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EO算个鸟？还不是打工仔一个！
巴黎飞往北京的航班上，吴宇朗正在望着窗外的风景。
从巴塞罗那转机到巴黎再飞北京，一路上要经过十二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吴宇朗这次坐的是经济舱，没有头等舱那般舒适，中间也没怎么睡觉，最多就是闭上眼打个盹。
“吴总，您怎么醒了，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旁边负责的助手说道。
他抬眼看了看手表，这次只睡了十多分钟而已。不过还有两个小时就着陆了，他现在也是困意全无。
相比于几个月前的美国考察，这次欧洲之行算是成绩还不错。尽管欧洲还笼罩在金融危机的阴影下，可显然化工和食品产业所遭遇的风暴远远小于房地产和金融。他们对于设备的需求还是比较旺盛的。这次吴宇朗过去，就是跟之前已有联络的三家企业进行了面谈和接触。双方已经签订了意向协议，只等样品寄到，彼此就能签订供货合约了。
想起上次美国之行遭到的冷遇，吴宇朗颇为感慨。当时的情形对他的国际化策略是一个沉重打击，而姚峥等人也一个个都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虽然成都的点刚刚建立，吴宇朗也不指望能靠他打一个翻身仗，不过为了给自己留条路，他还是把压力压到了徐远航那里。毕竟他那边有所起色，对自己而言就多了一些力量。
可让吴宇朗没想到的是，虽然中间经历了不小的波折，甚至差一点让成都的行销分部夭折，不过他们却凭借蒙安市的项目奇迹般地复活了。而后的品牌策略也颇有成效，不仅重新在西南地区站住了脚跟，更跟华贸集团接下了更深层次的战略联盟。有了华贸集团的帮助，自己至少打开欧洲市场问题不大了。
无论怎样，徐远航那边的发展都是势头良好的，甚至超过了吴宇朗的期望值。而且徐远航显然不仅在能力上突出，有任何问题也会第一时间反映给自己，在他看来，徐远航已然有了成为自己心腹+左膀右臂的资格。
虽然重新建立了与华贸集团的联系，而且下个月赴欧洲的事情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不过吴宇朗还是觉得不应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华贸集团身上。毕竟他也听说了中龙公司在和华贸集团“抢生意”的事情。根据目前吴宇朗掌握的情况，中龙公司窃取了华贸集团的客户资料并拉拢了一大批对方国外客户。加上国内组团参展商也被中龙公司笼络了不少，所以这次展会对于华贸集团而言形势并不乐观，他们再次拉上自己，也无非想靠讯达公司最近创下的品牌效应给自己重新凝聚人气。所以，华贸集团这条路走得怎样，有待时间检验。不过为了自己的国际化策略能尽快推行，吴宇朗还需要更多的机会。 于是，他才有了这趟欧洲之行。
有了自己联络的三家客户，加上华贸集团那里的业务，吴宇朗的计划几乎提前了大半年就能完成。这对公司来说是毋庸置疑的好事，可对他这个讯达公司总裁而言，却并不算太妙。因为他这边发展速度，已经让公司的老古董们，尤其是姚峥极为警惕。
目前沿海地区的失利和吴宇朗这边直系部队的蒸蒸日上让他已经极为不满。事实已经证明，西南地区和海外市场都是讯达公司尚未涉足，却极具潜力的地方。可吴宇朗知道姚峥是那种极为自负，并且权力欲望特别强烈的人。倘若他承认自己的失误，也就意味这个行销总监不得不认可吴宇朗的管理方向，进而俯首称臣，恭恭敬敬地接纳徐远航等人在自己的身边指手画脚，让自己被逐渐架空。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因此，除了努力让自己的业务在中、东地区重新恢复意外，姚峥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吴宇朗这边自己进行的业务拓展。
比如给成都行销分部配备汽车这件事，吴宇朗就受到了诸多阻挠。尤其是财务总监，那个顶着秃脑袋，腆着肥肚子的王韵泉，更是有事没事就抛开哭诉什么财务紧张，要偿还银行贷款，实在拿不出钱替成都那边配备必要的汽车和办公用品。
不过这话骗别人可以，骗吴宇朗却显得实在拙劣。他哪里不知道，姚峥那边主力行销分部哪个不是待遇超好，别说汽车了。就连出趟差都是头等舱来回。而徐远航这边，别说是飞机了，就连做个火车也是精打细算。何况他们在成都周边连续开辟了数个分销点，彼此之间需要联系，调配设备，总不能总让人家打电话坐火车吧。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这样的好事哪去找？只要属下能把事情办好，那么作为公司管理者，就应该给与他们适当的利益和待遇补偿。这是管理的根基。
于是，吴宇朗在董事会上严肃提出了这个问题。并且用成都行销分部最近的营业数据说话，总算说服了那群董事。虽然车的档次一般，可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然而吴宇朗清楚，那群老古董绝不止折腾这一次。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己作对，反对自己的改革、行销策略。而且最令他头疼的是，在董事会里，也有为数不少的董事觉得自己的改革思路太新锐而持反对意见。有了这些董事的支持，下面这群保守派更是肆无忌惮有恃无恐了。
NND，你们请我来管理公司，却又帮着那群不服管的人来排挤我，这算什么？吴宇朗越想越郁闷，在心中暗骂了一句：“CEO算个鸟！还不是打工仔一个！”
骂归骂，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他准备下飞机就给徐远航打个电话，看看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算来发给华贸集团的设备也应该到了吧。可没想到，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拨号，徐远航的电话却先到了。吴宇朗接过来一听，顿时吓了一跳——发给华贸集团的设备中90%都有故障！
2、双重打击
原来，设备头一天就运到了。按照惯例，徐远航一大早便带人前去验货，然后拉到华贸集团调试安装。
从物流那里提取出来的设备外观上并没有任何问题，包装完好无损。徐远航等人提了货便准备去华贸集团安装调试。不过中途突然接到电话，说厂房今天有生产任务，还暂时停不下来，所以他们决定先把设备拉回公司，等华贸集团完成这两天的生产任务再去安装。
东西拉回来以后，远航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先安排人调试好程序。程序没有问题，再等安装好后进行精度调试。结果就是这一调，让他惊出一身冷汗——首批发送过去的十台检测仪器里面，有九台都出现了故障。不是测试数据相差十万八千里，就是机器根本不工作。
“怎么会这样？！”吴宇朗听了以后觉得很不可思议，“会不会是运输损坏。”
“我开始也怀疑是设备在运输途中受损，”徐远航在电话那头很严肃地说道，“但是一批货，有损坏的话，最多是一两台不工作就不得了了，看设备包装并没有严重损坏，排除了运输途中出现事故的可能性。所以就不可能有90%的损坏率。”
嗯，的确如此。吴宇朗在心中暗想，那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老板没有回应，徐远航便接着说：“我很奇怪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便违规让售后的技师打开机器进行检查。”
徐远航之所以开始没说，是因为按照讯达公司的规定，行销只负责向客户销售产品、检查故障以及进行程序升级，而并没有维修和软硬件开发的责任。如果设备需要维修，则由售后直接转送返厂。销售部门的工程师只能向客户提供维修意见，并不能就地实际操作。这一规定，一来是为了保证产品的精度，毕竟是检测设备，维修时若没有精密仪器和无尘环境的支持，即便维修好了，检测精度也会大打折扣。为了保障这一措施的执行，每个售后部门工程师都是不允许自行打开机器的。因此，徐远航这种做法事实上已经违规了。
不过吴宇朗此时并不关心他有没有违规，而是关心他打开机器后的检查结果。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说：“这件事我不追究，快告诉我开机检查的结果。”事实上，徐远航的做法对吴宇朗而言是完全正确的，可作为管理者，他没法明目张胆地允许属下违背公司规章，即便违背它，是出于无奈或者保护公司利益。最多也就是视而不见抬手放过，却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告诉徐远航：你做得很对！否则，大家一看规矩可以破，于是今后接着各种“维护公司利益”违反制度的事情便会层出不穷。
听老板不责怪自己，徐远航松了一口气，不过当他把检查结果告诉吴宇朗时，后者这口气却无论如何是松不下来了——技师打开机器检查，发现不是传感器老化，就是电路板有故障。就连那几台能用的机器，核心部件也显然不是全新的。总之一句话，就是这批产品不合格。
怎么会这样？同样的问题开始不断地在吴宇朗脑子里重复。
现在有两个可能：一是这批货在运输途中被掉包。可是这种可能性虽然存在，但并不高。因为公司所有货物几乎都是走这家物流，从来没出过问题。而且，就算中途掉包，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要设备，为什么不直接拿去？还要找残次品冒充？而且设备封装的方式跟出厂时一模一样，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毕竟是精密仪器，每台设备封装都是有固定材料和封装流程的。
所以，第二种可能便逐渐浮现在吴宇朗的心头——库房故意调拨了残次品给徐远航。如果是这样，那么背后的主使者只能是姚峥。因为公司除了吴宇朗外，只有他有权利调拨库房产品。而且据说为了保证自己给客户的产品最及时，他跟库房的关系也搞得特别好。这也方便了他调拨残次品给成都。
可这毕竟只是猜测。如果把开封的产品作为证据，说不定会被他倒打一钉耙——首先，作为销售部门，私自拆装机器已经违规。其次，就算公司不追究拆机问题，自己又怎么证明机器内部的零件是出库时就这样而非徐远航他们为了谋求某种利益自己换掉的呢？毕竟有的机器光核心部件都要好几万！
证据不充分就草率做出行动，只能让自己更加被动。但是对方既然敢这么做，肯定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
吴宇朗觉得现在想也想不出什么结论，于是跟徐远航说道：“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你那边先别着急。既然华贸集团还不知道这件事，就争取多拖延几天。我现在就回公司，先给你调一批新设备过去，把客户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有了老总的最高指示，徐远航是安心多了。于是挂上了电话。开始琢磨如何跟麦嘉解释设备还不能到位的事情。
第二天，徐远航直接驱车到了华贸集团。
昨晚想了一夜，他决定先不提设备的事情，而是直接去找麦嘉谈谈口风，了解了解那边厂房要开工到什么时候。如果那边要忙一周左右，那么就说设备已经到位。现在放在自己那边，就等这边完工后再安装。这样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可以免去同华贸集团这边产生的麻烦。若麦嘉说这两天就能完工，再告诉她具体情况，并且商定设备最迟到达成都的时间也不迟。
然而当他来到麦嘉这里，却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公司一改往日忙碌紧张却气氛轻松的样子，大家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气氛显得特别凝重。就连办公室里的麦嘉也是眉头紧锁，一脸忧郁。看这情景，不禁让徐远航心里暗暗犯嘀咕，难道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麦嘉耳朵里？没理由啊！自己昨天收完货就拉回公司了，整件事情除了几个技术人员之外没人知道，甚至连周边分销处的头头脑脑都不清楚。而那几个技师只是调试设备时才过来华贸集团，跟这里的人不熟悉，这种事情更不可能会传出来了。既然设备的事情不会传到这里，那莫非……
想到这里，远航头皮一阵发麻——会不会又是前两个月的情景回放？麦嘉先给自己脸色，然后在让自己灰溜溜地败走麦城？想来想去想不出结果，远航干脆不想了，轻轻叫道：“麦嘉！”
“哦，远航，是你来了！快坐！”麦嘉见是远航，忙道。
“呼……还好还好！”徐远航暗自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公司气氛怪怪的。”
“……”面对远航的疑问，麦嘉沉默了片刻，然后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对他说道：“对不起！下个月的欧洲展销会，恐怕很难如期前往了。”
3、黄牌亮向CEO
下午2点，吴宇朗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发呆。
之前在欧洲收获的三家客户的喜悦感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件接一件的意外抵冲得无影无踪。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从自己第一次去成都帮徐远航联系华贸集团开始，仿佛就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在跟自己过不去。每当事情的发展有往好的地方出现转机时，一个或者多个打击就会接二连三地出现，让人猝不及防。
比如，第一次讯达公司得到了华贸集团邀约参展的消息，结果被中龙公司抢了生意。第二次中龙公司倒是没来插足了，可华贸集团自己却出了问题——根据远航今天上午得到的最新消息，华贸集团前些日子从日本进口的产品因为证件不齐被海关扣住了。海关初步认为这是一起大额走私行为，华贸集团不仅可能面对罚金处罚，相关人员也可能会面临行政处罚，甚至集团的进出口资质也面临被吊销的危险。
这三个可能是并存的，抛开前两者不谈，倘若海关查证属实并且吊销了华贸集团的进出口资质，那么别说组织内地客户参加欧洲展会了，就连他们自己的产品都将无法出口海外。这对一个以外贸进出口为主要经营方向的公司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先是设备被掉包，现在又是欧洲展会遥遥无期……想到这里，吴宇朗又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自己去欧洲谈的三家客户明确说了，见到样品就会打款。样品容易寄过去，可等到后期正是提供设备的时候，自己是没有外贸许可证的。他本想通过华贸集团月底展销的时候顺便把产品都带过去，可如今对方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对方签约付款后，自己怎么才能如约将设备给客户送过去，这还是个挺棘手的问题呢。
当然，他可以选择别家外贸公司，不过这样的话，沟通起来需要一段时间，如果不了解对方的话，那么多机器放到对方手里以及回款问题也是件让人不得不担忧的事情。
吴宇朗回想这些年管理公司的经历，好像自己还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麻烦的困境。
其实如果拆分开来，自己面对的每件事都不是无法克服的困难。比如设备被掉包，可以亲自监督重新发一批过去；展会出现问题，可以先重新筛选一家合作伙伴，把货品安全送到国外客户手里；开拓欧洲客户的计划受阻，可以自己慢慢联系，不必急于求成……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事情恰恰都堆到了一起，而且时间又都很紧迫，再加上公司好些人都等着看自己笑话，这一切累加的结果就是让人觉得崩溃，好像全世界的重担都压到了自己身上，想摆脱都摆脱不掉，想承担，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感到心有余却力不足。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1+1的事情，累计上对心态的负面影响，其结果往往会给我们造成超过3的伤害，现在的吴宇朗就有些头绪纷乱。
“咚咚咚……”这是秘书的敲门声，吴宇朗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进来。”
“吴总，姚总监说有事要跟你商量。”秘书站在门口，很有礼貌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