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陪着我地老天荒。
谁配得起地久天长。
Chapter 0深海的孤独
我时常会梦见一片寂寞的海,蓝得不能揉杂进分毫杂质。蓝得透彻,亦蓝得狰狞。
我像一尾人鱼,被包裹在那一片深蓝之中。时间像是坏掉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在那个连声音和光线都无法到达的地方,我看见自己的血如同开到极致的罂粟,是苍茫无尽的深红色,红得触目惊心。
我听见母亲的声音自海底幽幽地传来,她像小时候那样,用最温柔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她说:“莲在,到妈妈这里来。”
她与父亲的身体都被掩藏在海藻中,他们的骨骼泛着奇怪的蓝色光芒。他们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样子,美好得如同一个幻觉。
但事实上,我们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相见。
他们同时将手递给我,我迷茫的伸出手去想要与他们的紧紧握在一起,但那手却在触碰到我的那一秒,突然就消散了。
是的,猝不及防的,像烟雾一样,消散了。
留下的,只是一点一点浸没到骨髓中的寒意。
好冷……
好冷啊,黑羽凉迹,我好冷好冷啊。
冷得让我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
脚踝,膝盖,腰支,锁骨。
以及,只要一想起你,那从四面八方涌进我的嘴巴里的无边无际的海水,逼得我只能安静的闭上眼,安静的睡过去,只能把对你的爱埋葬在深深深海。
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要亲口对你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我非常想你。
是的,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Chapter 1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死了,可是那些回忆在我心底绕啊绕我总是逃不掉
这是个黑白混淆的年代。
以折原藤裕的意外病故为开端,遮蔽东京的三大羽翼--黑羽,折原,九宫礼,三足鼎立的局面就此崩塌,折原组面对巨大的债务,选择与黑羽组合并,九宫礼却从此没落。
九宫礼的当家九宫礼泉和他的夫人九宫礼博雅乘坐的私人飞机遭到不明袭击,坠入深海,生死未知。
而他们唯一的女儿,则在这样巨大的变故之后下落不明。
我叫做折原莲在,尽管那并不是我原本的名字。
对于我来说,十四岁之前的记忆模糊地像过期的胶卷一样。并不是失忆,我记得那之前所有的故事,但都是模模糊糊的,就像一副水墨画被水浸过一样,色彩和线条都向周围空白的地方延伸。你看得懂画得是什么,却永远也看不清画中有什么。
我的记忆,就是这样糟糕的情况。
我只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对我说:“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作折原莲在,有关于你的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死了。”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揉散在呼吸间,我从病床的一头爬到另一头,看见黑压压的天空中漂浮着灵魂一样的乌云。
我总是这样,总是指着天边灰色的云彩对折原优一说:“哥,我死了之后,灵魂也会变成那种难看的东西漂浮在你的头顶上哦。”
这种时候,我名义上的哥哥会挑起漂亮的眉,扣起手指对着我的脑门一顿猛弹:“臭丫头学什么不好!再用这种阴森森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就拿钉书机把你的嘴唇钉起来哦。”
我无视他的重口味,极力摆出很天真很无邪的笑容,眨巴着眼睛问他:“那哥哥认为死去之后人们会去天堂吗?”
很多年以后我仍旧记得他的那个表情,充斥着单薄的寂寞,他淡淡的说:“深海是死去的人最干净的容身之所。”扮演了一下文艺伤感少年之后,他迅速扬起了恶劣的笑,扣起手指,对着我的脑袋狠狠的就弹了上来。
我捂着脑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喊疼,折原优一比我叫得更厉害。
因为在他的手指蹂躏完我的脑门之后,我利落的抬起脚,对着他的小腿就是一顿猛踹。
我不知道十四岁之前的我是什么样子,但是至少她绝对不会是我现在的样子。涂眼影,穿细跟鞋,唱沙哑的歌,带大圈耳环,坐在学校最高的台阶上,双手支撑着倾斜的身体,细跟鞋打着凌乱的拍子,手下还有一帮为命誓从的小弟小妹,整天在东京街道上游荡,敲诈戴着眼镜的优等生和黑发笔直的乖乖女。
我就读于私立的藤谷中学,细说起来,藤谷高中和青森高中在东京都是个传奇。两校最相同的地方就是,校长都是美青年,同样盛产美少年。注意,这个美少年是指各种属性各种风格各种品行的美少年。
折原优一训斥人的时候有个很变态的习惯,就是扣起自己修长的手指对着人家的额头一阵猛弹。有个很好的例子--我,他经常边弹边训斥:“折原莲在你就不能矜持点吗!就算中川嘉美再怎么对你出言不逊,你也不能把她打得让她爸妈都认不出来啊!手是用来数钞票的,不是用来打架的!”
我一边点头“是是是”的回答,另一边快速用手机发短信给我的死党松风雅枝,让她帮我把折原优一穿女装的照片高价卖出去。
折原优一,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藤谷的学生会会长,相貌A级,成绩优异,花心滥情(这个还有待考证),拜倒在他回眸一笑中的,比如那个XXXX,XXX,折原莲在,XXXX,XXXX……
我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活动活动手关节,只想敲烂散发谣言的那个人的脑袋:“谁的脑袋里养鲨鱼了!折原优一那个混帐可是我的哥哥!是哥哥啊!”
可是我手下的那一帮人都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说:“可是老大,你和折原学长在一起,丝毫没有乱伦的感觉啊!”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免了,告诉你们一个事实吧,其实我是个蕾丝边。”然后我在他们哭天喊地的哀号中潇洒的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拿走新鲜出炉的保护费。
白天不懂夜的寂寞,白天也不懂夜的风情。
这里的夜晚灯火通明,霓虹灯把整个天空都照成白灿灿的一片,明亮得堪比晴天。人群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身材高挑的女子穿着好看的宽大和服,涂深黛色的眼影,着精致的妆,相当迷人。“反转人间”店门口的音响里放的是一首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颓废又迷人的夜晚,目空一切。
我倚着一片涂鸦墙,不管身后是何种五彩斑斓的风景,只顾着翻看手机中唯一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少年略显稚嫩的脸庞,他对着镜头比划了一个V字,笑容像栀子花般清甜。
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全世界都在喧嚣而我独自安静的时候,我才可以这样想念你,凉迹。
储存信息显示是在三年前,我十四岁的那一年。
我深信,黑羽凉迹的性格不管过上多少年,都偏执地让人想抽他。爱自己爱的,恨自己恨的,对于某些感情,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激烈到有些残酷,叫人无法去适应。
他要得到的豁出性命去也要得到,得不到的宁愿让全世界陪葬。
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只会卯着头向前走,就算踩到荆棘,就算堕到深海,也要闯个头破血流。其实,明明只要转个弯就可以顺顺利利的流畅地达到目的。
我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很纳闷为什么黑羽组的继承人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一样,肌肤苍白,黑曜石般的眼瞳却是出奇的漂亮,眼底带着深海一样魅惑的蓝,睫毛又长又密,像极了那种市面上常见的陶瓷娃娃。
虽然他的脾气有些古怪,我永远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至少他会对着我微笑,会牵着我的手一起去后山,遇到山坡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噌噌的快速跑到坡顶,然后背着手回头,看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
那样温暖的笑容,仿佛只要他跑上去,我走上前,就是一辈子的誓言。
我们相遇,相识,相知,没有相爱,最后由我来背叛。
这样想着的时候,身旁不合时宜的传出口水搅拌机的声音。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正在接吻,女生穿着高中部的校服,黑发笔直,眼睫毛浓密而卷翘,说她是SD娃娃的扩大版可能都有人信。
男生戴着墨镜,黑色的碎发凌乱的覆在额头上。我瞟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轮廓有点眼熟,可是他戴着的墨镜遮住了大半边脸,再加上身边那个漂亮的高中女生一直像捧着钻石一样捧着他的脸亲吻,想仔细看一下都不行。
可是他的确让我感到熟悉,于是我鬼鬼祟祟的靠近,想更仔细的观察那少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绿意盎然的并盛,不大不小刚刚好,被绿意环绕的并盛,不大不小刚刚好……”
不用怀疑,这首被一只黄色的小萌鸟唱跑调的校歌,是我的手机铃声。
那又尖又细完全没有音准的歌声还在持续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很诡异的情况。正在接吻的少年轻轻的挑起嘴角,绽放了一个优雅漂亮却又侵略性十足的危险笑容。尽管他还戴着墨镜,但是我感觉到了,他在看我。
那种目光叫人很不舒服,是发现了猎物之后满足又享受的表情。
我捏紧手中的手机,低着头向前走。
在经过他们身旁时,少年却对着我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将右手模仿短枪的样子优雅的抵在太阳穴上,他用低沉的仿佛用琴弦奏出来的声音对我说:“好久不见。”
那一瞬间,记忆开始倒带,黑发少年,银白月光,白色勾边的黑制服,黑色的羽毛,还有我最惧怕的黑暗……
走马灯一般,如此清晰的从记忆的最底层浮现,叫我忍不住瑟瑟发抖。
Chapter 2竭力用一种平淡的口吻叙述:呐,您的眼睛好漂亮,是用宝石做的么?
我害怕黑暗,从十四岁那年开始。
我站在夜幕中,只记得有人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过:“莲在,在这里等着我们,一步也不要离开。我们会回来,我们会把你的记忆还给你……”
可是我却等来了恶魔。
男人包裹着月光的影子,从阴影里一步一步走过来,面容冷峻,如同噬血的修罗。他握着一把黑色短枪,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周围还有很多的黑衣男子,与周围繁华的景色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这个小女孩就是他们的孩子吗?”男人将枪收起来,转过头去问身后的人,得到回答后紧紧的盯住了我,眼神像剑一样凌厉,“哦,对了,小女孩,我该做下自我介绍。我是黑羽鲤渊,黑羽组的组长,从现在开始……是你一生都要效忠的主人。”
我被他身后的黑衣男子拖进了一辆黑色宾利中,坐在车里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小女孩,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成为杀人工具;二,死。你要选择哪一个?”
仿佛地狱里升起的声音一样,他的身后,在那一刻,就像奔跑着数不清的野兽,铁锈和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是……从地狱里来的男人。
黑色的宾利到达的地方是一座异常豪华的宅院,高而严禁的围墙,院子里种着樱花和竹子。他们把我关到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每天按时给我送饭。
睁开眼,四下全是黑暗,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最恐惧的东西,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周围有什么。
狠狠地蜷缩起身子,尽管那样也不能制止住恐惧和害怕。我很小声很小声的哭,可是脑袋里却浮现不出任何人的样子,我感觉到了来自万丈深海之下的绝望感,整个人都像是被海水密密麻麻的裹住,害怕得要昏死过去。
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梦中的我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裙子上系着流苏带子和薄纱蝴蝶结,奔跑起来的时候裙子整个都被风吹起来,就像一朵巨大的粉红花朵。我的脸圆滚滚的,手指也短短的。
我蹲着身子,把短短的手指握在一起,努力的撑起一小片淋不到的雨的小天地。因为我的手掌下,有一朵小小的绛紫色花朵。
天正在下雨,身后为我撑着伞的男人温和的对我说:“小姐,雨越下越大了,我们回房间吧。”
我奶声奶气的拒绝他:“我不要!我要等雨停下来才回去,我要保护这朵花!”
“只是一朵花而已,小姐你就别再折磨我了……”那人用一种很无奈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不满的撅起嘴巴:“我就是要保护它!你再说一句话,等到爸爸和妈妈回来,我就告诉他们,你欺负我!”
撑着伞的手很是无奈的抖了抖。
“你在等你的爸爸和妈妈回来吗?”一个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走近我们。那是个年轻的男人,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短发和一双凛冽的眼。
“我的爸爸和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看了看他,问道,“你是谁?”
“我是折原,是你父母的好朋友。”男人蹲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眼底弥漫着浓浓的忧伤,“你的父母因为很多的原因,不能回来看你了,但是他们把你托付给了我,他们要求我一定要保护好你。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折原家的小姐,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死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
他无比沉重的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这是为了打消那个人对于你身份的怀疑。如果你是爱着你的父母,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记住了吗?”
我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大声回答他:“记住了!”
“很好,现在我问你,你是谁?”
“莲在。”我想了想,勾起嘴角,为了掩饰某个谎言而清脆的回答他,“我是折原莲在。”
从梦中醒来的原因是听到了门外铁锁被打开的声音,在我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一身黑衣的男人攥住我的手腕像拖麻袋一样把我拖了出去。
眼睛还不能适应光线,只能听见布料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还有少女少年们同我一样压抑着的痛苦的呻吟。
男人狠狠的把我丢到墙上,冷冷的说:“跪好。”
我顾不上后脑勺的疼,急忙照做。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可以看清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走廊,走廊的两侧都跪着衣裳破烂的孩子,有四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每个人的手里都稳稳的拿着一把黑色的短枪。
看到这样的场面,我分外疑惑。沉默了一小会儿,便听见走廊的尽头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喂喂,我都说了不要带着我过来啦,面对着一群任人宰割的人你觉得我的心里很开心么?玩具也好保镖也好,你们觉得顺眼就洗干净了扔给我啊……喂喂,都说了不要再往前走了……”
是黑羽家的少爷?我低着头,默默的数着他的脚步声。
一步,二步,三步……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在任何人都像木偶一样麻木的低着头的时候,我猛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上前……
少年停下了脚步,有些错愕地看着被我捏住的衣服,他的瞳孔是黑曜石一样的颜色,纯粹不含杂质的黑,睫毛又长又密,衬得眼睛特别漂亮。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短裤,肌肤白皙,领口微微敞开,裸露着精致的锁骨。越发衬托出我的困顿和自卑。
“什么东西?”他带着充满疑惑的口吻转过头,视线扫到我拽住他衣角的手上。
几乎是在同时,至少有两把手枪抵住了我的脑袋,只要我再动一下,子弹就会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我的身体。
我又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万丈深海之下的绝望感。
而黑羽凉迹,你是在这片覆盖着绝望和孤独的海域中唯一可以被我抓住的温暖,在我溺水而亡之前,像天神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我只能伸过手去,紧紧的,狠狠的,抓住你,再也不能放开。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的知道,一旦我放开了手,等待我的便不仅仅是死亡。
我微微眯起眼睛,掩盖起藏在眼底的恐惧,努力的让自己的身体不颤抖。
“呐,您的眼睛好漂亮,是用宝石做的么?”
Chapter 3天使扬起恶魔的微笑,优雅的说:“卑微的人类,我拯救了你,作为报答,现在乖乖让我吞掉吧。”
在我纠住他的衣服说出那句话之后,气氛尴尬的沉默了好长时间。
他思索了很久,表情时喜时悲。在我因为手臂变得酸痛想要放开手的时候,他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