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农谷并不很大,倒更像是个小山坳。谷底种着大片竹林和菊花,林花之间,一座竹屋时隐时现。
三人来到谷底时,天刚蒙蒙亮,晨雾沉积在谷底,宛如仙境。那竹林中除了竹屋,还有屋前一块空地,里面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农,叼着烟斗,在田间锄地。
看见那老农,江释忽觉有些眼熟,只是他头戴斗笠,一时看不清面相。
“老人家,布归农布大夫可是住在这里?”
那老头也不抬头,手上动作不停,锄头直往他脚下落去。他错开一步,那老头又一锄头砸下,逼得他连连后退。他只得展开身法,左挪右跳,却始终无法拜托老者的锄头,直把被他逼出农田。
“小子,你踩坏了我的草药。”
他这才看清老者相貌,却原来是上次在满月酒席上见到的那个邋遢老者。不过这乖张老头显然没认出他来,看他的眼神也并无异样,只是言语很不和善。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被他踩倒的几株黄色小花,也难怪人家要生气,只好赔礼道:“晚辈江释,此番是来寻医的,无意冒犯,踩坏的草药我加倍赔偿。”
那老者提起锄头,微怒道:“我老头子也在你头上踩两脚,再赔你二两银子可好?”
江释尴尬一笑,猜测道:“您老就是步大夫吧?”
老者不置可否,依旧是吹胡子瞪眼。
此人既然会出现在满月酒宴,自然和那展青云有些关系。又能从龙牙手中全身而退,也不知是敌是友。谨慎起见,还是先隐瞒了焕儿的真实身份。
想通此节,江释再度赔笑道:“恳请先生妙手回春,救治我家侄儿。莫说两脚,二十脚也踩得。”
这时江离也将焕儿抱了过来,那老头瞥了一眼,皱眉道:“这孩子被魂术击伤,又染上风寒,已经没治了。”
江离心中大恸,他一眼就能道出焕儿病情,绝非浪得虚名。可是,焕儿真的就无药可医了吗?
江释却不相信,阿婆说这老头性格乖张,适才又不小心踩坏了他的草药,多半在为此事生气。略微沉吟,他突然单膝跪地,恳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踩坏草药的是我,先生责罚就是。”
布归农也不看他,扛起锄头就准备回头。
江释目光一沉,此番若是无功而返,林焕自是重病不治,阿离那丫头也必然悲痛欲绝。
他把心一横,掌心瞬间凝出一根锋利的冰刺。他反手握住,狠狠刺入自个左肩。霎时间,鲜血顺着他左臂滴落在土中,吓得那二狗失声惊呼。江离更是神情恍惚,呆立许久,才含着泪水给他包扎伤口,却又被他推开。
听见声响,老者转到一半的身体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江释以头抢地,叩拜道:“如果先生觉得不够,我可以流到血尽为止。”
“你这是在威胁老夫么?”
“晚辈不敢,只是侄儿他危在旦夕,耽误不得。只要先生答应出手相救,我愿以命相抵。”
“你的命,不值钱!”
“先生要什么,但凡我有,予取予夺。”
布归农依旧背对着他,忽而仰起头来看了看大雾弥漫的山谷,叹息道:“他与你非亲非故,值得如此吗?”
江释心中一惊,看来还是瞒不过他。相必他和展青云的关系也绝非一般,既然如此,事情多半还有转机。
“有些事,不问值不值得,但求问心无愧。”望着老者侧影,他深深俯下身来,再次拜求道:“先生仁慈!”
“不是我铁石心肠,实在是不敢救他。”布归农放下锄头,拄在地上。他倒不是贪生怕死,但此事牵连甚大,就算现在救活他,龙牙又岂能放他生路。
江释又怎会想不到这些,看着江离也在身边长跪不起,他心中颇不是滋味,这丫头生性善良,又太过天真,全然不知世道凶险。可他又怎么忍心,让她伤心。既然她执意要救,也只好随了她的心愿。
“我出身贫贱,没读过几本书,虽然不懂得什么舍身取义的大道理,却也听过悬壶济天下,医者父母心的古训。先生身为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医者,相信一定比晚辈懂得更多。”江释义正言辞,见布归农还在犹豫,他又一次深深的俯下身来,拜道:“先生仁慈!”
良久,布归农再度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息道:“我可以救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先生请讲!”江释喜不自胜,心想莫说一个,十个也答应。
布归农露出一抹意味深远的笑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他脸色微变,却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说完条件,布归农起身道:“这孩子寒气入体,必须先用冰云丹吸收他体内的寒毒,老夫这里却是没有。”
江释疑问道:“那可是冰云蝮蛇的内丹?”
布归农点头道:“这冰云蝮蛇只出没于单江山一带,数量稀少,且修为不低。我给你一日时间去取,再耽搁下去,恐怕神仙也难救。”
冰云蝮蛇也并非什么利害的妖兽,小爷我再是不济,拼了这条命也要取来。主意打定,他看了看江离,安慰道:“你和二狗留下来照顾焕儿,我去去就回。”
江离本想和他一起,却又放心不下林焕,只好点头应允。二狗却说他经常在单江山一带狩猎,有他带路会省去不少时间。江释思虑再三,决定把他也带上。两人转而前往单江山,漫天大雾整日不散。
单江山是单江的发源地,沿着单江逆流而上,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从未曾见过的妖兽,只是独独不见冰云蝮蛇。
问起二狗,他也说这冰云蝮蛇隐居密林深处,极难得见。还说这畜生爱吃雪龙果,如果能找到雪龙树的话,说不定会碰上。
江释也算见多识广,却不知这雪龙果是何物种。二狗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顺子叔曾经给我提起过,这雪龙树长得极矮,枝叶向两侧伸展,像是猎鹰的翅膀。长出的果子则像是雪白的龙蛋,有拳头那么大。”
“你说的,可是那种树?”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江释忽而指着极远处的悬崖峭壁问了一句。二狗极目望去,隐约看见峭壁上横生的一颗矮树,至于那树长得什么模样,却是看不真切。到了那悬崖边,才看清那棵盘根错节的矮树,和顺子叔描述的一般无二。
他在山崖边巡视了一番,还趴在地上像猎犬一样嗅来嗅去,突然惊呼道:“快看,那畜生果然来过这里。”
江释赶过去一瞧,草丛中果然有蛇类爬行过的痕迹,二狗便问他:“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蛇吗?”
江释看着那雪龙树上累累果实,笑道:“时间紧迫,与其守株待蛇,不如引蛇出洞。”
他纵身跃上雪龙树稍,将上面的雪龙果一股脑摘了个干净。跟着二狗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冰云蝮蛇的巢穴。二狗先在洞前布置了一个狩猎的陷阱,然后把雪龙果挨个敲开,摆放在陷阱上。冷冽馥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在空气中。两人则躲在树梢,静观其变。
不多时,只听见“沙沙”的摩擦声。江释向二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躲在树上不要下来。
水缸那么大的脑袋缓缓探出洞穴,江释倒吸一口凉气,这冰云蝮蛇通体雪白,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却是比水桶还粗壮。感应到寒气逼人,那份呼之欲出的感觉再度袭来,虽然没有面对白龙时那般强烈,心跳也是不由自主的加快。
冰云蝮蛇没有直接去吞食雪龙果,而是绕着果堆盘旋。江释虽然心急,也只能静静等待。更不知将那冰云蝮蛇暗骂了几多遍,有这美味当前,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扑上去饱餐一顿也好做个饱死鬼不是。
那冰云蝮蛇徘徊许久,终于还是忍受不住美食的诱惑。它抬起硕大头颅,缓缓靠近雪龙果。
江释聚精会神,魂力也在掌心汇聚,只等它触发机关。
就在这关键时刻,那冰云蝮蛇竟然感应到了波动的魂力,突然抬头往他藏身方向瞪了一眼,迅速转身回巢。
一堵土墙升起,恰好堵塞了洞口。与此同时,魂力迸发,冰刺叮叮当当钉在它硕大躯干上,竟然毫发无损。
不待他再度出手,那冰云蝮蛇眼见回巢不成,反倒转身迎了上来。铁尾横扫,当头拍断他藏身的大树,当真险之又险。他暗骂了句好畜生,随即翻身落地,同时幻出冰墙。
冰云蝮蛇怒火难当,追在他身后横冲直撞,冰墙脆弱的就像一层窗户纸,一触即溃。土墙瞬间又补上空挡,地刺也在冰云蝮蛇身下炸开一片,饶是它鳞甲坚韧,也被地刺划伤,更就火冒三丈了。
江释趁机跃起,无数落叶斩混合在风刃中,专往冰云蝮蛇受伤的地方打去。冰云蝮蛇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冰雾喷薄而出,林中也霎时下起了冰雨。
江释一惊,这畜生的确有些道行,这两手术法就不是盖的,若不小心些此番怕是真要阴沟里翻船了。
幻化冰墙挡住哗哗落下的冰雨,他趁机避开冰雾,绕到冰云蝮蛇身后。那畜生也是极为敏锐,巨尾突然砸下,他只得就地滚开,回头看去,地上已被砸出一条深坑。这要是挨在身上,真够喝一壶了。
冰云蝮蛇又扭转身躯,再次张开大口准备施展魂术。江释霍然抬手,指尖惊雷骤然破空,冲向冰云蝮蛇口中。
谁知那畜生着实本领高强,吐出的寒气竟能在空中凝结成冰,惊雷撞在厚厚的冰层上轰然炸开,却不曾伤它分毫。不等江释有所反应,巨尾再次横扫,直接将他击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