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常洛细看,可以看到李凤略为抖动着的睫毛,李凤并没有睡着,但是常洛自己已经吓得坐了起来,李凤一脸被惊醒的样子。
不等李凤说什么,首先映入常洛眼帘的就是白色床单上的一抹深红。
都是上过学受过教育的人,无需做小白装着什么也不懂。
常洛觉得心底一阵凉气升上来。
李凤却低下了头,眼里含着委屈的泪水:“常洛哥哥,你真坏……”
“我……我都做了什么?”常洛希望是个梦。
但是李凤又羞又怯的告诉常洛:“你力气好大,我说不可以,但是你……”
无需在多说什么,常洛知道这是事实了,无可逃避。
。
李凤垂着头不再说话,常洛以为她在沉默,过了好一会才发现李凤是在无声的哭泣。
是啊,一个美好的女孩子,本来会有美好的爱情,现在被他酒后……怎么能不哭呢。
常洛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
常洛是个很传统的男人。
常洛也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所以。
常洛安慰李凤的话说来说去只一个意思:“你不要哭,总之是我不好,我会负责任的。”
现在李凤由无声的哭泣转为有声的痛苦,哽咽着说:“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常洛脱口道:“我娶你。”
话出口,常洛怔住了。
李凤也是一怔。
两个人呆呆的好久。
最后,还是李凤开了口:“你不用安慰我。”语气中满是无奈的委屈。
常洛连忙说:“不,我没有委屈,我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
李凤听常洛的语气很坚定,低头不语了。
常洛这才想起两个人还都是裸着身子,忙穿好自己的衣服,然后背过身,叫李凤也穿衣服。
李凤一边穿衣服,一边收拾床铺,床头枕头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墨水瓶子,红色的墨水瓶,里面的红色墨水洒在床单上便是落红颜色。
李凤把墨水瓶握在手里,又连忙把床单扯下来准备清洗,那红色墨水在心慌意乱的时候看,可以以假乱真,但是真的研究起来,破绽是很多的。
还好,常洛是个老实人,在这方面更没有经验。
李凤把床单泡在洗衣机里,墨水瓶仍进了垃圾桶。
常洛来到客厅,不知道做什么好,好像世界一下子变了,变得他不认识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回忆昨晚,但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李凤看常洛没有走,就去做早饭,简单的早饭,一锅粥,榨菜,两个荷包蛋。
早饭端到常洛面前,李凤颇有一丝贤妻良母的味道。
但是常洛没心思看她,也没有胃口吃什么,只是想懒洋洋的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再想。
当常洛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李凤在那里说话,她说:“不吃东西是不行的,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吃一点,以后你就是我的世界了,我要跟你一辈子呢,你要照顾我一辈子,把你饿坏了可不行。”
常洛茫然的拿起筷子,夹了一下子榨菜,放在嘴里,吃不出什么味道。一般人单吃榨菜会觉得狠辣很咸,可是常洛连吃了几筷子都没有感觉。
然后常洛又听见李凤在那里说话,她说:“你这人,怎么傻了,吃荷包蛋啊,不嫌辣啊,我给你倒杯水喝吧。”
常洛不知道为什么要倒杯水,但是当李凤端了杯水给他,他也就接过来那么喝下去了。
以后他整个的人生都将是这样麻木的,因为没有阿离,而造成这后果的原因是他自己,他无处诉苦,更不能哭,没有什么地方适合他哭。
这世上有苦恼的人不仅仅是常洛,于烈,于暮寒都有。
当阿离从于暮寒家跑了之后,于暮寒和于烈都想被卷入了一个漩涡,漩涡中浪滔天,打的人没有斗志。
不知过了多久,于烈颤抖着声音问:“爸爸,她说的是真的吗?”
一切似梦似幻。
于暮寒苦笑:“有真有假,真真假假掺合在一起,才有了今天这场风波。”
于烈最关心的就是阿离和于暮寒的关系,紧紧的问:“我是说,阿离真的是我妹妹吗?”
于暮寒摇摇头:“不会的,不是的,不可能是,没有可能……”
于烈听父亲说的语无伦次,过来站到父亲面前,“请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只想知道关于阿离的事情。”
于烈颓然的站在那里,像是个患了绝症在等待医生审判还有没希望延长生命的名人。
于暮寒看着自己的孩子,心里一阵阵的翻滚,许多的往事不是一件一件,而是一股脑的劈天盖地的袭来。
于暮寒略略整理一下思绪,找出有关阿离的部分来。
“阿离的母亲素问的确是我的女人,但是阿离绝对不是我的女儿。”于暮寒肯定的说。
于烈不解的看着父亲,虽然不明白话的意思,但是心里好似干枯的沙漠隐隐听见了河流的声音,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还没有更糟,他能理解父亲的语无论系,耐着性子听父亲说下去。
接下来于暮寒的话打开了于烈的心结,“我在认识素问之前,出过一次车祸,没有什么大的伤害,生理还正常,只是不能再生育了。”
于烈心里一震,这样说来,即使素问和父亲再亲密,阿离也不会是于家的女儿,和他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于烈觉得黑暗中忽然阳光普照,他的心啊,滴血的心……
于烈不由自主的展开一个微笑,除了阿离的这件事,纵然天塌地陷,亦无妨。
“你爱素问吗?”于烈知道自己是爱阿离的,想不到父亲也曾有过爱一个人的过去,因为他的母亲是不快乐的,所以于烈小时候就以为父亲是一个不懂得爱的男人。
于暮寒似是明白于烈的心思,说:“我爱素问,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才会爱得死去活来,不要以为我一直是现在这样的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我也曾年少轻狂。”
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于暮寒讲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感觉时间的长河哗哗的流淌着,二十多年前的夜晚,夜空不像现在这样空气污染严重,那时候的夜晚明净透彻,那时候的一切都比现在可爱。
二十多年前,于暮寒已经是这城里叱咤风云的人物了,与他并驾齐驱的还有邱超然,财经周刊上评价他们两个人是商海奇才,现在这样的评价稀松平常了,但是那时候是一个传奇。
那时候就有邱氏宴会。
于暮寒是邱氏宴会的常客,亦是重要嘉宾。
其实,于暮寒并不喜欢宴会,忙碌了一天,最想的不过是有个可人儿能陪着自己漫步月下,说说笑笑,仅此而已。于暮寒的要求并不过分。
可是,不会因为你是本市的传奇就会样样顺心。于暮寒的婚姻是不快乐的。他的妻子出身清白,受过良好的教育,就像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产品,千篇一律,没有自己的特点。他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只因为老人家觉得那个女子看上去端庄高雅,可以配的上和于暮寒出席任何场合,所以让于暮寒娶了她,但是婚后,于暮寒从不带太太出席任何场合,不是谁的错,只是合不来,天下夫妻没有比这更悲剧的了,于暮寒是孝子,忍受了这段婚姻——直到这次的邱氏宴会,那时候于烈已经八岁了。
商业宴会永远是无休止的应酬和尔虞我诈,然后是寒暄后的舞会,舞会上浓妆艳抹的庸脂俗粉,于暮寒已经厌倦了。
于暮寒一个人偷偷溜出宴会大厅,大厅外面走过一条鹅卵石的甬路就是邱氏的花园。
于暮寒本来没有打算去花园的,只想在甬路上散散步,很奇怪,他无意中看到了花园里一个身影,一个穿长裙的女子正站在一朵玫瑰花前,玫瑰花是白是红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女郎的长裙是湖水色的,月光下,那女郎就是一弯溪流,沁人肺腑。
女子也见过不少,只是那女郎的身影自有一种魔力,那柔柔的身形,想让人保护她,于暮寒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那个女郎在微微仰着头看夜空,于暮寒也抬头看,晴朗的夜空只能用浩瀚来形容。
一般的女孩子都在忙着看金银珠宝,锦衣豪车,难得有女孩子肯抬头看天,其实,不论男女每天忙着都市中的声色犬马,猛然间抬头看天,忽然觉得自己的渺小。
于暮寒不是轻浮的人,商海中最讲究的是沉得住气,天山压顶不变色,可是,这晚,于暮寒听见自己对那女郎说:“今晚月色如水。”说完后连于暮寒自己都讶异,怎么会主动和一个陌生女孩子搭讪,而且说的还是这样老土的话,不知道多少电影小说中老掉牙的桥段。
那女郎本来是背对着于暮寒,这时候转过身来,月光下,星光下,于暮寒只觉得一阵柔和又灿烂的光覆盖了夜空,也覆盖了他的全部世界。
肌肤胜雪,秀发如云……一系列形容美女的词汇在她身上都显得庸俗不堪,她的没是不能用人世间的词汇来形容的,到底是什么呢?于暮寒苦思片刻——谪仙,对,就是谪仙,尤其那一双如丝媚眼,灵动慵懒妙曼。
于暮寒并不紧张,就是觉得不敢大声呼气,怕呼吸之间女郎随风而去,又像怕一个美梦就此成为水中泡影,那是怎样一种彷徨的心情啊,于暮寒从未有过。
女郎看一眼于暮寒,于暮寒马上觉得自己的莽撞,打扰了女郎欣赏月色。
“打扰你了,对不起。”于暮寒轻声说。
女郎笑,于暮寒觉得如沐春风。
“没有打扰我,我只是在好奇。”女郎泉水叮咚的声音,像沙漠里淙淙的流水。
“好奇什么呢?”于暮寒有了和女郎继续搭讪的话题。
“月亮上真的有广寒宫,有嫦娥吗?”女郎天真的问。
于暮寒哑然失笑,女郎看到于暮寒的笑容,仿佛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有些害羞,低下了头。
那低头的一瞬间,于暮寒心里一阵悲哀,他不要看到她不开心,哪怕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这个问题已经被探讨了好多年了,没人知道答案,我不是笑你。”于暮寒住了嘴,唉,越描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