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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嫁衣魂(11)

那女鬼脸上的怨色就奇迹般地消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为什么要那些新娘子死呢?为什么要新娘子死?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了……不,我想不起来……”

站在离槡身后的我,看见他抬手,宽大袖袍拂过,虚无的半空当中就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洞口。

那半圆形的洞口似一扇门,隔着门的缝隙,有幽幽亮光投射出来。打开门的瞬间,会看见什么呢?

有一个清丽少女,少女着粉蓝衣衫,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活泼与生气。

少女天真烂漫,引得家中长辈无限怜爱。那少女于闺房内揽镜自照,拨开刘海,现出光洁美好的额头来……

“不!”却是那女鬼凄惨一叫,“不要!我不要看!不要看!”声音里有无限凄楚。

“为何不看?岑娘,忘了吗?那是生前的你。”离槡声音缓缓,却无端端让人感受到一阵酷寒。

岑娘想要掩面,无奈双手僵硬,她只能眼睁睁望着半空中的景事。那竟事不断跳跃,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脸上。

那男人同穆长岳有几分相似,岑娘望着他,目色中有迷惘,亦有动容。

接下来便是男人同少女岑娘相处的一幕又幕了。看得出来,那男人对岑娘是疼爱的,可那也仅限于兄长对幼妹的怜惜。

问我如何看出来的?这还不简单,那男人从头到尾对岑娘做的最亲密的动作,也就是拍拍她的小脑袋了。

少女情根深种,男人却是在他乡遇见了知音。那是个温婉美丽的女人。在那画面上,女人出现的刹那,岑娘又开始不对劲,开始发疯了。她不住嚷嚷着“贱人!我要吃了你!”她的周身凝聚起浓重黑雾,是怨气和煞气。

男人很快同那女人成亲。

礼堂上,宾客争相道贺,这对新婚夫妇得到了无数人的祝福。可是,那个时候,谁也没有发现,在那门后,掩藏着另一双眼睛……

少女躲在门后,透过门缝,她看见满目的红色,旁人眼中艳丽的喜色印证了她的绝望。她贪婪地将新郎的一举一动映在眼里。对于新娘……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看不见新娘,她眼里只是满目的红,只有那血红色的嫁衣。

将家中铺天盖地的红与喜色抛到脑后,深沉的夜里,少女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徘徊到了河边。

或许她只想要来河边散却心事,但是,她撞上了破水而出的蠃鱼。画面中的蠃鱼,将将自水底深处跃出,笨重的身躯好似庞大得没了边际。蠃鱼是此城东河中独霸,一个翻滚便激起了得滔天巨浪。

惨剧就这样发生了,少女呆立在河边,眼看着庞大的鱼尾扫将过来,卷起的波浪十余丈高。巨浪拂过,河边已没了少女孤独的倩影。

少女在河水里挣扎,可水浪太大,接连的浪头袭来,她被生生压了下去……压下去……压到冰冷河底……再也浮不起来。

黑暗混沌的河底,蠃鱼围着少女已然僵硬的肢体打转。它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下了祸事。可少女死了,这是已然无可挽回的事实。作为补偿,在黑暗的河底,嬴鱼同已成水鬼的少女订立了契约,在她转世超升前,蠃鱼会无条件满足她一切的愿望。

可蠃鱼未曾想到,她的愿望竟是杀人。

少女变作女鬼,她的容颜在冰冷的河水里日渐枯败,她的心在暗无天日的河底里日渐腐朽。然而,最终吞噬了她心智的,是那深沉的怨。

有她求而不得的怨,有她不甘赴死的怨。就这样,她的怨恨如河底的泥沙般日渐聚集,到了某一日,在她看见自河边走过的送嫁队伍时,心内怨毒的空洞被彻底激发出来,唯有死亡和那些无辜新娘的生命才能填满!

借着河神献祭的名义,无数花样年华的新娘葬身河底,鲜红的嫁衣可成堆。

离槡收手,那半空中的景事就消散了开去。

河水中一阵涌动,却是那不知何时入了河中的老乌龟露出了头。老乌龟现出一双绿豆眼来,半颗脑袋趴在水中央,如此望过来,竟有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祭……祭司大人,这河中没了蠃鱼……这可如何是好?要是旁人问起来……”

“旋龟,”离槡声音冰冷,“你逾矩了。”

话音方落,河水瞬时翻涌,是老乌龟在发抖。

离槡不再理会它,转身对穆长岳道:“你可还有何话要对她说的?”紫眸沉沉,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穆长岳眸内光华闪动,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走到那女鬼身畔,唤了一声:“岑儿。”

女鬼本被那一幕幕过去的幻影震得萎顿在地,闻言,她倏然抬头,空洞的嘴大张。这么一张,她因没了唇瓣,森森的牙便愈发醒目可怖起来。

“啊!”女鬼一声惨叫。这叫声凄凉,透着那样那样浓重的悲哀,悲哀得让我忍不住落了泪。女鬼想躲,想逃,她要将自己彻彻底底藏起来。可是,她早没了气力,几次挣扎,都以倒地告终。

期间,穆长岳就这般一直一直看着她,身子僵立如河边亘古不动的古木。

最后,女鬼遍布了黑色瘴气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她头深深埋进膝里。这一刻,她不再是那可怖的、夺人命的女鬼,而是个可怜的、死后亦不能解脱的女人。她蔓草般的长发一路散落在地,甚至延绵到了穆长岳脚边。

“她怎么了?”

离槡的目光放在河面上,“时辰到了。”

时辰到了?什么时辰到了?

不容我细问,那一边,穆长岳又唤了一声“岑儿”,我听见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伤感,他说:“岑儿,是表哥对不住你,表哥没有护好你。”

不知为何,此刻,我觉得穆长岳有些不一样了。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只将将看见了他小半个侧脸。他脸容模糊着,他伸手去到女鬼面前,口中唤着“岑儿”,带着万分的怜惜。

“岑儿,同我回去吧。不止表哥在等你,舅父舅母也一直,在等着你。”

他话音方落,那女鬼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不!不!他们不会见我!他们再也不要我了!我那么丑……”掩面而泣。

“再丑也是我的表妹……”他声音里渐渐带上了笑,“岑儿,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初见时候的样子吗?那么小一个人,却奶声奶气对我说‘表哥以后娶我好不好’。我当时是如何说的?”

“你说,‘好,那么,你要快快长大才是’……”

“是了,的确是我食言在先了。岑儿,你会原谅表哥吗?”

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了。寂静之中,岑儿缓缓抬起了头,仍旧是阴森可怖的一张脸,但脸上已有了不同。

“岑儿跟表哥回去吧。水里……冷吗?”

“表哥,水里好冷啊!”

远远地,我痴痴望着那一男一女携手离开的背影。男人穿着白衣,风姿卓越。他身旁依稀是个少女,少女穿粉蓝衣衫,行走间蹦蹦跳跳,是天真烂漫的模样。

“他们要去哪里?”

“去投胎。”

“啊?哦。”去投胎啊……我又看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黑雾渐渐散去,我他们已经消失不见了。

“刚刚那个穆……姓穆的好奇怪,你说他到底是穆长岳还是穆长生?”

离槡难得有心情反问我:“你以为呢?”

我以为啊……

“带走岑娘的应该是穆长生吧。也许他对这个表妹也并非无情,他一直在世间等着她呢!至于穆长岳……”我扒了扒头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存在了。我只是在路上偶尔碰见的他。”

离槡“嗯”了一声,“日后途中少同陌生人搭话。”

“哦。”

说话间,我觉得脚下“嘶”的一声响,挺大声的。低头看去,却是那不知何时上了岸的老乌龟快速游走,一副溜之大吉的样子。

我从未知晓,原来,一只乌龟也可以跑得这般快速。

我刚“哎”了一声,就觉眼前白白一片闪动,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大……大白?!”却是大白扑上前来,一个虎爪子就朝逃窜的老乌龟脑袋上拍下。

大白如今仍旧是一头威猛虎的模样,我瞅一眼不远处那被掀翻在地,摇晃不止的龟壳,心说那乌龟可别给拍残了吧?

我听见离槡“嗤”得一声笑了,大白便“嗖”得一下变身成小大白,瞬间窜到我身后,扒拉住我的裙角不动了。

我朝离槡干笑两声,不着痕迹踢踢大白,大白啊大白,你躲我裙子下面也没用啊,我也怕他呢!

好在离槡似乎并不介意大白那一下虎爪子,缓缓踱了两步上前,他对着地上那一坨龟壳道:“知道该如何做了?”

瘫在地上装死的老乌龟便悄悄探出脑袋四肢跟尾巴来,垂死挣扎了几下,终于让它将那笨重的龟壳给翻转了过来。

老乌龟的声音低低的,低低的,“回……回祭司大人,老龟……老龟定当守……守好这一方河土。”

就这样,城东河里不动声色就换了河神。

回到客栈已近天明,我累得只想倒头睡。耳旁听得店小二絮絮叨叨在说话:“这……客官,方才有位姓穆的公子来找一个姑娘……可您这儿哪儿来的姑娘……”

周公老头儿已一把将我拖走,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我就再也听不见了。

一觉醒来暮色西沉。

起来后我去拿桌上的酥油饼吃,我的手指穿过那酥油饼,连一点碎末也没捞上。初初我有些懵,又是一连捞了三下才发现出了大事,我我我我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形体……要散开了!

我还没尝够山珍海味,还没看完各色美男,连正儿八经的美女也没见上几枚,我我我我不甘心就这么消失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在房间内暴走。

“动吧。动一动散得更快。”

离槡声音凉飕飕的,我却一点没被冰到,反而找到了主心骨。我眼巴巴瞅着刚进门的离槡:“离槡哥哥我要怎么办?”

离槡刚进到门内,手上的长剑尚未来得及收去。我看见他缓缓抬眼,那尚未收去的长剑便直直向我刺了来,我连“啊”一声都来不及。

“锵”的一声,森冷的长剑入了鞘。“你体质特殊,昨夜河边沾了怨气回来。如今我已替你除去,三日内不得见光。”

原来他是用玄铁长剑斩断了我周身怨气。

那黑黑的死气弥漫在我身上,我竟丝毫未有所觉。怪道方才连大白也不往我身上扑了。真是只没义气的东西!我忿忿,大白在我心上的位置瞬间降了一个格调不止。嗯,果然还是离槡哥哥最好!

“收拾东西。”

我咽下他给的药丸一粒,“要走了吗?什么时候?”

“现在。”

“啊?”

烛火中,离槡的紫眸泛了淡淡的金色,“白日里你能自由行走?”

“……不能。”

“离槡哥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昨晚睡前我好想听说有人找我?”

他沉吟半响,回道:“没有,你听错了。”

哦。

就这样,我跟着离槡于星夜下走出了这座城。我只带走了身上的淡黄衣衫和一只叫大白的小老虎。

嫁衣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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