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学校回到街上，发现街上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股莫名的兴奋，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扯住一个熟识的女店主询问缘由。
“陈小青和****赵抓到一个女贼，在门口示众呢，听说她偷了不少东西，好家伙，整整一大包！”
“原来是这样。”阳光这才发现，陈小青的超市门前黑压压聚了一大群人。繁华的街道上小偷多如牛毛，防不胜防，她收回视线，不打算过去看热闹。
“别看****赵平时蔫不拉叽的像挂鼻涕，打起人来可真狠，那女的半边脸都肿了。”没成想女店主接着来了句。
“怎么能打人！”正欲离开的阳光停住了脚步，“为何不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活该，谁叫她三只手的！”女店主一脸的兴灾乐祸，“过去瞧瞧吧，那边的批斗会开得正热闹，好不容易逮个货，正用来杀鸡儆猴！”
“那怎么可以！”阳光撇开店主疾步向人群奔去。
阳光个高，无须近前，她站在人群外，里面的状况一目了然：被示众的女贼披散着头发佝偻着腰，身子如筛糠，胸罩、袜子、内裤、花花绿绿的衣服乱七八糟披挂了一身，脖子下居然还挂着一双红色的小童鞋，经常丢失货物的店主用这种近乎变态的惩罚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再偷，给你剪掉手指头！”从不丢东西的刘朝前捏着发剪义愤填庸挤上前，刷地剪掉了女人的一缕头发，鼓着腮帮子冲众人一吹，面前的几个人嘻嘻笑着向后躲，生怕发丝飘到身上，惹来晦气。
觉得伸张了正义的刘朝前得意洋洋飞了一眼众人，但人们纷纷躲开了她的目光，并不领情，她讪讪笑着走到****赵面前，抢过了他手中的话梅。
阳光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大家快来看看，有无自家的东西，臭****偷的东西够开一个百货公司了！”陈小青弯腰从一个简单的布包里继续向外翻拣着赃物。
“这*养的一大早就来了，街东街西踅摸个遍，趁大伙中午犯困时下的手，太可恶了！让她站到黑！”
“要不算了，偷的东西让她买下，放她走吧。”李老太过来打圆场。
“她说她没钱！谁有钱？我们有钱就不在这耗着了，一年到头连个节假日都没有，一个个服的都是无期徒刑。”说话的是贾美丽。
李老太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看你也不老嘛，有胆量来偷，干嘛不去卖！小青河边树林里，生意火着哩。”大D抓着女人的头发向后拉，让她的脸暴露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之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这个看不出年龄的女偷，紧闭着双眼，不停抽泣，她的左边脸果然肿得老高，右边脸划着长长的口红痕，难怪人们愤怒，口红眉笔粉饼，只要是女人用的，无不被她一一囊括。
她喃喃着：“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都是为了孩子。”
“D姐，你是不是经常去小清河边的树林里做生意呀，要不咋知道的这么详细！”
“D姐，你看她胸前一马平川大草原，哪像你有两座珠穆朗玛峰，去了也白搭，不会有生意！”
人群中有人开着低俗的玩笑，大D嘎嘎笑着并不恼，松开了女人的头发，女人的脖子像抻松的皮筋，毫无弹力地垂下了。
阿慧站在阳光身旁，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她的小脸黄黄的，眼皮红肿像刚哭过。阳光侧脸看了看她，除了冯虎，这个世界还没诞生能伤害她的人。
对于阿慧和冯虎的婚姻，阳光愿意送上祝福千个万个，但是却有着新瓶装旧酒的忧伤。
“是不是一马平川，验验不就知道了！”一脸猥琐的****赵冲人群煽风点火。
“不像话，太过分了！”阳光挤进人群。
“鹤立鸡群！”瞅着阳光的背影，阿慧在心里赞了句。
“大姐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她偷东西应该有警察来处理，放了她吧！”阳光冲众人鞠了一躬。
“阳光，要不是平时看你卓尔不群的，还真以为你是她的同伙呢！”何辉的语气中含着讥讽。
“好姐姐，大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出了，你们看看都是谁家丢的东西，各自认领了，散了吧，别耽误了做生意。”阳光边说边从女人身上往下摘“战利品”。
“放是不能放，刚才我们报警了，警察随后就到，说不定还会挖出一个大的盗窃团伙，为民除害呢。赃物不能动，没证据了找谁说理去。”
听说警察要来，女人一下子瘫成了一摊稀泥，随后又跪坐起来，不停地磕头求饶，阳光拉都拉不住。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是第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不能进公安局，闺女还在医院里等我陪床哪，好人啊，放了我吧。”
女人不停地磕头作揖，嘴里反复就是这几句话。没几秒钟，她的额头上便渗出了血。她磕头的速度实在是比鸡啄米还快。她宁愿承受变着花样的侮辱也不愿落到能给她尊严给她保护的警察手中。
复杂的人性中，善良的成分终归占主导地位。在发泄完愤怒后，女店主们又动了恻隐之心，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人群开始松动。
“我看不如这样，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有丢东西的过来看看，有就领回去，没有别乱拿，拿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和她一样啊。阳光，这个人就交给你了，真伪你来验证，警察来了，我们去说，散了散了吧。”何辉大声说。
“谢谢姐姐们！”阳光又鞠了一躬。
阿慧递给女人一瓶矿泉水，猛然在赃物中发现了自家的童装。臭丫头，衣服丢了还不知，这活干的！刚想拿回自己的童装，一只瘦骨嶙峋的鸡爪却牢牢抓紧了那件衣服。阿慧似笑非笑看着那只戴满了戒指的鸡爪子。
“是我家的。”“亲亲我的宝贝”的女店主讪讪笑着。
“是你的吗！”阿慧提高了声音，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又聚过来，阿慧倏地变了脸色，扯出衣服的吊牌，在吊牌的空白处，贴着“小天使童装”的地址电话。
“是你家的。”那女店主把衣服推给阿慧，灰溜溜走了。
“我说，肯花大价钱雇托的主，还在乎这点小钱！太令我瞧不起了！”阿慧抖着衣服扯着嗓子喊。
偷衣服的女人告诉阳光，她是H省人，和老公在滨城做清洁工，住在人民公园的公厕里。女儿在老家得了白血病，婆家治了几次，发现是个无底洞后甩手不管了。她和老公只好把女儿接来滨城打化疗，没想到女婿把两岁的小外甥送过来后却不见了踪影。他们两口子只得大小都管着，积蓄花光了，亲戚朋友也借遍了，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明天是女儿的生日，她们全家想拍张全家福，可是女儿没有衣服，打化疗头发也掉光了。翻来复去想了一晚上，为了孩子，她决定豁出老脸铤而走险。
女儿爱美，没病前来滨城就爱逛无名街，所以她一早就来到了街上，从东到西转了两遍，帽子、纱巾、袜子、内衣、化妆品等等，从里到外，由上至下，她“搜”齐了女儿和小外甥的全部行头。谁料想，因为一包火腿肠，她在陈小青的超市里失了手。
“挨打受罚我都能接受，就是不能进公安局，我进去了，女儿和小外甥就没人照顾了。谢谢你，好心的老板，好人会有好报的。”女人的泪想必早已哭干，她只是抽泣，混浊的眼里并无泪水。
“所以说，人不能太贪，你看你偷了一大包都没被发现，见好就收得了，为了一包火腿肠，跟头载大了吧！”阿慧并不相信女人的话，这个世界，不会撒谎的人是稀有物种，值得保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