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八蛋，你变成哑巴也好，你没听过‘没默是金，说话是银’吗？你就认命吧！祸由口出，人的福气人全是被话送走的……”沉默半晌后大畅安慰小噬说。
小噬叫唤累了，慢慢地静了下来。
小噬一不喊，大畅心里就更内疚了，他仍然提着小噬说：“咱们虽然相互折磨，却也算是相依为命。以后老子会照顾你，满足你！”
这句话又使小噬瞪起了眼睛，他轻蔑地看着大畅，然后愤怒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这个动作提醒了大畅，他的肚子又猛烈地饿了起来。他有点心虚地问小噬说：“哪咱们怎么办？”
小噬一指小镇方向，用手势坚定地说：“去镇子去讨要！”
大畅点点头，没办法，又得操老本行了！
这时天色慢慢亮了，但这里的黎明却是暗绿色，空气湿重滞闷，散发着一种浓重苦味，整个胆窝区的黎明都是这样的。
他们走进了镇子，这个镇子名叫苦柳镇，是个大镇子。天色还早，许多店铺还没有开门。
大畅望着小噬，小噬比划道：“唱莲花落啊！”
大畅却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衣服说：“这件衣服冼干净了，再唱莲花落就不像了！”他快要见到青青公主了，他不想再唱什么莲花落了。何况王孙还把自己唱莲花落的历史慷慨地一笔勾销了！
想起青青公主，大畅心中又疼了起来。小噬本来要比划着乱骂，但看到大畅这样，只好忍住。大畅在身上乱摸，竟然摸出了一枚硬币。
“嘿！有了这枚钱，咱们又可以卖药了！”小噬比划道。
他们走进一家小小的饭铺，挑了个座头坐下。店小二走过来问道：“二位客人要点什么？”
大畅亮出那枚硬币，“这点钱能吃点什么？”
“最多也就是一碗白米饭。”店小二轻蔑地说。
“小伙子，不要这样！什么叫开门大吉？记住第一个客人就是财神爷，那怕他只有一枚钱！”大畅老气横秋地教训店小二道。
店小二连忙看了看里屋，说：“别嚷别嚷，好我的大爷！我给你端饭去！”
“一碗饭，再拿两只空碗！”大畅追加道。
“两只空碗？一只就够了吧？”店小二说。
“叫你拿你就拿！怎么这么多废话？”大畅又瞪起了眼睛。
店小二端来了一碗饭和两个空碗。大畅看见饭吓了一跳：“这饭怎么这个颜色？”米饭是暗绿色的。
“这是咱胆囊区的特产！这饭苦是苦点，却能消炎利胆，清热排石……”店小二说。
大畅将一碗饭分成三份，他和小噬端起碗，迫不及待地扒了起来。饭是有些苦，但他俩哪顾得这些！
“是不是还有一位大爷也要来用膳？”店小二似笑非笑地说。
“嘿，大爷可不是一个！”大畅说，这时他俩已扒完了自己碗里的饭，“进去接药吧。这饭这个色，可以少接点。你人小，方便！”大畅对小噬说。
小噬白了大畅一眼，拿着自己的空碗走进了厨房。不一会端着半碗黑灰出来了。
大畅将这半碗黑灰拌入剩下的那份米饭里，他对惊奇的店小二说：“你别小看这锅底黑灰，这叫百草霜，是一味药呢！”
小噬又从饭铺的墙上撕下了一些破报纸，还有一张破牛皮纸，他俩一起动手，将一撮撮黑灰拌饭包成一份份的。他们将牛皮纸裁成圆形，在中间涂上一层黑灰拌饭。大畅将这些东西揣了起来，对依然诧异不已的店小二笑了笑说：“顺便问一句，你们镇南边那个柳树环抱的河湾叫什么名字？”
“那个地方，叫柳树湾。”
大畅和小噬来到了镇中心广场，这时人已经多了起来。大畅和小噬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大畅往前走了几步，立定，将棍子砰地往地上一戳。
然后他手腕一翻，砰砰砰砰朝四面打了四棍，人们都站住了，望着他。
大畅将棍子横放面前，掏出怀中报纸小包，朗声说道：“老鼠药，药老鼠，药死老鼠有好处！老鼠鼻子一根线，又咬针来又咬线。老鼠门牙两把锉，又咬豆子又咬锅。老鼠眼睛两开盏灯，又照黑来照明。老鼠基因实不凡，一路进化到眼前。过路的君子看一看，把俺的鼠药美名传，美名传！”
街上的人们都围了过来。
“父老乡亲们！”大畅向四方做了个团团揖，“俺这鼠药，乃祖传秘方，多味奇珍药材秘制，实有奇效。俺初来贵地，先跟众位乡亲们结个善缘——俺先免费赠送五包鼠药，谁要？”
小噬欢天喜地跳了出来，伸出手抢着去要。
“好嘞！我白送这位小乡亲一包！谁还要？谁还要？还有四包免费赠送，谁还要？”大畅看见观众们没一个人动，全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俩，像是看小品一样。他和小噬都觉得很奇怪。
这时五六个戴着红袖标的治安联防队员走了进来。
“队员先生们也想来点老鼠药？”大畅陪着笑脸说。
“来你个头！”一个联防队员喝道。“真开眼啊，咱们胆囊区好多年都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笨骗子了！”
“我是……笨骗子吗？”大畅问道。
“哈，你当然是笨骗子！”
“为什么？”
“因为咱们胆囊区的老鼠，这么给你说吧，”一个联防队员说。他长得瘦瘦的，弯着腰，一看就是个本地学究。“知道前苏联的贝尔诺核电站吧？嘿，你还知道！那里发生核泄露后，老鼠都成精了，一个个像猪崽子那么大，狼崽子那么凶！咱们这里的老鼠跟那里的有些像。”
“是吗？为什么？”大畅惊奇地说。
“因为咱王国的胆囊有胆结石合并慢性胆囊炎这个病，所以王国老给咱使用过量的抗菌素，咱这里的老鼠是吃着这些药长大的，也都成了精。它们专门喜欢吃药，毒性越大越喜欢！”学究耐心地讲道。
大畅听得目瞪口呆。
“所以剩早把你的百草霜拌饭收起来吧！”一个联防队员喝道。他口里说收起来，却一脚将大畅小纸包踢得四处乱飞。
大畅摇了摇头，提起棍子准备走人。
“嘿，还把自己打扮成大畅·埃希一样！”另一个联防队员打量着大畅说，“我告你笨骗子，眼下胆囊区大战在即，都在实行紧急状态，你还是另谋出路吧！”
大畅和小噬只好走出了苦柳镇，大畅和小噬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你这个蠢货，那点饭还不如吃掉呢！”小噬比划着骂道。
“偷鸡还得蚀把米呢。”大畅说。
第二天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一个名叫苦槐镇的镇子。苦槐镇与苦柳镇一样嘈杂热闹，也一样弥漫着苦涩的味道。他俩来到镇中心广场，大畅又是砰砰砰砰四棍，然后抱拳朗声说：“父老乡亲们！俺今天来到贵地，并非空手而来，而是带着天下驰名的金创膏药！”
人们围了过来。
大畅掏出了那些牛皮圆纸放在脚下，拱着手行了个罗圈揖，继续说道：“此金创膏药非同小可，乃祖传秘方，各味奇珍药材秘制，实有奇效！不论是刀砍的，剑刺的，枪打的，骡子撩的，老鹰扑的，公鸡啄的，鸭子踢的，贴上俺这膏药，三天包好！哪位要是不信，身上有伤有痛，请当场试验！谁来？”
小噬弯着腰愁眉苦脸地走了上来，他比划说他的腰疼已很久了，四处求药问医，花了好几千元，可一点用也不管用。
大畅指着小噬的腰说：“父老乡亲们！俗话说疼痛不是病，疼起要人命！咱们人体王国有千千万万的人每天都在忍受疼痛！慢性疼痛的人，医生不问，护士不管；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2004年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宣布‘解除疼痛是人的基本权利！’所以俺不能再怀宝自珍，俺要把俺的金创膏药拿出来，造福人类！”说到这里，他的心和腰背突然疼了起来。
他忍着疼痛拿起一贴牛皮圆纸，在空中晃了晃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现在叫各位父老乡亲亲眼看看俺金创膏药的神效！”
他正要往小噬的腰上贴这牛皮圆纸时，一队联防队员推开人墙走了进来。
“嘿，这不是苦柳镇打电话说的那个装大畅卖老鼠药的人吗？”
“拜托你想象力丰富点好不好？除了老鼠药就是狗皮膏药！”
“真的是弯腰驼背手提长棍，一副大畅·埃希的样子呀！”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古典的骗子！”
联防队员们七嘴八舌地挖苦着大畅。
“你也不想一想，大畅他自己的心和腰背每天都疼了不休，有这么神奇的膏药他不给自己治一治？你说是吧？”
是的，是的。
“你这个笨骗子啊，如果真想装大畅，你就应该卖唱才是！唱你的青青公主、还珠格格什么的，卖唱的效益还是不错的！”
是的，大畅心中的疼痛激荡旋转起来。
“所以你再不要卖这些百草霜拌饭了！”一个联防队员说着飞起一脚将大畅的牛皮圆纸踢得四散飞去。“唉哟！妈的，什么破棍子，这么硬！”
奶奶的！你踢老子都不打紧，但你不能踢我的棍！这个联防队员再次朝大畅的棍踢去，大畅棍子一翻，联防队员摔倒在地。
“咦，还有点大畅的劲头！是不是还要唱起来？”联防队员们挥舞着警棍，扑了上来。
大畅棍子一转一招旋风扫地，联防队员们尽数仆倒在地。
大畅的棍子却不停止，他继续舞着，他的的心翻滚得更厉害了。
小噬知道大畅要干什么，他想上去拉住大畅，但大畅的棍子舞动如风，他近不身。他只能站在圈外比划道：“你不能再唱了！王不留行说过你要是不唱，还能多活一个多月！你要一唱你就全完了！”
但大畅怎么能不唱呢？他的歌喉就是为青青公主而生的，他的生命虽然到了晚期，但歌喉还在，只要还能发出声，他就要唱到最后一刻！他起声唱道：
这只小小的芦笛，
你携带着翻山越岭，
从笛管里吹出永新的音乐……
他的声音纯静而透明，纯静如同白银，透明如同青冰。众人都呆住了，都静静地听着。那些联防队员们也都一动不动，张着口听着。大畅继续唱道：
在你双手不朽的按抚下，
我小小的心，
消融在无边的快乐之中，
发出不可言说的曲调……
他的歌声越发的纯静和透明，叫听的人直想流泪，但众人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们觉得那怕最轻微的举动也会玷污这种颜色和状态。啊，这种超越人间的纯静和透明不会久长，它的出现本身就是奇迹，谁的心都揪着。
你无穷的赐予只倾注到我小小的手里，
一天天过去了，
你还在倾注，
而我的手里还有空余等待着。
唱到这里，众人揪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大畅突然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它像一朵鲜红的花朵，在空中开放，然后凝固在大地上。
小噬闭住了双眼，但大畅却对他说：“看，玫瑰！”
小噬睁开了眼睛，那口鲜血绝像一朵怒放的玫瑰！
小噬的眼泪流了出来，大畅泪水也涌上了眼眶，啊，那个歌谣那个故事——那个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谶语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