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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死亡现场

为了配合争创“全国十佳文明城市”,津门市摄影家协会与多家单位联合举办了主题为“关爱生命”的摄影大赛。大赛由全国知名摄影家做评委,将评出特等奖一名,奖金10万元,一等奖一名,奖金5万元,二等奖两名,奖金2万元,三等奖三名,奖金1万元,还有优秀奖若干名,奖金100元。所有获奖作品将结集出版,售书款项全部捐慈善协会,用于救助失学儿童、孤老病残等急需帮助的人。

几个月的时间,大赛组委会收到了参赛作品一万多件。通过评委层层筛选,有一组题为《死亡现场》的摄影作品被定为特等奖。这组摄影作品的作者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名叫林涛。他在摄影作品中,如实地记录了一个女老乞丐被活活饿死的场面。《死亡现场》一共十幅照片,第一幅:一个满脸皱纹的女老乞丐,穿着单薄的衣服,倦缩在一个肮脏的墙角,寒风吹起的落叶打在她脸上,表情就好像一把钢刀刺了她一下。第二幅:女老乞丐一只手捧着一个脏兮兮的破碗,碗里是一大块冰,另一只手把一小块冰送到嘴里,张大的嘴巴里只有一颗牙门牙。第三幅:一个人把一盒盒饭放到女老乞丐面前,一个富婆牵着一条狗从远处走来。第四幅:女老乞丐拼命和那条狗争抢盒饭,狗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女老乞丐手上滴着血,表情痛苦而愤怒。第五幅:富婆牵着狗远去,女老乞丐面前丢着一张百元钞票,仔细看会发现,那是一张没有线的假币。第六幅:女老乞丐的一只手伸向假币,而假币却落到了一个小乞丐手中,小男乞丐转身奔跑的动作被定格,女老乞丐张着嘴巴,满脸泪水。第七幅:女老乞丐捂着肚子,表情痛苦不堪,过处的酒楼生意红火,外面轿车成排。第八幅:女老乞丐倦缩在地上,五官扭曲着,远处一个漂亮小姐正给吐酒的男人捶背。第九幅:女老乞丐疯狂地啃着坚硬的土地,两只手在地上抓着,指尖抓出了血。第十幅:女老乞丐平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眼睛瞪得老大,一块黑色的塑料袋从天而降落到她身上。

林涛的这十幅照片,每一幅都看得人肝肠寸断,女乞丐那痛苦的表情,绝望的眼神,让评委们不知掉了多少眼泪。评委一致认为,《死亡现场》呼唤人们良知和爱心的惊世佳作,把“关爱生命”的主题表现得淋漓尽致,每位评委都给《死亡现场》打了满分,一致认定它为此次摄影大赛的特等奖。

摄影大赛颁奖仪式在市工人文化宫如期举行,不少群众参观,各路记者也来采访。颁奖会场摆放着获奖作品,人们一幅一幅观看。当看到《死亡现场》时,人们全都停住了脚步。看着女老乞丐惨死的照片,不少人都流下了眼泪。突然一个老大爷用拐仗狠狠地敲着地大叫起来:“这照片是谁拍的?这个人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老大爷话音一落,不少人都嚷嚷起来:“是啊,这个人把照片拍得那么清楚,他一定在老乞丐身边,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老乞丐饿死呢?他只顾拍照,为什么不救助一下老乞丐呢?”“是啊,这个人一点爱心都没有,还特等奖呢,奖金不能发给他!”“对,不能把奖金发给没有同情心的人!”人们嚷嚷着冲向主席台,一定要让《死亡现场》的作者站出来。

主持人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评委们更是面面相觑,他们觉得人们说得也有些道理,《死亡现场》的作者林涛拍下了女老乞丐活活饿死的镜头,说明他离女老乞丐不会很远,他眼睁睁看着老乞丐饿死而不去救,这不明摆着就是猎奇吗?明摆着就是为了得大奖不择手段吗?当初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样没有爱心的作品,怎能配得“关爱生命”的特等奖呢?

评委们正在交头接耳,记者们上去凑热闹了:“各位评委,能不能让《死亡现场》的作者站出来,大家很想听一听,他为什么见死不救?也很想听一听,这样的作品配不配得‘关爱心命’摄影大赛的特等奖。”评委们摆了摆手:“这个,我们正在研究,也正在考虑,是否取消……”正说着,林涛从台角走了上来,抓起了台上的麦克风:“朋友们,我就是《死亡现场》的作者,我根本没想得大奖,更不想拍这样的镜头,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拍,她会死不冥目……”林涛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林涛说,他的父亲早年去逝,是他妈妈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他妈妈几年前就下岗了,每个月只有100多元的生活费。因为家里穷,他考上了大学没有去上,在一家公司当保安。可是后来,他突然查出了血液命,公司以身体不健康为由辞了他。因为有病,他再也没找到工作,只能凭着自己在高中时学的一些摄影技巧,拍些照片给报刊投稿,收入很少。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妈妈整日以泪洗面,四处借钱给他看病。可他的病除了骨髓移植没有别的治疗办法,骨髓移植又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首先是骨髓捐献者难找,即使找到,配型也很难,即使配型成功,高仰的手术费他们也承受不了。他妈妈借到的钱早已给他吃药花光了,哪还有钱给他做手术?林涛绝望了,想早早了断自己。他妈妈流着眼泪抱住他,说就是砸锅卖钱也要给他治病。

从那以后,林涛妈妈每天很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半个月下来,竟攒下了一千多块钱。原来他妈妈整夜在城里转着拣破烂,一天要走好几百里地。突然有一天,林涛发现他妈妈说话有些沙哑,问他妈妈怎么了,他妈妈只说上火了,没事。可后来,他妈妈说话越来越废力,林涛觉得不对劲,硬拉着妈妈去了医院,一检查,他妈妈得的是喉癌,说话费劲,吃饭喝水更费劲。林涛哭了,埋怨妈妈有病为什么不早说。他妈妈摇了摇头,说她早就知道自己嗓子有问题,可说了又有什么用?没钱治啊。林涛查出得了血液病以后,他妈妈更顾不上自己的病了。为了挣钱给林涛看病,妈妈累得病情更加严重了。医生告诉林涛,他妈妈的病已经没有救了,只能好好养着。

林涛和妈妈回到家里,娘俩抱头痛哭。他们的命为什么这么苦,老天爷为什么让他们又没有钱又有病?哭完了,妈妈捧着林涛的脸艰难地说:“儿子,妈老了,死了没关系,可你还年轻啊,还没娶媳妇,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妈要想办法给你治病。”林涛抚摸着妈妈的白发,说:“妈,您别说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妈妈瞪着眼吓唬他,让他别胡说。

一天,林涛妈妈从报纸上看到了“关爱生命”摄影大赛的消息,妈妈脑子很聪明,很快想出一个好点子。她要装乞丐,让林涛拍乞丐冻死饿死的镜头,这样的照片拿出去,一定能呼唤人们的爱心,让更多的人关心那些在街头流浪、衣食无着,有病难医的人们,让社会向这些人伸出热情之手。如果林涛的作品能得奖,就可以用奖金做手术了。妈妈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林涛死活不同意。妈妈急了,把剪刀放在自己脖子上,说她这样迟早要死,要是死在家里,一点意义都没有,如果林涛把她惨死街头的过程拍下来,说不定就能救了他,如果林涛不答应,她就自杀了。林涛没有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了。于是,由林涛妈妈一手策划、自编、自导、自演的《死亡现场》上演了。

《死亡现场》的那组照,林涛拍了整整半个月。为了拍得真实,妈妈坚持上他躲到暗处去拍,而她则真的穿着单薄的衣服倦缩在寒风凛冽的墙角。因为喉癌的缘故,妈妈无法进食,被冷风一抽,更是表情痛苦。林涛好几次都想不拍了,可妈妈坚决要让他拍,说如果他不把照片拍完,她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就这样,林涛流着眼泪,在寒风中完成了《死亡现场》的拍摄。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林涛把妈妈背到家里,赶紧把照片冲洗出来拿给妈妈看。妈妈看着一张张照片,满意地点了点头,眼泪涌了下来:“儿子,妈走了,妈到那边给你走走后门,让你得个大奖,也顺便跟阎王老爷求求求情,别让你太早地找妈去。”

妈妈走了,妈妈是为林涛走的。林涛不能辜负妈妈,他精挑细选,拿出十张照片参加了“关爱生命”摄影大赛。也许真的是妈妈在天有灵,评委真的让他得了特等奖。可不知内情的人们却对《死亡现场》提出了质疑,说他没有爱心,见死不救。

林涛最后说:“我也想救我的妈妈,我只有一个妈妈呀,可我没有钱,我的生命也在以秒计算,我之所以把妈妈的照片拿来参赛,一是了确妈妈的遗愿,二是希望妈妈的牺牲真的能唤起全社会的爱心,让社会上少一些想用生命拯救儿子的妈妈。”

林涛说完,全场的人都掉泪了。带头嚷嚷的那个老大爷举起了拐仗:“这小伙子的妈妈是个伟大的妈妈,大奖给他,不能让他妈妈白死!”人们纷纷响应:“对,大奖给他,医院给他做手术需要骨髓我捐!”“我也捐!”“我也捐!”看着热情激动的人们,林涛再次流下了眼泪:“谢谢,我替妈妈谢谢大家了!”

第二天,《津门日报》头版头条登出新闻:“《死亡现场》掀起关爱生命热潮,慈善机构门前志愿者爆满,无偿献血、捐献造血干细胞、为慈善机构捐款者络亦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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