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蜘蛛精道了一声“不好”,黑色斗篷张开,转瞬就要跃出洞外。可它仍旧晚了一步,金光包被着粘液,“啪”的一声就贴上了它的后背。那有了金光的粘液瞬时就化作了无数细密的丝线,将那蜘蛛精层层包裹起来。蜘蛛精连反抗亦不能,它被包成了一个茧子。
一人多高的茧子杵在洞口,动也不动,这可怖的怪虫就这样被收服了。
背上温热的手掌犹在,我僵立着没动。
有一事情必须要说明一下,我的衣裳早在大雨中化了个干净,为了脱身,我脱去了离槡的宽大黑袍,那么,如今,我便是赤生生立在他面前了。
“啊!”雨夜的漆黑荒野中,便响起了女人凄厉的喊叫,是羞亦是忿。
“你方才怎么了?”
“龟息了。”
“刚刚那金光是你发出来的。”
“嗯。”
“你……你都看见了?”看见我的身体了?
“……没有。”
“我都没说你看见什么了!”
“……”
当我看见远处那飘散着袅袅炊烟的小村子时,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城乡搭配,干活不累。
小村子的条件自然是简陋的,别说客栈了,连个正儿八经吃饭的饭馆也没。所以,历来行人过往,总是住那村头废弃祠堂的。我是没所谓啦,能屈能伸嘛。至于离槡,我倒是建议他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左右他是不怕吃亏的。他扫我一眼,总是淡漠的脸上竟意外写着几丝不一样的情态。我私以为,那叫嫌弃。
我有点受宠若惊,赶忙道:“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厉害,纵使有姑娘家要占你便宜,也是占不成的。对吧,大白?”
大白呜呜两声以示应和。
离槡“嗤”的笑了一声,嫌弃的神色终于红果果现了出来,他不理我了。
我低头看大白。离槡不理我的时候,我总能在大白身上找到些安慰。看着看着,我便有了个想法——大白你怎么就不能“汪汪”两声来听听呢?
时已近黄昏,离槡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村子里阡陌交通,老树盘亘。
扛着锄头铁锹下地回来的村民们顾不上先回家,只是奔走相看着,看离槡。
多是老两口带了年轻闺女齐齐出现的。那兴味盎然的眼光……我说离槡他怎么就不脸红呢?
一路往村子的深处走去,时不时冒出来的大小姑娘们总是满面羞红。她们拿袖子掩了脸庞,却仍禁不住自那花花绿绿的衣袖下偷偷投来一个眼神。她们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她们。于是,那无数或娇羞或火辣的轻薄眼光便也无可避免落在了我身上。嗯,我有一些小生气。
被那些赤果果眼神刺激到了小心肝儿,我一步上前就扯了离槡袖子,“离槡哥哥我们快些走!”
离槡的紫眸看过来,视线落在我扯着他袖子的手指上。不过,我并不害怕。正要扯了他快快走,平地里就有一个老汉牵着闺女迎上来。
那老汉笑得像弥勒佛,被他牵着的闺女十五六岁模样,生得不甚美,却有一股子山里人家特有的淳朴小清新。
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危机意识,竟然就伸腿绊了那姑娘一脚。
“哎呦!”姑娘应声倒地。似乎摔得狠了,那姑娘一时竟然爬不起来。
似乎闯祸了,我匆忙放开离槡的袖子,垂了头,怕他骂我。
他没骂我,因那满头银发,沧桑了脸庞的老汉先开口说话了:“这位公子,您可不能再往前走了。”说话间,他挡开几双试图对地上的姑娘施以援助的手,亲自扶了闺女起来。
那姑娘也不喊疼,起身之后便藏去了老汉身后,那样子看起来比我还害羞。
老汉望着离槡,目露焦色,“公子,前头不吉利啊!”
村民们纷纷附和。
咦,不先给离槡介绍姑娘吗?
“老人家此话何意?”
老汉拉过身后闺女一条手臂,轻轻替她拍去身上尘土,叹了口气,道:“不瞒公子,老头我是这村子的村长。这村子……这前头啊,闹鬼。”
前头是一栋老宅,虽破旧了些,但比起村民们住的茅草泥瓦房,这老宅就好上太多了。
见离槡提步就往里走,我忙道:“离槡哥哥,我们晚上真要住这里吗?可是那村长说闹鬼啊!”
离槡脚下不停,回我道:“怕鬼?你不就是?”
我……我怒!我……我是鬼吗?是鬼吗?大白你说我是鬼吗?
夜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朝上看去,好似有一层雾蒙蒙的黑笼罩整栋宅子。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哆嗦,紧走几步追上了离槡。
同外观一样,这老宅内亦是破败的,灰尘满积,还有四窜的老鼠同满墙乱爬的蜘蛛。
不过,咱不怕,傍着大神有肉吃,离槡大神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只见离槡袖手一拂,我只觉眼前光亮一闪,破落的房内便换了副模样,窗明几净,大床松软,更有那明亮的红烛照耀得房内暖洋洋,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但是,我奇怪的是离槡为么要变出那么大一面铜镜来。且这铜镜位于房间正中央,进门时便能从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和自己身后一些有的没的。万一身后真跟了些什么东西,倒要先被吓死了。
“经历了漫长年月的宅子都有生命,轻易施法更改会逆了其命数。你我不过暂居几日,还原这里原先的样貌以足够。”离槡沿着房内此处的墙慢慢踱着步,这般同我解释道。
哦,也就是说这面铜镜是之前房主人设的咯。我点头表示理解了,心里却免不了嘀咕着这家主人可真奇怪。
丈量完了墙壁,离槡举步往外走,边走边道,“我有事出去,你待在这里别出去乱跑。”
“哦,离槡哥哥你早去早回。”查探地形嘛,我晓得的。他每至一处陌生的地方,第一件事便是独自外出查探地形。
走到门边,他又听了下来,郑重道:“记住,不论对方是谁,切不可透露你的名字。”
不可透露我的名字?那是什么意思?
我要问,可他已走远了,倒是远远留下一句:“一切待我回来再说。”
哦。
坐在窗边看风景,我被院子里一棵大枫树迷住了。此时正是红枫乱飞的时节,虽受晚间视线所限,但那片片红枫纷扬而下,每一片都带了那样可爱的形状,真真让我欢喜。就有一片小红枫越过重重阻碍飘到了我的手掌心。
我将其捻在指尖,仰了头,透过枫叶来看眼前的世间。房内的一景一事都被枫叶参差不齐的边裁成了不一样的形状,桌子、椅子、床铺都已不是我所见的模样了,唔,还有镜子……
将枫叶移开的瞬间,我顿住了,镜子?我瞪大了眼看去,镜子里什么时候竟映出了一副清晰的景?
长身的铜镜本就不同寻常,更何况,还是摆在了那样一个位置。这屋子坐北朝南,屋子正中央,此刻,正有一束明亮月光投向,将将照在那镜面上。若我猜得没错,这该是某个阵法。
铜镜里映出个少女的背影。少女着纯白的衣衫,怀抱琵琶,单看背影便是我见犹怜的样子。
走近了细看,我发现镜中抱了琵琶的少女也在照镜子。那是一面半身长镜,就位于房间的正中央,镜子左边有一架秀满红枫的屏风,右边则是桌椅。
这镜中映出的便是此刻我所在房内的景,屏风在,桌椅亦在,少女仿似独独坐于房内,揽尽无限孤寂。突地,我想到什么,脚步连连后退,镜中只有这少女背影,却映不出我。这不是一面镜子吗?我不是应该出现在镜中吗?
这个发现让我骇然。更可怖的是,随着我的后退,那镜中少女的背影也远去;我近她也近,我退她亦退。我的身影和那少女背影重合了!
呜呜呜呜好可怕不会是撞鬼了吧?!早知道就该听那老汉言语,不来这里的。偏偏离槡又不在。
幸好有大白。
我抱了大白在手,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匆匆抓了块床上白布将那镜子密密盖住,我这才长舒一口气。一个转身,不经意间便对上了右边墙上的一幅画。光线太暗,我看不清画中的景。
咦,这画方才就在的吗?怎么我一直没看见?
大白朝那画呜呜两声,喉间发出不耐。
“怎么,大白你想看画?”其实我也想看。
我端了蜡烛上前,待看清那画里的东西时,差点没把手里的蜡烛仍出去。画中有个白衣少女,少女抱了琵琶倚坐在窗边。对我来说,少女身姿熟悉,她身旁的陪衬亦熟悉。不同的是,这一回,少女正对了我而坐,她害羞带怯地垂了头,眼看就要将那一张粉面抬起……
我被大白两声不满的呜呜带回了现实,抹了一把冒冷汗的额头,收紧了抱大白的手,我鼓起勇气再去看……
画中的少女将头垂得低低,全然是画中人该有的模样。我倏地转身去瞧一面镜子,镜子上被蒙了厚厚遮蔽物,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