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连衣裙叫秦小雨,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叫秦小雪。
姐妹俩从一出生,脸上就有胎记,手指、耳朵就有残疾,随着年龄的增长,胎记也越来愈大,去了很多医院,但却无法治疗。唯一不同的是,小雨的胎记在右边,小雪的在左边。小雨听了我说报道那天的事,“咯咯”一笑,说:“你看到的是我妹妹小雪啦!”她的声音很好听。我长出一口气,原来这么回事啊,吓得我好多天睡不着觉。
小雨继续说:“那天是妹妹陪我来报到,因为二中报到比我们晚一天。”她叹口气,又说:“人家双胞胎都引以为荣,事事都在一起,希望引起别人的羡慕。我和妹妹却从小不愿在一起,怕引起人家更大的嘲笑。小学没办法,在一个班呆了六年,受尽了同学的歧视,曾经想过退学。初中就决定一定要分开,妹妹去了二中。即使报到那天,也不愿走在一起,所以你以为看到两次不同的我。”
“我今天很开心,我好长时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谢谢你,谢谢你两次对我的帮助,真的…”小雨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我却想起第一次“帮助”的不良用心,就有点心虚。
我知道她们可能这些年很自卑,没有朋友、没有赞美、没有希望,有的只是嘲讽、讥笑和挖苦。正是刚刚知道爱美和自尊的年龄,这样的打击让她们是多么的痛苦。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酸楚,虽然我从不认为自己是菩萨心肠。我认真地说:“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还有你妹妹小雪。我们都是朋友。”
“是可怜我们吗?”小雨低着头幽幽地问。
“不是。”我斩钉截铁的说:“我很佩服你们这些年的坚强和勇敢,你们的付出是我们这些人不能够想象的。我们在很多地方都应该向你们学习。逆境,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面对的,但有些是我们不能选择的,不能避开时,就要勇敢的面对。你们姐妹做的真的很好,我希望你们以后做的更好!”我自己都不信,这些冠冕堂皇的狗屁道理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但为了给小雨信心,也只能无耻一次了。
小雨却听得特别认真特别感动,并且特别正式的对我说:“我记住了。我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即使我的愿望不能实现,我也会深深的感谢你的。”
我的牙快酸倒了,连忙转移话题:“你说的愿望或者理想,是什么?”
小雨一本正经并无限向往的说:“我的理想是长大后当一名医生,为更多的像我这样的人解除痛苦。这一点,我和妹妹是一样的想法!”
我举起一只拳头,表态:“我,老范同志,坚决支持秦小雨同学的伟大理想!”她“咯咯”笑着捅了我一下,说:“你打架还真勇敢,没想到初一新生敢打初三的痞子学生!”
我暗自一笑:幸亏前几年的苦功啊,别说一个蔡虎,三个五个也没问题啊!只是我这却不是打架吧,好像应该叫功夫吧!
我却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的谈话竟然在秦小雨心里扎了根,十几年后当她以优异的成绩获得美国东田纳西州州立大学医学博士学位的时候,她和妹妹的整形手术,也已经由她的导师罗德里格斯教授和韩国第一整形医师朴正炫教授联袂主刀,彻底治愈了。
我和小雨约好,有时间一起去二中看她妹妹小雪后,就各自回家了。我之前提到,请她和小雪周末去我家玩耍时,她的眼光一亮,继而黯淡下去,轻轻拒绝了。我知道,她是怕别人看到后,丢我的面子。
周六,正在舒舒服服的睡懒觉,突然被人摇晃,我以为是老妈,眼都没睁,嘟囔了一句:“我再睡一会!”就听得一阵女孩轻笑:“几点了还睡,真是懒呢!”
不是老妈,我一睁眼,原来是艳芳。这个疯丫头,真不知羞,直接跑我屋里来了,还大胆的摇晃我赤裸的上身。幸好现在是初秋,天气很热,平时农村的男人也都是光背赤膊的,不然还真是令人害羞。
“你怎么这么早就跑来了?”我皱皱眉头。
艳芳咯咯的笑着,故作嗔怪的说:“早?还早啊,这都快十点了!你爸妈都出门了,就你自己在家呢!”
我伸手掀开身上的毛毯,一骨碌坐起来。我掀毛毯时,艳芳明显有转身的举动,我就取笑她:“你还知道害羞啊?”当然,我是穿着大大的短裤睡的。
我起床后,胡乱洗了把脸,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又拿了几个桃子过来。递给艳芳一个桃子,她摆摆手,没接。
“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适应不适应?”艳芳忽闪着大眼睛问我。
我无所谓的回答着:“就那样呗,不适应也没办法,再说还好啦,不过昨天和人打了一架,哈哈,别告诉我老妈啊!”我一想起昨天的事,就觉得好笑。
“怎么和人打架了,打到哪里了?”艳芳紧张的凑过来,在我身上扫描。
我摆摆手,轻松的说:“我当然没事啦,是打人嘛!”艳芳松口气,接着说:“打人也不好,以后不要随便跟人家打架!”
我“嗤”的一声笑了:“打架还有随便的?我怎么感觉你和我老妈似的呢,没事老来管我呢!”我咬了一口桃子,问:“你是不是没去上学?你现在在哪里上呢?”
艳芳虽然是我儿时的同村小伙伴,但我对她的上学经历始终也没搞明白。一、二年级是一块在本村上的,三年级我们就应该去片区小学了,但她没有去,而是去了一个亲戚那里的学校。四年级时,又转学回了片区小学,说是在亲戚那里朋友太少,在班上被孤立。可到了五年级下半学期,她又转学走了,据说是她姨妈,当然也是亲妈把她接走了。从那时我们便没在一起上过学。
她有时在家住,有时又去了亲妈那里,我也搞不清她的行踪。反正也没事找她,所以我也不太上心。她倒总是能找到我,而且只要在家,就会三天两头的过来一趟。
问到上学,她明亮的大眼睛黯淡了,说道:“我不准备上学了,我要去打工,今天来就是给你说这事的。”她又抬起头,说:“你以后再也不用说我像你老妈了,我也再够不着管你啦!”
我吃了一惊,问道:“去哪里打工?怎么好端端的不上学了呢?你才多大就去打工?”
她平静的说:“我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差了,根本考不上高中。我有个亲戚的大哥在邻县的棉纺厂,我填表时虚报了两岁,够十六岁就可以啦!”
我愣愣的看着艳芳,看着这位我儿时的玩伴,现在渐渐长成了大姑娘,她真的渐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再不是过家家时那个盲从小地主婆了。
她又开口说道:“我家的环境你又不是不知道,吵吵嚷嚷的没完没了。和爷爷奶奶吵,回到家父母也吵,我真的烦透了,也许出去打工,自食其力是最好的出路。”
“你可以去你姨妈那里啊!”我说道。大家的情况互相都了解,她知道我说的姨妈就是她亲妈。
她摇摇头,淡然地说:“我和他们没感情,在一起感觉很别扭!”我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以后你要好好学习,你的成绩比我们都好,咱这些人中,可能也只有你才能有出息,到时如果都混不下去了,还得来投靠你呢!”艳芳一半认真一半开玩笑地说。
我也受到她的情绪影响,开起了玩笑:“好的,到时候都回来,我请你们这些在外边事业有成的伙伴们吃饭!你在外努力工作,早日成家,找一个帅气的老公,到时领回来我看看!”
“我嫁给别人你不会哭鼻子吗?”她哈哈的笑着,“你如果说会,我倒可以考虑等你长大了嫁给你的!”
我慌忙摆手:“不要不要,等你牙齿掉光我也不会娶你的,你趁早自便吧!”
我们哈哈的笑成一团,她突然一本正经的问我:“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去送我?”我想了一下,说:“好啊,你家里没人送你吗?”她回答:“我不想让他们去!也没什么东西,就两个小包,装点衣服之类的。”我点点头。
这就是我这个率性而又有点小心思的伙伴,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大大的眼睛,双眼皮,像极了当时正在热播的一部连续剧《**河边草》中的小主人公。而艳芳,也一直以剧中的小草作为自己的偶像。
可是,当几年之后,我到了北方那座国家的中心,在那所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读书,并恰巧和你的偶像成为同学时,艳芳,你在哪里?
我曾经告诉她,我有一个儿时的伙伴长的像极了她,她却笑笑说:“这种鬼话我听多了,换一个!”
从第二天送走王艳芳,我再没见过她。我开始了寄宿住校的生活,而她离家也越来越远。我们偶尔各自回家,只是打听对方的消息,却总是遇不到一起。再后来,消息也渐渐少了,且情况越来越不妙了。
我听说她在厂里被人欺负,一气之下换了工作。后来不知怎地结识了一些社会人士,其中一个去原来厂里给她出气,捅伤了人,两人就一起逃跑了,多年没有音讯。
几年后,风声过去,她再出现时,儿子已经两岁了。算起来生孩子那年,她只有十七岁。父母觉得她丢了家里的脸,不肯认她,她只能在外漂泊。
再后来的消息就更模糊了,和那个男的分了手,孩子她留下了,听说去了SH,又嫁给了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
那一年,李春波的《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唱红了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