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幽谷铃兰
第一章我踏月而来，君还在否
“嘿！那不是总管的儿子嘛，小脸跟瓷瓶似的，像个刚烧好的白瓷娃娃。”
“嘘，你小点声，我听说他得了绝症，命不久矣。”
“的确是像白瓷娃娃，易碎呀。”
“唉——”
远处那两个好嚼舌根的小厮并没有打扰到白瓷般的男孩捏瓷瓶的兴趣，男孩在两天前爱上了青花瓷瓶，他立志要亲手制作出一个青花瓷瓶，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
终于，捏好了。
在瓷瓶被捏好的那一刻，她生出了灵识。
男孩亲手为瓷瓶描上青花，亲手送上烧制的炉子，又亲手捧出烧制好的青花瓷瓶。
男孩的青花瓷瓶观赏效果很好，又因出自官窑，自当送入皇宫，献给皇亲贵族观赏把玩。
似乎那日的空气格外潮湿，青花瓷瓶上的水滴一直擦不完。他捧着青花瓷瓶，举得高高的，嘴角却是一抹苦笑，他对着瓷瓶说：“明天，我也许就举不动你了，咳咳，你要离开了，在这离别的时刻，我给你起个名字吧，青青，这个名字好不好，就这个了吧，青青，你说，我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字呢，好傻啊。再见了，青青。明明，明明就是再也，不会见不到了……”
男孩的眼中，似有水晶在闪烁。
男孩送走了青花瓷瓶。
这是男孩制作的第一只成品，也许，也是最后一只了。男孩离去的脚步有些蹒跚。
在宫中，青花瓷瓶被赏给了吴美人，摆在床前。吴美人，后宫现今最得宠的女人之一。宫中人杰地灵，又日日龙气滋养，本就有灵识的青青在化形的漫漫长路上如有神助，就像开了外挂的人民币玩家，在她入住皇宫第一个年头的九月，吴美人得孕。
第二个年头，青青化形。
饱满的望月泄下空灵的月光，给人以熨帖之感。夜深人静时，恍惚有一缕幽光由月中泄下盘绕住吴美人宫中静静待着的青花瓷瓶，唤醒了她的灵识。
青青只觉得心口好像被注入了什么，却并不沉甸，只觉有一种吃了薄荷糖的清凉感。继而，好像有灵魂被抽出，暴露在空气里面。一阵头晕目眩，青青已然是一个妙人儿的模样了。
青色的齐胸襦裙，仅袖口缀着淡青色的绣花。一双青色的布鞋裹着玉足。发间无一饰物，青丝垂下。刚入世的她眼神里尽是懵懂，一下脚软，跌坐在地。白瓷一样的面庞，傻傻呆呆的模样，叫人看了心生怜爱。
这一跌，没把青青跌疼，却撞倒了立在桌旁的凳子。
还好凳子倒下没惊醒外头贪睡的守夜宫女，不过惊醒了夜长梦多的吴美人。吴美人最近睡不大好，总是睡眠浅。她宫里的宫女在背后嚼舌根子，说吴美人自从得了身孕便疑神疑鬼的，总是怕有人害她，也不知道是在担心个什么劲。要是有人要害她，她这孩子早没了，哪还留得到现在。
不过嚼舌根的这俩人后来被吴美人命人推井里了。
吴美人起身唤了一声贴身宫女的名字，却无人答应。多疑的性子升起来，声音也凌冽的几分，好像掺了冰，“谁？”
青青超级紧张的说。刚化形，如婴儿般不谙世事，突然被撞到了凳子，还被一个女人的声音吓到。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扑朔扑朔地往下掉。
吴美人隔着帷帐听到隐约有抽泣声，觉得越发奇怪。谁家的宫女，闯了我的菡萏宫？闯了就算了，还在我窗前抽泣。难道我找我帮忙，博同情？罢了，我本也睡不着，有个人找找乐子也好。
“扶我下床。”吴美人打算搭理一下这位不速之客。
青青抹了一把眼泪，学着奴婢的样子，掺起吴美人。
吴美人坐在床沿，命她点了蜡烛，细细得打量她的模样，升起三分妒意。哼，生得倒是精巧。唇角勾起，又添了几分得意，只是这傻傻笨笨的，正好为我所用。这夜深人静的，也恰巧无人知晓，我便扮作个好人，好好得物尽其用。
“你是那个宫的？”吴美人弯起眼角。
“……”青青一脸懵懂，脑袋上冒出问号。
听不懂么？“那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青青依旧呆萌。
吴美人感觉自己的慈眉善目快撑不住了。我忍！！！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叫什么名字？”
“青青。”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不知道。我本来站在格子里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格子？”
“就是那个。”青青指给吴美人看，那是用于放置青花瓷瓶的格子。如今格子里已不见了青花瓷瓶。
“我的青花瓷瓶呢？”吴美人的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声音里带着点怒气，那可是皇上赏给她的！
青青听出了吴美人语气里的急促，有些慌乱，眼里又开始闪烁：“我，我，我原来就是青花瓷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子了，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说你是青花瓷瓶！你是妖怪！！！”吴美人的身形开始颤抖。
“妖怪？我不叫妖怪，我有名字，我叫青青，这是那个男孩给我取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轮到吴美人满脸句号了，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我好想他，我们已经有两年没见了，我好想他，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看着青青幸福的神色，吴美人心生一计，原来是个傻儿，虽是妖怪，却是傻的，还心有所许，正好可以利用她杀掉皇后，待自己的皇儿出身，母凭子贵，到时必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第二章单纯青青，唤得初心
她生下孩子前啊。那到底是多长时间呢？“杀”又是什么意思呢？青青独自烦恼。不过，还好她说这之前可以让我当她的贴身丫鬟，有睡觉的地方，不用再待在格子里吃灰尘了。
也许是日日龙气滋养，又在学习方面比较有天赋，青青学得很快，几日时间，就从懵懂小妖进化得可以和人正常交流（虽然还有些东西没搞懂），而且悟成了技能：瞬移Ding~
因为本体是瓷瓶，平时不易受伤，但一受伤就好得很慢。比如刚会瞬移那会儿，跑太快，一下没刹住，撞树上了……
现在还没好，青紫着一块。
还有两个月，吴美人就要临盆了。
青青依旧每天追追蝴蝶，发发呆。
吴美人急了。
吴美人叫自己贴身婢女催青青行动。
青青一脸懵懂地点点头。
吴美人的贴身婢女疑惑：“她这样，行吗？”
吴美人正气得不打一处，回问到：“不然你去啊！”她青青可是揣着她的凤凰梦，她可就等着接了，等青青干掉了皇后，就打碎青青，产下皇子，到时候，哈哈哈哈哈哈哈。
婢女看着自己娘娘忽而气恼，忽而兴奋，忽而疯癫的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傻了吧，这是。
这边青青接到告急通知就出发上路了。
路上惊飞了几只奇鸟，踩折几株奇草，又挂断几枝奇树，还让各处侍卫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最终，迷路了。
青青望着天，挠挠头，肿么办啊——
突然石砖铺就的路上，出现了仪仗对，坐在上面任人抬着的那个人便是皇后，气质端庄，威而不露，却看起来隐隐有些忧郁。不知为何，青青感觉她是个好人，比吴美人好的好人。青青悄悄地跟在仪仗队后面。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会帮她。
到了皇后宫前，门口有侍卫阻拦。
待到门口没人，青青一个瞬移进去，却一下没刹住，直直地和皇后撞个满怀。
青青手疾眼快地扶住了皇后。
“大胆！你是哪个宫的宫女，竟敢擅闯，你知不知道你撞到的可是当今皇后！”一个近旁侍立的宫女惊呼道。
皇后理理衣裙，倒是不惊慌：“无妨，本宫并无大碍。”
“雨妨，”皇后转向自己的贴身婢女，“本宫速来厌弃聒噪。”
雨妨轻轻地应了，走向那位侍立的婢女。侍立的婢女意识到自己铸成大错，连忙跪下哭着求饶，辩驳说自己是护主心切云云。
皇后皱了皱眉，道：“送去晴常在那里吧，她初进宫，想是缺人手的。”
青青静静地看着。
“你呢？丫头，你叫青青吧？”皇后启唇。
“是的，娘娘。”青青呈乖巧状。
皇后屏退侍者。
“吴美人叫你杀我。”
“是的，而且是在她生下孩子之前。
“但是，我不太理解杀是什么意思。”青青迷茫的眼神像极了初生的孩童。
皇后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这个女孩，真可爱。多少年了，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都得戴上微笑的假面具。自己年少时纯明的心思早已被这后宫的带颜色的胭脂水污染得有些油腻。虽是说的出淤泥而不染，却总是粘着点微尘。不论是做皇后，还是勾心斗角，都腻了。围城里的人想出去，围城外的人想进来。如今倒是清心寡欲，吃斋念佛，每日熏香，抄抄经书倒也乐呵。却总有贪婪之人盯着这皇后的凤椅，毕竟关乎身家性命，不得不防。
“我带你离开这里吧。”可以搏一搏，出得宫门，便是自由天地，到时做个尼姑倒也好。
“离开？可是吴美人答应帮我找人的。”
“不必她，我也可以帮你。”皇后微笑。平易近人的微笑。
“那——要不要帮你杀人呐？”
“不用，我们可以一起去找。”
“真的吗？那太好了！”青青拉起皇后的手要往外走。
“别急，我们需要准备准备。”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大概，明晚吧。我会安排好一切，到时会有人来接我们。”
第三章美人遭弃，凤凰隐世
时间转瞬即逝。
是夜。
乌云拢月。
月黑风高，正宜杀人放火。
后宫传出惨叫。
皇后满身是血得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表情惊悚，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皇上懊恼地坐在养心殿的案桌前。
那还是昨日。
昨日她来找他。
那惊慌的样子像极了她初进宫的模样。
可爱。
她的眼底有泪痕。
她梦到有人要杀她。
他不甚在意，调笑她这么大人了还怕做噩梦。
不想今日，真的，真的……
郑的皇后！
似有泪落下，晕染开奏章上的朱砂。
几日后，在皇后的卧房找出吴美人的耳挂。
又是几日，吴美人在狱中犯了疯病。
秋后，吴美人以杀害皇后之名问斩，抛尸荒野。
吴家人砭为庶民，自此不得踏入皇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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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山林。
小屋炊烟袅袅。
一桌素食。
一人吃，一人看。
待那一人吃饱了，收拾好碗筷，又眺望远方。
“别欲言又止了，你想问什么？”此时的皇后已经褪去华裳，一身粗布衣却依然优雅。
“人死了真的就不会活了吗？”青青面如死灰。
“是啊，他已经死了。”
“可是……”
“你都听到他父亲亲口说了，他已经逝去。”
“但是……”
“如果他转世了，你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我愿意等他，等他转世。”青青的眼睛又燃起希望。
“傻孩子，有缘千里来相会。”皇后轻抚青青的脸颊。
“嗯。”青青笑了，那样灿烂的笑脸，白瓷的脸，无暇而光洁。
“皇后……”
“叫我婉媛吧，我早已经不是皇后。”
“听说比自己稍大些的女人要叫姐姐。”
“倒也是，叫姐姐也行吧。
“以后，咱们就在这小破屋里相依为命，
“你等你的小夫君，我呢，过我的清闲日子，有时还能结伴上山去摘个菇，采个野菜，打个野味。”
“什么小夫君？
“夫君是什么意思？”
“就是啊，和你一起生活的你喜欢的人”婉媛的思绪仿佛被言语牵回那遥远的故乡，自己曾经，也有喜欢的男子呢，只是不搭门户。后来进了宫，就越发不可能了……
“姐姐，姐姐？”青青的小手在婉媛眼前晃呀晃。
“没事。”婉媛笑笑，“只是我们在这儿逍遥，宫里都不知怎么样了。”
“姐姐，既然已经决心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担心宫里的人和事呢？”
“是啊，是我留恋了。”也许，那个皇帝以为我死了，现在伤心得紧呢。
第四章，凤凰涅槃，春花初绽
又是一个春天。
一个又一个的春天过去。
皇帝也换了新的，推行了新政。
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婉媛一年一年得老下去。
这个春天有点调皮，在大家都以为要变暖的时候，偏偏来了个急转弯。
春寒料峭。
婉媛也害了风寒。
青青被吩咐去买药。
卖药的小郎中长得眉清目秀，像个书生。
不知为何，青青觉得他很熟悉。
排队抓药时，从人们的议论中知道，原来这位郎中前些日子刚中了秀才。
轮到青青了。
郎中抬起头时，青青眼神刚好撞进他的眸子。
那样熟悉的感觉。
“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