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竟然就是月圆之夜!
经历了九曲十八转,那跌跌撞撞奔出的人来到一处院落外,于院门前,僵立住。
昏黄的月光映照在万物之上,氤氲而暧昧。
我认出了这一处院子,不正是那****撞上鬼打墙时的所在吗?
借着月光,我看见了那人的满头银发,还有宽大的道袍,是白日里扫地的那个老道士!
可他全然没了白日里修道之人的气度,疯疯癫癫仿佛失了心智。
我不由紧张起来,我一紧张双手就不受控制。我……我一把抱住了身旁离槡的手臂。
他的视线自然就偏了过来,目光落在我抱着他手臂不放的双手上。我对上了他紫色的眸子,以为他要骂我或者让我松手,却愕然发现他眼中有怔忡。
那一边,老道士突地发出一声惊呼,“阿宁!”声音粗粝而又凄清,“阿宁,你在哪里?都是我的错,你为何我离我而去?快回来!你快回来啊!”
伴随着他凄厉的呼喊,草丛中有什么东西一蹿而过。银月下,有东西一跃而起,直直扑向那院门前失了控的人。
竟是那只白狐!
白狐扑进那人怀中,朦胧月色下,那人抱着它,转过脸来,赫然便是那老道士。
老道士显然受了打击,脸上悲凄神色不减,抚摸白狐的动作却是爱怜无比。他时而低头同白狐耳语,似在对待心爱的宝贝。
月色下,一人一狐,诡异非常。
突地,我看见那白狐幽绿的眼中亮光一闪,它一口就咬在了老道士右边手腕上。老道的手腕干瘪,却仍是血流如注。殷红的血色瞬间浸染了狐狸雪色毛皮,仿佛还嫌不够一般,那血滴落到地上,一直蔓延开去。
白狐贪婪地吸食着血液,空气中有一种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开来,这血腥味让我作呕。我……我就真的呕出来了。
不过呢,我是一只生魂,通常情况是呕不出实质东东来的。但是,呕吐的声音仍在。响亮的呕吐声便惊到了那人与狐。
狐狸灵敏非常,嗖一声就缩进老道怀里找不见了。那老道侧过身,向我同离槡看来,目光如炬。
其实,在我看来,有离槡在,道士狐狸什么的,都是浮云。我只是好奇,好奇怎会有人甘愿让一只畜生吸食自己的血液。
老道不说话,他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几步便到了面前。月色毫不留情地打在老人的脸上,他面上不再是和善的颜色,青面獠牙竟似厉鬼。他只将目光投向我,“阿宁,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我抖了一抖,“嗖”一声就藏到了离槡身后。
离槡高大的背影完完全全掩住了我的身形。我看不见那老道,他眼中自然也就没有我了。只是,我没想到他是,他竟这般执着。
“你是谁?还我阿宁来!”老道大喝一声,直直伸出双臂便朝离槡抓来。他的双臂枯瘦如柴,他身形未动,手臂却好似能无限伸长,尖利得可怕。离槡一个闪身避开了。我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总之他闪我也闪,就好似我们的身子合在了一起。
老道一击不成,枯枝般的长手又伸了过来。这一回的动作更加迅猛,他的右腕上甚至仍在流着血水。
耳边“锵”的一声响,是离槡长剑出鞘的声音。那剑泛着森冷寒光,剑柄上满镶宝石,动作间,璀璨的光芒惑人眼。我一眼便喜欢上了它。
我看不清离槡的动作,只觉一瞬间,眼前便有森冷剑气弥漫。他身形未动,左手背在身后,只持剑的右手在舞动。
毫无征兆地,那老道惨叫一声,被齐腕削下了双手。
那沾满了血的手落到地上,瞬时冒出一股黑烟,黑烟散去,地上只余两节枯木枝丫。
离槡收剑,寒剑入鞘的声音不响,却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早已死去。这般流连在世间不去,你是想永世不得超生?”
那老道脸上的痛楚几经变化,却硬是没吭一声。最后,他颓然坐倒在地,“我隐居深山与旁人何干?我从未害过人。”声音愈发苍老了几分。
离槡皱眉:“你扰乱了苍泽山上万物生息的法则。死去的人就该归去,枉你自称求道之人。”
那老道却突地大笑起来,“求道之人……求道之人,我算哪门子的求道之人?天下大道与我又有何干?”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倏忽捕捉到自离槡身后探头出来的我,声音中带了凄厉,“你把我的阿宁藏去哪里了!?”
我……
离槡突地转过身来,他紫色的眸中昏暗一片,即使有天上明晃晃的月光,也照不进里面一点半点。
他朝我伸出手来……
“你你你……做什么?”他……他竟然一手就来袭我胸?!!
其实,对于离槡老对我袭胸这件事情,我已经习惯了。我想,他可能并不了解袭胸这个词汇的真正含义。
离槡确实对我袭胸了,不止袭胸,他还从我胸前衣襟内袋里扒拉出了那张碎纸片。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东西藏哪里也不能藏在胸口,太TM容易被人袭胸了。
那薄薄纸片正是阿宁栖身所在,我也不知它是怎么跑进我胸口的。
离槡将那纸片往空中掷去。薄薄一张纸片竟也能被他掷得那般高,那般远。很反常。反常即为妖,果然,只见那纸片上亮光一闪,瞬间便有个人影幻化出来。
“阿宁!”还未等那人影落地,老道就匆匆几步上前,唤着阿宁的名字,贪婪看着她并不清晰的容颜。
阿宁一袭红衣,在月下也是极醒目的。可看她的样子,她眯着眼,好似未睡醒。
阿宁最先看见了我,她打了个妩媚的哈欠,就要向我扑来。却不想动作不够快,她脚步一顿,身子一僵,有人自身后紧紧抱住了她的身子。
阿宁只剩了一魂一魄,常人是断碰不着也看不见她的。可那老道看着她的目光炯炯,且能将她紧紧束缚在怀中,看来,这老道也非常人。
有一股忧愁自我心内升起,想碰见个正常点的凡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快点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流氓!啊你摸哪里?!”阿宁反抗、挣扎,无奈挣脱半分。她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目光盈盈欲泣。
我扒了扒头发,实在觉得爱莫能助。抬眼去看离槡,离槡不知何时已远离了战圈,他抱了臂,斜斜倚这一棵树。那也是棵桃树,枝繁叶茂;在这样的时节里,盛开着绚烂的桃花。
花香袭人。
离槡的面色暗沉一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看见了那只通体雪色的白狐狸。白狐卧于老道侧后方,它在看阿宁。它看得那般专注,幽幽狐狸眼中闪着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我正琢磨着那该是些什么东西,狐狸突然就有了动作。它的身子弓起,蓄势之后,迅猛地朝前一跃,直直就扑向了老道怀中的阿宁!
“阿宁!”我大喊一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眼前一暗,我已被离槡拎去了身后。
“安静点。”他声音淡淡,并未回头。
口不能言,身不能,我只能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阿宁。那一边,狐狸那一扑没有扑着,阿宁躲了开去。
“啊啊啊你这狐狸离我远点!远点!喂你这臭道士放开我!”阿宁挣扎,老道却只是抱得她更紧。
我紧张又担忧万分,生怕那白狐也扑上去咬阿宁一口。早知道就该把那只狐狸抓起来烤了算了,省得它跑出来到处祸害人。
地上几扑不中的白狐露出龇牙的表情,看上去竟有些吓人。它对准了阿宁的方向,奋力一跃……
其实,最初的震惊过后,我倒不怎么担心了。阿宁是具惨魂,小小一只狐狸能奈她何呢?最多是被冲散了形体,散了又没事,再聚回来不就得了。
正思忖间,我就看见白狐跃入阿宁胸口,消失不见了。
我“腾”一下站直了,差点撞到离槡坚挺的后背,也就没意识到我是何时能行动自如的。
“怎么回事?狐狸呢?怎么不见了?”阿宁会不会怎么样?
那一边,老道却是一点也不急。他紧紧抱了阿宁在怀,口中念念有词。而他怀中的阿宁,却好似被定住了身子一般,动也不动。
我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是我的眼花了吗?为什么我觉得阿宁的薄薄形体越来越红?
是的,是越来越艳丽的红,好似着了一件火红色的新娘喜服。
阿宁本就着了大红衣衫,可这大红与她身上散发出的红光想比,便黯淡了颜色。
红色光芒愈盛,将阿宁的整个形体包围,也成功弹开了焦虑万分的老道。老道士倒在地上,嘴里咳出血来。他的眼仍旧瞬息不离阿宁,无端端让人生出一种深情的错觉来。
到底深情还是无情,我没一丝权利评说。我只是觉得心中憋闷,一方面想要知道眼前这一诡异的变故到底缘由几何;另一方面则源自我心内没来由的焦躁。
红光散去,阿宁身上多了件火红色皮麾。清冷月色下,她就那么孤单单站在那儿,低垂了头,没来由让人觉得心疼。她缓缓抬眼,眼中赤红一片。
这……这是怎么了?我第一反应便想到了变异。
阿宁的目光直直投向那老道,赤红的眼中有太多东西,那些东西,看不清,亦道不明。
阿宁缓步去到老道身前,她居高临下看着他,不再清明的眼中黑沉沉一片。
老道士却笑了,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他笑说:“阿宁,你终于肯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