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海澄早就听说安济寺有藏宝,但不知真假,他从心灯那里得到证实,但问到藏宝地,心灯口风很紧。前不久来安济寺他又旁旁敲侧击问起藏宝地,心灯依然紧闭其口,他十分恼怒,萌生了杀意。狡猾的海澄假装离开安济寺,他知道心灯喜欢在夜深人静时来莲花池畔月下赏荷,于是在一天晚上, 他蒙面悄悄潜入安济寺,乘心灯不备将其砸昏,然后推入池中。接着又前来给老友吊丧,取得众寺僧的信任,最终住进了方丈室,他开始从心灯的遗物中查寻蛛丝马迹,经过许多夜晚的查阅,他从一本经书中知道了这六个字的含义,联想到心灯临终留字,他猜想藏宝就在莲花池中。为了完全转移开众人的视线,他先嫁祸到凡身上,然后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藏宝。
老鼠嫁女
临近院试的日子,黄州府下属县镇的童生纷纷涌进城里,为的是考取秀才。童生中有的是几岁小儿,有的却是六七十岁的老翁,他们多就近住在考棚街上各家客店里。
近几天多家客店频频发生窃案,多名年轻童生穿过的袜子和练笔的文章夜里被盗。他们反映到府衙,杨知府听说没丢失金银财物,被盗的不过是袜子和文章,心里感到好笑:这小偷的嗜好也特怪了,怎么喜欢闻脚臭和墨香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便没有引起重视,只派出几名衙役了解一下情况,叮嘱众童生小心。
院试前一天,杨知府带着有“神捕”之称的胡俊雄及一帮捕快来到考棚街,走进“笔生花”客店。童生们纳闷:能惊动杨知府和胡神捕亲临,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然而弄清后,众童生怨愤顿生--原来也不过是一个人的一双袜子被盗了!
今天一大早,杨知府正用早膳时,家人来报,说是有一个人要见他。他不耐烦地说不见。家人传话说,他说大人要是不见,耽搁了大事,就准备乌纱帽连头一起摘下。杨知府脖子一凉:谁这么大的口气?倒要瞧瞧,连忙迎了出去。
来人出示了一张金牌,杨知府见了赶紧接进去。此人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刘公公,杨知府奉承了一番后道:“不知刘公公贵脚踏贱地,所为何事?”刘公公说他此次来黄州,是奉万岁爷的旨意给人送一尊羊脂玉雕。他住进“笔生花”里,怕丢了玉雕,便藏进自己的袜子里,以为即使进了贼不至于连臭袜子也要吧。谁曾想贼什么都没要,就只要了臭袜子。皇帝的礼物被盗,这还了得,他就直奔杨知府的宅邸。
杨知府闻听大惊失色,忙问:“羊脂玉雕是送给谁的?”刘公公眼一瞪:“这不是你该问的!”杨知府又战战兢兢地问玉雕是什么样的,刘公公道:“玉雕鸡蛋大小,雕的内容是‘老鼠嫁女’,生动有趣,惟妙惟肖。这是万岁爷最喜爱的宝贝,现在在你的地面上丢了,是否能够追回,关系到你的前程身家,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杨知府把胸脯拍得山响:“刘公公请放心,下官一定竭尽所能,早日追回玉雕!”刘公公闻听高兴地点头,本来玉雕是自己丢的,他慌得要命,现在把责任卸到别人身上,他一身轻松。
杨知府敢这样牛气,倒不是他有多大能耐,而是他手下有神捕胡俊雄,此人身手不凡,千里追踪尽在掌握之中;识见过人,能于蛛丝马迹处拨云见日。
胡俊雄领命,开始着手调查此案。在“笔生花”住的多是来考秀才的童生,他分析:一个人连袜子和文章都要,有这种怪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童生,因为有的人考很多年都中不了秀才,心理容易发生变态,形成怪癖。而考试只有三天,一考完这些童生就会回家等消息,如此查起来就麻烦了,所以必须赶在考试结束前破案。
胡俊雄盘问老板、伙计、童生和住客,从中寻求蛛丝马迹,查来查去获得的唯一线索是:袜子被盗的晚上,老鼠闹得厉害。这么说袜子也有可能是被老鼠叼走了!
胡俊雄便命捕快去扒老鼠洞,可是把老鼠窝抄了不少,就是不见一只袜子。
童生考试过去了两天,胡俊雄全力以赴调查,仍是一无所获。这小偷手段实在高明,连日作案二十余起,都是干净利落,不着痕迹。最让他没面子的是:在他蹲点查案的三天里,小偷又在考棚街客店里作了几起案。人们不禁对他嗤之以鼻:什么神捕啊,浪得虚名吧,飞贼在他眼皮底下作案,他竟连影子都没捉到!
今天是院试的最后一天,童生们过了今晚一走,这案子就更没法查了。知府想出的办法是:每个童生只有接受了搜身检查才能离开。胡俊雄皱眉:这可是两万多读书人,每个人都搜身,不仅麻烦,而且有辱斯文。可是他没说什么,只怪自己无能。
夜里子时,老鼠最活跃,一个黑影出现在“笔生花”内的走廊上,有人小声嘀咕:“外面有动静,怕是偷袜贼又来了。”黑影便学起群鼠欢叫,那人听了一会儿,道:“是我听错了,原来是老鼠,怎么叫得这样欢腾,是老鼠在嫁女吧?”黑影吱吱笑起来,同时用薄片刀拨开门栓溜进一间房。
黑影来到桌案前,发现写有字迹的纸便揣进怀里,然后走向床边,看到人的脑袋在这边,而袜子就搭在床那头。黑影不禁暗喜:看来这主儿不在乎袜子和文章,都放在原处,那意思是别打扰我,要拿随便。这么想着伸手取袜子时,倏然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这人低沉道:“隐形鼠,哪里逃?”黑影一震,奋力挣扎,却是越挣越紧。这时床那头的人打火石点亮蜡烛。
黑影头上戴着一个黑面罩,只留两个眼洞,射出惊疑的光芒:“你是谁?”一张面膜从脸上撕下后,黑影叫苦:“我白天踩点,选定对你下手,怎么没想到是你?”胡俊雄笑了:“你已丧心病狂,怎么会有识别力?你究竟是谁?露出你的庐山真面目吧!”黑影吱吱笑了:“你不是称我为‘隐形鼠’吗?我怎么能现形呢?”“你现在落到了我手里就由不得你了。”胡俊雄抓得更紧了。
隐形鼠满不在乎:“我知道你在追查‘老鼠嫁女’羊脂玉雕,可是你要我现形,你就休想玉雕再现形!”胡俊雄一时愣住了。
隐形鼠是近二十年来最神秘的小偷,他轻功身手高深莫测,偷技口技出神入化,行窃从未失手,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因此人们都称他为“隐形鼠”。袜子和文章频频失窃后,胡俊雄并没有想到他身上,因为隐形鼠向来只对金银珠宝有兴趣。可是小偷胆敢在他眼皮底下作案,而且不留一丝痕迹,这就让他想到天下捕快都想擒之的隐形鼠。只是他不明白:如果是隐形鼠作的案,他怎么会对臭袜子和酸文章有兴趣?于是他决定探个究竟,装扮成一个童生,和一个助手住进了“笔生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唱双簧居然能擒获隐形鼠。
胡俊雄知道当下最要紧的是追回玉雕,只好妥协,得到隐形鼠归还玉雕的郑重承诺后,松开了手,随他带走了自己的袜子和文章。
隐形鼠果然没有食言,刘公公一觉醒来,睁开眼就看到羊脂玉雕放在他的床边。
胡俊雄迫使隐形鼠主动归还玉雕的消息传出后,那些嘲笑他的人不得不服他了。得知他还没有娶媳妇,都想把自己女儿说给他,因此一时间胡家的门槛被络绎不绝的媒婆踩断了三根。他最近忙于追捕隐形鼠,这些媒婆嘴里天仙似的姑娘,他是无动于衷。
这天傍晚,胡俊雄刚从衙门回家,便有媒婆登门,他的头顿时大了。当他听到媒婆介绍的人是青云街尚家的尚可欣时,心里怦然一动,这姑娘他见过一回,印象很深:清丽端庄,活泼大方。只是忙起来他给忘了。她的父亲尚子平是个商人,为人却很豪爽,胡俊雄跟他时有交往。
胡俊雄带着彩礼来到尚家,尚子平热情招待,开席时屏退左右,尚家父女作陪。尚子平给他斟酒时,胡俊雄瞅着他道:“且慢,隐形鼠!”尚子平手一抖,酒洒出不少,怔了一下,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果然好眼力,罢罢罢,隐形鼠从此消失。”胡俊雄怒问:“让我一个公门中人娶令爱,你究竟安的什么心?”尚子平道出了其中缘由。
尚子平清楚自己是只老鼠,名声不好,一生活在阴暗里。他的年轻同行看上了他女儿,试探他的口风,他一口拒绝。这些小耗子他才看不上呢,他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根正苗红之人,生的孩子要做光明磊落之事。他给女儿推荐了不少正经人家的后生,尚小姐眼光挑剔,一个也没瞧上。她不仅长得秀巧可人,还是一个吟诗填词的好手,因此心气很高。眼看着姑娘二十了,他心里着急啊,毕竟自己年龄也大了,手脚不如从前利落,一旦出了闪失,女儿怎么办?只有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恰逢各地的童生来府城考试,他灵机一动,问女儿是否愿意在这些人中选个如意郎君。尚小姐同意了,不过她要父亲弄来这些人的袜子和文章,她说她有洁癖,而看一个男人是否整洁,看他的袜子;她好读书,而看一个男人是否有才华,看他的文章。尚子平哭笑不得,但嫁女心切,只好晚上一次次潜入考棚街的各家客店盗取年轻童生的袜子和文章。然而这些童生的东西,不是袜子臭,就是文章臭,嗅看了二十多个,尚小姐全部否定了。他一心想早点给女儿找个好郎君,所以尽管考棚街上有官府的捕快巡逻,他也顾不得了,仍然顶风作案。他之所以会被胡俊雄比较轻易地抓住,是因为他踩点时就看好了化过装的胡俊雄,晚上下手时就掉以轻心了。果然,胡俊雄的袜子和文章摆到尚小姐面前后,她第一次说这人的袜子无味,而文章有味,于是一嗅倾心一见钟情。这下可让尚子平犯难了,自己是老鼠,人家是猫,把老鼠的女儿嫁给猫,这也太冒险了吧。但尚小姐就是看上了胡俊雄,尚子平只好让媒婆去说合,不想一说就成了。
胡俊雄闻听感到荒唐极了,将成为自己岳父的人,竟然就是自己一直抓捕的人!这岂不是官匪一家亲了?但他又是真心喜欢尚可欣,这可怎么办呢?
正当胡俊雄左右为难时,他看到可欣手里摩挲着“老鼠嫁女”羊脂玉雕,惊叫:“怎么,羊脂玉雕你们又偷回来了?”尚可欣害羞无语。尚子平道:“是刘公公送给欣儿的!”“啊!当今皇上怎么送礼物给你?”胡俊雄大惊之下直问可欣。
可欣说两个月前,皇上微服私访到了这里,当时皇上作了一幅上联,一旁的可欣听见了,随口对出下联,皇上听了大为赞赏,本来打算在这里盘桓数日,将可欣泡到手,但因宫廷突发政变,他匆匆赶回去了。政变刚平息,皇上便想起可欣,于是派刘公公送来他的心爱之物“老鼠嫁女”羊脂玉雕,以表达相思之情,并表示稍等时日即来接她进宫。可欣知道对方是皇上后,并没有多大的喜悦,因为她现在看上的人是胡俊雄!
胡俊雄一听,急了:娶还是不娶?娶,自己就要放弃多年拼搏来的一切去隐居,而且还要面临皇上的追捕;不娶,就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爱的姑娘成为别人的怀中物。
终于,胡俊雄下定了决心,深情道:“一只猫娶老鼠的女儿为妻,这种奇遇今生让我有幸碰上,那么以后不管多么艰难,我都要将这传奇演绎下去!”
鹿回头
陆原的家安在三角山脚下,他便以打猎为生,与寡母相依为命。陆原在上山打猎,入市买猎物换回日用品,孝敬母亲之余,最大的喜好便是练剑。他的箭术一流,百步穿杨,但有时候打猎,他不用弓箭,而是用一把三尺乌铁剑猎杀,不过对于虎豹之类的猛兽,他还是不敢单用剑搏杀,他的剑术一直没有大的突破,这让他不免有些苦恼。
生活虽与富贵三杆子搭不上,却也过得平静安适逍遥自在。可是因为当地县衙的一道命令,平静自在的生活便被打破了。
这天几个县衙的差役在地保的带领下叩响了陆家的柴扉,开门的是陆母,陆原正忙于剥一只野兔,准备作为娘儿俩的午餐。
带头的官差脸庞极瘦,一张皮盖在骨头上,活脱脱一只褪尽了毛的猴子。
猴子寒暄了一番后,道:“陆壮士,好样的,作为三角山一带众多猎户中的翘楚,我身在县衙已有所耳闻。此番前来叨扰,是想借你的神射手弄九只鹿。”
陆原问要这么多鹿干嘛,猴子挂起脸道:“这是官府的公事,不是你一个老百姓该问的,你只管猎鹿就行了,完成了任务,知县大人不会亏待你的。”
县衙单凭一句话就要猎杀九只珍贵的鹿,这让陆原心里老大不痛快,这时母亲向他使眼色,他只好忍气吞声点了头。
在三角山生长的鹿是一种珍稀品种,通身是宝,数量很少,猎鹿,对于一般猎人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因为进入到三角山深处,狼豺虎豹很多,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只有那些艺高胆大的猎人进入到三角山深处,才有可能遇到。陆原仰仗一流的箭技和超人的胆气,几番进山,可每次都是失望而返。
这天陆原挂剑背弓再一次进入到大山深处,他四处寻找,期待能够邂逅上一只鹿。这里林木茂密,山石嶙峋,遇上野兔山鸡,他不予理会;遇上虎豹豺狼,他是能避则避,避不过就张弓放箭,往往一箭就能射中要害。
走着走着,突见一只鹿闪入眼帘,他急忙张弓放箭射去,鹿跳跃很快,一箭射空。他飞步撵过去,鹿没命向前狂奔,他不断放箭,然而这只充满灵性的鹿却是十分机智,它飞奔时不断左右跳跃,让人无法捉摸它的行踪,所以没法射中。陆原好不容易才碰着一只鹿,自然不肯放过,于是穷追不舍,直到把鹿撵上了一座山崖,鹿突然失蹄倒在了地上,陆原一阵狂喜,知道天赐的机会来了,他从箭壶里捏箭羽时,捏了个空,他拔剑欲上前刺杀时,一刹那怔住了--鹿趴在地上,蓦然回首,眼神里充满哀绝与乞求。这是一只壮年的鹿,也许是出来给娘寻找食物的,他实在不忍心,不由放下了剑,任鹿爬起来飞跃而去。这时他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让他庆幸不已,幸亏没有上前刺杀,他对这只鹿充满感激,也从它的眼神里悟出了很多的东西。
这天猴子一行人冲进陆家,见到陆原劈面就问:“我让你猎杀的鹿呢?”陆原说还没有猎到,猴子不以为然道:“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居然一只也没猎到,你的箭术一流,这是人尽皆知的,恐怕不是猎不到,而是故意纵鹿,欺瞒官府,不识抬举吧。”陆原一时无语。猴子一转身,抓过陆母,拽到一边,威胁道:“令堂我请回县衙供养两天,等你猎到了鹿再璧还。”
陆原事母至孝,岂容他这样无理,冲上来要救,被几条狗腿子拦住,一阵噼里啪啦过后,陆原双拳难敌多手被打趴下了,而且只要他一动就会遭到一通猛踹。
猴子把陆母拽到陆原跟前,无耻地轻侮年过不惑、风韵犹存的陆母。
陆原羞愤交集,他不断动弹自己也快要被踹死了,突然他觉得那只鹿回头一望的复杂目光射入他的体内,激起他血脉里惊人的力量,他蓦然抽剑,腾跃而起一剑刺出,一阵耀眼的光华过后,只见血花盛开,猴子瞪眼倒下,一脸的不相信。陆原伸手揽住惊骇得快要倒下的母亲。他没想到自己一剑竟然如此凌厉,一时也怔住了。其他人惊愕片刻后大叫着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