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生气,但躺在床上不久,许冰雾就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醒来天已擦黑,糟糕的是,她以为自己不会睡着,至少也没想过会睡这么久,所以没有准备,所以床单弄脏了。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事,如果夜离不在这里的话,她不会有一丝糟糕的心情,洗干净了就是。
可是她打开手机看了摄像,夜离分明还坐在她的客厅里。
他居然还搬了笔记本电脑,在她的茶几上办公。
他到底是怎么练就的这种,在别人家里如入无人之境的神功的?
“呼……”反正他看不见,她对着镜子狠狠舒了一口气。
然后也只能将床单拆了和自己一起打包进浴室,一起洗个干净。
待会儿只能先送到斜对面的次卧阳台去晒,那里不用经过客厅。
可惜洗衣机在厨房对面的洗漱室里,不能烘干了,她只能费尽力气尽量用手拧干。
拧干之后,她找出一个小盆,把床单放在里面,又从衣柜里翻出新的床单被套枕套,重新一一换上,做完这些居然累出一层汗,感觉腰疼的更加厉害了。
强打起精神,她弯下腰将小盆抱起来去开门。
闪进对面的次卧,又把门关上锁紧,这才走到窗户前,将床单晾上去,又用夹子夹好,小盆就先放在这间房里。
她走进客厅,夜离看了过来。
“醒了?”
许冰雾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
所幸,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回答的问题。
夜离随后道,“带你出去吃东西。”
许冰雾立刻拒绝,“不要,不用了。”
夜离原本打算起身的动作,又坐了回去,对她露出一个浅笑,“厨房里有福婶做好的汤,你去盛出来。”
什么?
他这是以退为进?还是声东击西?三十六计学得可真好。
许冰雾腹诽,走进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被人“入侵”的厨房,果然灶上多了一口不属于她的汤锅,还在一直用微火温着。
锅里是山药汤,许冰雾盛了出来,端到餐桌上,这时她才发现她的红豆饼还在,只不过是在茶几上,夜离的面前。看样子是被重新热过了,他正打算吃。
她在餐桌坐下,给自己打了一碗汤。正在心里默默感叹,原来夜离也会一边吃东西一边工作,夜离已经朝她走过来,手里端着那碟红豆饼,用的还是她的那个白色抱胡萝卜的小兔子餐盘。
许冰雾:“…………”
眼看着夜离坐了下来,将这盘子摆在两人中间。她以为他不过来,没有坐桌头的位置。这会儿两个位置靠得很近,可以互相共用。
夜离却不动,看着她,也看着她面前的汤碗。
许冰雾皱眉,她已经吃过了一口了,总不能又要她让吧?
可想到要这个人自己去厨房拿碗盛汤,好像也不太可能,她只得认清现实,起身先回厨房。
给他拿碗回来,却发现自己的碗已经不见了。
夜离见她站着拿着空碗发呆,端着手里的碗喝了一口才道,“我以为应该先给长辈盛。”
是,你说的真没错,错的是我。
许冰雾坐下来,重新给自己盛了一碗。反正吃人口水的又不是我,他都不介意了,我还介意做什么?
两人开始喝汤,食不言寝不语蔓延。
许冰雾没动那盘红豆饼,她对再热过一次的没兴趣,夜离倒是连吃了两个。
吃完,许冰雾把碗端回厨房收拾,余光瞥到夜离又重回了茶几继续工作,不由腹诽,他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将厨房收拾干净,那口锅她找出一个纸箱子打好包,想了想放在厨房角落的地板上。
然后呢?
然后她就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如果是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她现在应该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再打开手机玩玩游戏。或者侧对着电视,在电脑上翻翻邮件,浏览浏览新闻,写写信什么的。
可是现在,整个客厅都被夜离占了,她做不到和这个人在这里“和平共处”。
那么回卧室的电脑,学习,写试卷?
不,她为什么要接受他在这里?好像他真是她的家人一样?她做不到。
除非他离开,或者她离开,在他在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之前的睡着只是意外。
许冰雾回去洗手间,过一会儿提着一袋黑色垃圾走了出来。
夜离手里按着一份文件抬起头,看向她,“你去哪?”
许冰雾回头,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映在那双眼睛里,原本漆黑如墨,此刻像揉进了碎光的黑曜石,专注的不容忽略的印上她的眼睛。
过去,她总觉得夜离的眼神像金属,不是针尖,就是刀刃,刺得人难受,第一眼就只想避开。
而现在,就像他的名字,他的姓氏一样,如同真的黑夜,仿佛无处不在,令人避无可避。
许冰雾低下头,开了门,“只是去扔垃圾。”
说完不见夜离回应,她手里的垃圾却已经被人接过去。
门口,站着之前给她搬东西进来的两个女佣,其中一个无声无息的向她弯了弯腰,提着垃圾袋转身走了。另一个仍旧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口。
许冰雾砰的关上门,“舅舅!”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两个字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她的“舅舅”注意力仍在文件上,只用一个单字“嗯”应了她一声。
许冰雾不得不走过去,增强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她在自己家居然没有存在感的?——深吸了一口气,她说出昨天他第一次来时就想说的话,“舅舅,可以请你不要到我这里来吗?我的同学和朋友也会不定期的来我这里吃饭。”
夜离的手一顿,放下了文件。
若换在过去,她是一定不敢和夜离说这样的话的。
许冰雾镇定自己,没有往后退。她知道夜离变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可这个过程他是对她容忍的,她也不想和他客气,就试试他的容忍度有多高好了。
她不相信过去那个夜离就真的不存在了,他只是在伪装而已。不管他为了什么目的在伪装,总之对她来说是好事。
过去和他虚与委蛇,现在她觉得还是和他虚与委蛇,只是是更加有尊严的虚与委蛇,她可以试着去探他的底线,而他,只要碰触到她不喜欢的线,她都不会再忍气吞声。
此刻,若是从前的夜离,就算不会动手,也一定会冷笑,“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许冰雾感觉眼前微晃,过去的夜离和现在的他重叠在一起,那双揉着碎光的眼睛却是藏着一抹似笑非笑,“在你眼里,朋友比舅舅重要?”
若是与小舅舅比,那还可比,但与你,当然是肯定了。
许冰雾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看着夜离,小弧度的抿了抿唇。这是她不自觉的小动作,她应该没有对着镜子做过,所以她不知道,她做这个动作有点和别人不一样,在抿唇之前她会不自觉的先嘟唇。虽然很快,让人不易察觉,但注意到的人得到的效果就会完全相反,不会认为她在生气,反而像是撒娇。
夜离听懂了她的身体语言,目光一凝,语气冷了几分,“你在赶我走?”
许冰雾还是没说话,看起来就是默认了。
他当然必须走,而且以后最好不要再来了。他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在小区,不说被亦薇她们撞见她谎言告破,就算是被小区里的其他人看见认出了他,她以后也别想有平静日子了。
只是听到这句话,她内心还是惶恐的,并不如表面的这般平静。
可以想象,骄傲、尊贵如夜离,恐怕这辈子都没被人赶过吧。
她以为他应该要发怒了。
她以为的没错,他是发怒了,但他的发怒只是拂袖离去。居然没有对她怎么样……
许冰雾看着关上的门,她不由迷惑了,夜离……究竟是因为什么,变得这样容忍?
她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像个借了高利贷的人,总觉得自己有一天都会连本带利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