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格分裂(1)

第二天一直有课，本不想出去。脚上却像长了个小虫似的，催促着我的肢干向外，向外进发，走向附近最熟悉的那间网吧。在椅子上坐稳，然后握住鼠标点击那只肥肥的企鹅。果然，他在上面，与我的预感完全吻合，还包括他的解释，他说昨晚他把我的电话号码遗忘在公司的电脑里了，所以……

我看着那一行多的字。足足看了一分钟。

然后只是淡淡地打出一个“哦。”

之后，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快下线的时候又发给我信息——

今晚我给你电话好不好？

今天？晚上有课。

十点钟的时候大概没课了吧。

还是以后再说吧。

就这样？

还怎样？

你生气了？

没有。只是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网络终究是网络，它再怎么样也成不了现实。

沉默。两个人在电脑的两端。

我要下了，还有事。

好的。88。

再见。

转身，我也下线，突然想离开这个地方，

去哪儿呢？

或许就该漫无目的地走走，以前我总是这样的，曾几何时，网络完全代替了这项纯天然的发泄方法？

在一家花店门口，我遇到了以前的班主任，她正在低着头选花。穿得还是和以前一样光鲜，红色的大衣在冬日的街头异常耀眼。我本想当没看见她一样走过去，她却在这个时候抬头。

是叶凌呀，好久不见。她的表情很热情，气色却不是很好。容颜在几个星期里迅速苍老了下去，远不及以前的光艳。这让我大大的惊讶，没想到一个人能在几周之内有如此大的变化。

我虚应了几句便借口还有事情忙离开她的视野。说什么呢？真想不出来还能和她说什么？

走出好远，心里还闪着关于她的思绪：听说离开学校后她一直在做家庭主妇。哎！女人，你可以没有美丽的容颜，却不能没有自信和理想。否则就一定会重蹈覆辙成为“明日黄花”。

最近一段时间，我越发地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网络里，我开始饶有兴趣地去接触各色人群。他们有的幼稚，有的愤世嫉俗，有的幽默可笑，有的严肃木讷，他们大多是异性，在网络里就是这样，没有人有兴趣和同性认识。而我，只是在QQ里接受别人加入好友的请求，从不去自己寻觅任何一个陌生人。以女性身份出现，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处，只要你有一个引人遐思的网名，就会有成百上千个异性网友排队等着认识你，不论你到底是美女还是恐龙。

我不再是那个在现实中沉默寡言的叶凌，而摇身一变化成了活泼可爱的楼兰姑娘，我开始也会开玩笑，会和发来淫言秽语的无聊人氏周旋再给他点教训，我也开始会说些心里话，和假话、无聊话、客气话搀杂在一起，发给电脑另一端的陌生人。

这一段时间，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把陌生人加入好友，把不再想搭理的人从好友栏毫不犹豫地踢进黑名单。人事变动的程度简直可以用“走马观花”来形容，而惟一不变的仍然是汉尼拔。那次无言以对之后，我们又热络了起来，并且两个人都没有再提及那次的不愉快。可能是在网络里交一个比较知心的朋友太不容易吧，我们都很用心地去呵护它，至少我是如此。

我和他说起我在读的书，我说我有些没办法忍受了，为什么现实中人和人之间交流是那么难？每个人的心思都好复杂，活得好累，可是又没办法。我给他讲学校里的种种矛盾，讲我以前的那个班主任，我说我最近在看《道德经》呢，想让自己“无为”一些，不想被外面的喧嚣迷惑，不想再为了一些小事和别人钩心斗角，我说我又在服用药物了，“安定”是每天必不可少的。还有医生开的什么谷维素，医生说我这是植物神经紊乱不知道能不能好？

他竟也告诉我，以前在学校时自己也是对很多事情不满，尤其是人际关系处理得不好。他说他也曾为了和我相同的目的阅读《道德经》。他说楼兰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能够说到一起吗？因为你和我都是一类人。他说楼兰我好担心你，因为现在的你比那时的我更尖锐，现在的社会更复杂，我很怕你走错了一步迈向不归路……

一类人！是的，我们的经历和思想是何其相似，但他终归是熬出了头，而我，现在还在苦苦挣扎。我跟他说我觉得活着好没有意思，我曾经不止一次想到了死，却又没有勇气去做，听说自杀的人会变成孤魂野鬼到处游荡而不能入地狱重新投胎，那样的话我不是会更寂寞吗？所以还是活着吧。

他说还是活着好，有盼头呀，人生并不是完全的灰色，他第一次和我讲起他的老婆。他说：那时侯我什么都没有而我的老婆家里却很有钱，她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一无所有的我，还拿出钱帮我创业，所以我这辈子怎么都不会离弃她的。虽然她并不漂亮也没有你聪明。你也一样，不论怎样，如果你死了，你的父母一定会伤心的，你也要为别人想一想，毕竟有的时候人活着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就像植物人，其实他已经活不了了，只不过让他在那儿还有一口气在，能使活着的亲属有个盼头。他们何尝不痛苦呢？

我说，人活着也许真的如上帝所说是来赎罪的，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不能悉数的原罪，我们必须倾尽一生来偿还！

又开始进入一年中最后的一个月，学校里渐渐忙碌了起来，什么校际联谊、圣诞活动、元旦晚会，都如火如荼地在整个校园里燃烧了起来。我也开始忙碌，作为文学社的社长开始忙起冰城校际文学社联谊的活动。初步决定是搞一个全市范围的征文演讲活动，还会联名邀请一些作家来讲课。

这些事情分散了我不少的注意力，可能是因为繁忙所以睡眠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只是一周后所有的关于校际联谊的计划全部停止，所有活动改在校内进行。听说是因为资金的问题，还听说是因为正牌大学看不起我们这所民办学校……一时间，谣言在清冷的冬季又再一次席卷进学校里每一个学生的心。

热度一旦退去，便结了冰。

汉尼拔的声音我终于听到了。

这似乎是一个无法避免的结局。由网络走入现实。

人们总是不能满足现状，包括我，还有他。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我有时候就想怎么就让我在网络里认识了一个如此完美的男人？重情重义还事业有成！只是可惜他已经属于另一个女人，否则我肯定会难以把持自己的心。

为什么会选在这样一天通话呢？这一天并不是谁的生日，只不过线上的一番谈话让我心里热乎乎的，然后就那么不加思索地告诉了他我的真名，连带敲定晚上的电话约会。

汉尼拔：最近课很少吗？不是要到期末了？

我：是呀，快到期末了。课程大多已经结束。

那怎么不在学校好好复习准备考试？

没什么心思。

那考试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

现在的学生都这样吗？

也许不。我的学校有些不同。最近心好乱，有点不想念了。

怎么会这样？

我从没告诉你吗，我是在一个民办大学读书。

那又怎么样？

别人听到我在这样的学校读书都用异样的眼睛看我呢。本来我有更好的选择，比如进正规大学，我放弃了。

我认识的楼兰不应该是一个会被别人的眼光束缚住的女孩。

我也以为自己够坚强，但事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

比如？

学校的教学质量还有将来发放的毕业证……

还有？

学校的发展前途……

还有？

自己的未来，我感觉未来好渺茫。

你说的这些你来学校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考虑了，不是吗？

是呀，但是那时侯没想到这个问题如此复杂。学校刚建立两年，现在很多同学都在打退堂鼓。

每个学校建立之初都会有各式各样的问题，总要给他们一些时间。如果你们大家都走了那学校还如何办得下去？

可是，这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未来。

你学服装设计的，是吧？

是的。

学这个专业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设计出的服装的好坏大都来自设计师本身的灵感，而非学习所成。

这个道理我也明白。

那你该先学好基本的东西再想别的。好高骛远可不好。

说的也是。

要相信自己的选择！

是呀，现在我心情好多了。

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送给你。

什么话？

这个世界没有谁看不起谁只有自己看不起自己。

我明白了。谢谢你。

……

在这个年终岁尾我最快乐的事就是认识了茵茵。

现在我也说不清这个与我并不同系也不同寝的小女生怎么就成了我的好朋友。但是过程就是那么自然，让人坚信我们走到一起成为最好的朋友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最初一件使茵茵的名字投射进我心底的事情，还要说起那个我没有等到电话的生日夜。

那个夜晚，我落寞地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心情仍然不是很好。

在我打开房门准备去洗漱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门板上粘着一只娇艳的玫瑰，还有一张卡片，粘在花的旁边。我没有细看，心想一定是莫雨晴的某个追求者搞的花样。便毫不犹豫地回头，招唤正在梳头的莫雨晴。你的惊喜。我涩涩地说。

什么惊喜？她也看到了墙上的花，忙跑到门边。

我转过头看看停在我身后的她，没再说什么，抬腿向洗漱室走去。看到那花，我感觉自己的心情更糟了。

忽然，莫雨晴大声地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是你的。她挥了挥手上的卡片。

怎么会？我有些惊讶地轻呼。连忙转身跑回去看。

我从莫雨晴手里接过卡片，上面写着：“凌，你说过的，你在午夜出生。于是，我决定在午夜，在门外我为你祈祷，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快乐！茵。”

天，我感觉自己那颗刚刚冰封的心又开始扒开道道裂痕。阳光不顾心的闪躲而透过裂缝照进心底最深处，让我的心渐渐地发颤，由弱到强，不能停摆。

那天之后，我真的开始把茵茵作为一个好朋友来对待和交往。或许在她的眼里，午夜送花的小小浪漫不算什么，但对于我，太重要了，那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满含真诚而不搀杂质的礼物。我细心地将那朵玫瑰晒干，再作成干花，夹在我的日记本里……

茵茵学的是播音主持，但是一点都不像个主持人的样子。她还比我小两岁呢，感觉还是有点稚气未脱。呵呵。这样说仿佛把自己给说老了似的，但是我确实能从茵茵的身上感受到一些我所没有的朝气。

不过茵茵确是个很鬼的小丫头，比我圆滑得多，但因为我们骨头里都有着的那么一点傲气，所以人际关系也是我们两个最大的难题，能走到一起，真可以说是臭味相投吧。呵呵！

她是从小在男孩子堆里长大的女孩，行事作风都带着很强的中性特征。她好瘦好瘦，总让我感觉似乎一阵风就能够把她卷走，和她的性格还真是南辕北辙。

她很喜欢跳跃式地说话，常常前一分钟还说着咱们说主题吧，后一分钟又想起什么似的扯到别的地方去；她很喜欢笑，经常笑得肆无忌惮，全身都乱动；她很喜欢胡扯，甚至能跟一个不太熟悉的人鬼扯半天，而转身又当做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严肃。她还很喜欢吃东西，一天要吃好几餐，睡前还要吃泡面，可就是胖不起来，弄得寝室里其他人愤愤不平，谁叫她总是在人家减肥的时候在别人眼前吃东西，真是欠揍。

呵呵！一说起茵茵，我就有好多话想说，也许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吧。我从未如此细致地去了解一个人。茵茵让我了解到生活还是满有意思的，虽然我也经常听她说什么“活着好无聊”之类的话。

我想我们能够做好朋友，也是因为我们的性格很互补吧，或者说茵茵很谦让。总是让着个性强悍的我，反而让我自觉不自觉地在每次提起什么建议时也要听一下她的意见。

……

无论怎样，我们就是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们几乎把所有上课、睡觉以外的时间都给了对方。我们一起去陌生的地方探险，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

我们还一起到附近的大学去，感受那些“天之骄子”的生活。茵茵就是冰城本市的人，她有不少高中同学在冰城的大学里读书，我们就是通过一个茵茵的同学才能溜进他们的教室听艺术鉴赏课。

听她的同学讲，这个艺术鉴赏课的老师在全国都很有名，天天到处飞，她的话又不禁使我们神往，或许是踩对了我们的痛处，我俩开始频繁地出入这所综合大学。

我也就是在这里，种下了第一个失败的爱情果。

……

一个设计房子的人是不是真能了解一个设计服装的人的心思？

我不知道，但我对这个课题还满有些兴趣。这种兴趣来自于一次偶遇。在大学里一个多功能教室，带我们来的那个女生遇到一个熟悉的男同学，这个男生就是姜毅。我们还坐在了他身边的位子上。不甚热闹的聊天中，他说，我想一个设计房子的人和一个设计服装的人一定有着某些牵连，说大些也可以算是同行嘛。

我挑起眉，有点挑衅的说，这也算同行？

有什么不对？他反问。

那我们应该不说话，同行相嫉呀。我想尽快结束谈话。我并不习惯和一个陌生人聊天。这个时候茵茵正和她的同学聊什么别的事呢，我是没什么意思才听他唠叨。他很会说话，长得也满帅，就是太热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