意洋洋地说:“是呀,他们也是你这个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我。那个穿褐色皮衣的男孩说:‘穿得土里土气的,你带钱了没有?输了怎么办?’我说我没带钱,不过我不会输。他翘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说:‘好极了,赢了钱你拿走,输了你留下来跟着我。’我问他:‘留下来跟着我是什么意思?’他说:‘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加入我们这边跟别人赌酒就可以了,不过还要看看你的酒量怎么样。’”
“于是你就跟他们赌了?”谢宝中忍不住又问。
“是呀,于是我就赢了三盘,一共两千四,你数数看是不是。”
天啊,她赢了两千四!我还是恍如梦中,我说:“这些人不好惹,他们这么轻易就放你回来了?”
洪安儿眉飞色舞地说:“要不怎么样?能把我吃了?他们有一些人是不服气,但我拍着桌子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出来混的就要一言九鼎,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能不服气吗?愿赌服输,你们不知道义字怎么写吗?要不要我教你们?’那个穿褐色皮衣的把手一挥,说他们认输,下次有机会再和我较量,今天他没有出场,可能昨天跟另一帮人喝多了。”
我失声一笑说:“你还知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出来混过呀?”
她嘿嘿一笑说:“今天看了你的几本书,不是有一部武侠小说叫《鹿鼎记》吗?我学了里面的话,果然效果不错。”
我摇摇头叹气说:“什么不好学?韦小宝的伎俩倒让你学到了。钱你收着,这是你自己挣的。”我很奇怪她怎么这一会儿就比刚才清醒多了,这丫头真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她说:“这是给你用的,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何况明天我可以再去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