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在路上走了很久，一直到公交车站的售票员喊着末班车了。小乐抬眼一看，124路，正好回爷爷家，想也不想的就上了车。末班的电车里，没有几个人，以前总是觉得拥挤的车厢，如今空荡荡的。这路车一路上会走过很多景点，小乐看向窗外，进入二环开始，都是低矮的平房和交错的胡同，路灯昏暗，把陈旧的鼓楼隐藏在阴影里，黑乎乎的一片硕大，像老人故事里吃人的怪兽，压抑而恐怖。
小乐想起城市鬼故事中，钟鼓楼榜上有名，如今这么一看，到是有些可信了。小乐不怕这些，这些见证城市风云变迁的建筑，应该比人心更可靠吧，毕竟这么多年都不曾变化，风霜雨打，依旧故我。而人心才是最难测的东西，有些人总是怎么都不能理解另一些人，有些人总是怀着算计的心思，有些人总是善于伪装……
拿出钥匙打开院门，整个小院极为的安静。老人早睡，这会早就已经熟睡了。小乐悄声锁好门，走回自己的房间，没有洗漱，不想因为自己的动作吵醒老人。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有着阳光的味道，显然奶奶专门晒过了。回到长大的小院，躺在有些咯吱作响的木床上，突然就很安心。打开手机，无视掉所有的未接来电，给所有人发了一个已经回家的短信，就关机睡下了。
一夜无梦到天明，清晨的阳光透过木骨窗散入室内，小乐生了个懒腰，光着脚就下了床，一打开房门，就看见奶奶正从厨房出来，看见小乐笑了一下，说着：“快洗洗，吃早饭了，有你喜欢的鸡蛋饼。”
坐在客厅里，吃着早饭，奶奶一边给小乐加着豆浆，一边问着她怎么突然回来了。小乐找个借口随便应对着。吃完，洗碗的时候，一个念头冒出来，很想回来住。老人坐在沙发里，带着老花镜，手中是还没有织好的毛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还穿麻烦的手织毛衣了，工厂里加工出的毛衣简单大方又方便，小乐却一直很喜欢这种手工的活计，总觉得毛衣里带着特有的温暖。
“奶奶，下学期我回来住好不好？”小乐剥着柚子问。
“怎么突然的想回来了。”坐在一边看书的爷爷问。
“每年住宿费也挺贵的，姗姗下学期也不住了，她家给她的小房子下来了。就我一个人，怪孤单的，而且124路直接就能回家，学生票才两毛，我觉得还是在家舒服一些，若是上晚课了，就去姗姗那边挤一下好了。”小乐说着理由。
老爷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回来住好，回来吃什么都方便，也热闹些。”奶奶说着拿起手边的毛衣半成品往小乐身上比划着。
下午安小乐被爷爷叫进书房。书桌上是爷爷最近在画的一副青竹图，小乐自发的去磨起墨来。墨块撞击着砚台发出扣扣的声音，好似毛笔划过心间。
“妞妞呀，想过考研要考哪个学校吗？想好专业了吗？”
这算是老话了，小乐的爷爷安老就是一个搞历史的老学究，小乐学这个专业，一开始就打算好要考研的，也是一早就和爷爷商量过的。大二开始专业课越来越多，若是打算考研，是该在这个时候考虑下走哪个方向了。
“还是本校吧，本校也信息多一点。”小乐说着。
“你们学校在文物的保护这边，倒是强项。”
“嗯，最近和我一起处理作业的一个朋友，说研究生要读古建保护这块，倒是爷爷熟悉呢。”小乐想起风少苍，“古建，我差一些，理工科基础太差，读来会很辛苦，也没信心做的太好。”
安老想了下，说道：“你要是想走文物修复这块，寒假就跟我去研究所，先了解一些，总是好的。若是选研究单门，明清史、汉唐文献之类，你们学校也是强项。”
“初选定在了明清史。这块我也熟悉一些。”小乐笑着说，因为家中爷爷的缘故，小乐对于明清更精通一些。若是说她最喜欢什么，她还真是说不上，似乎只要和历史沾边的，她都会如痴如狂的爱。
小乐一个下午都陪着爷爷在书房看书，两个人时不时讨论几句，兴头起来还会和幼童辩论一般，究根查底的找资料，按着奶奶的说法，家里一老一小都是极致的考据癖，一字一句都要找出出处才算完。
“妞妞，霍楠也在你们学校吧，得空让他来吃饭，我也好久没见了。”爷爷放下画笔，随口提说。
“好，我见到和他说。”小乐真翻着旧时风物志，应下。
“说起来，那孩子是在读医科吧，怎么想到去学医，不从商了？”
“他还有个哥哥，哥哥从商，他就解脱了，自然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了。”
“那样的家庭也是麻烦的很，还是咱这样的好，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可我还是继承了爷爷呀，对吧。”
“对，我家妞妞天生就是学这个的料，不然话都说不清的时候，却记重檐歇山顶记得能那么好。”安老想起小乐幼时的趣事，笑了起来。
“对了，你高中是有个同学姓慕吧，我记得他还送你回过家来着。”安老坐在官帽椅上，突然问起了慕柏然。
小乐顿了下，点点头，“的确是。”
“现在还同校吗？”安老问。
“倒是在一个学校，怎么了？”小乐觉得奇怪。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安老摆摆手，“前儿有个学生给人家去鉴定收藏，正巧是给慕氏企业的人去看，说起有个孩子在你们学校，就想起你那个同学了。”
“哦。”小乐虽说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不好多问什么。
“那个慕同学看起来应该是出身不错家庭的，虽说只见过一次，但是一看就能看出来。”安老笑眯眯的看着小乐，“不过若是妞妞选朋友，还是找个和咱差不多的，最好和你专业相合的，也能互相理解。”
“爷爷，你想太多了，这种事太早了点。”小乐好笑，竟然是担心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哎。
“上大学哪有不谈个恋爱的，你看姗姗那个小栾追了好几年了吧，你也不能总是什么都不想，到时候真成了书呆子了。”
“爷爷！”小乐嘴角抽搐。
安老看着小乐百般别扭的样子，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晚上，小乐打开关机一天的手机，先是跳出几条姗姗气急败坏的长短信，愤恨的说着她当了逃兵，说着卓以娴有多会利用气氛，那天晚上把慕柏然缠的死死的。然后就是霍楠不痛不痒的来了一句[回家好，回家好睡觉]。再然后就是风少苍让她好好休息的短信。慕柏然除了之前的几个未接电话外，并没有发来什么短信。小乐想了下，还是决定关机睡觉。
姗姗的确是说对了，她做了一个逃兵，遇见这种不善处理的事情，她素来会选择避而不管，因为不善处理，显然强迫面对也不会有好的结果，说不定会越来越糟糕。所以她逃回家里，想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和慕柏然的关系，想想两个人之间该如何继续下去。
……
第二日周日，爷爷一早就说，下午会有个朋友来拜访。小乐一向不喜欢见陌生人，便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看昨天没看完的旧时风物志。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小院热闹了起来，听见爷爷和人说着什么，迎进门去。小乐缩了一下，把自己窝在阳光下的薄被里，在这种初冬温暖的暖阳里，渐渐就困倦了起来。
风少苍轻轻叩了几下门扉，没有人回应，大着胆子推开门，走进房间。冬日的小院，阳光充足，西边的厢房这会儿几乎都笼在其中。风少苍关上门，抬眼就看见坐在藤制摇椅上已然睡着的安小乐，摇椅轻轻晃着，地上掉落着一本书。安小乐一手垂在外侧，显然书是从她手中划落的，身上的薄被也有些滑落，只掩盖到下半身。老式的碎花大襟的宽大棉衣把她整个恩裹住，暖气显然不足，小乐的鼻头有些微红。
风少苍轻声走到安小乐跟前，弯腰拾起地上的书，随意的翻了下，是一本讲旧日市井生活的杂记小品。坐到一侧炕边，不忍打扰睡的安稳的人，支起胳膊抬头看着对面的人，皮肤有些病态的白，不似健康的那种白里透红，隐隐能看见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在微微的鼓动。眉间有些相合，是老人们说的连眉，传说连眉的人比常人敏感。微翘的睫毛会时不时抖动，阳光穿过睫毛，撒下五彩的光芒。有些肉肉的双颊，带着孩子气的婴儿肥，在小乐娃娃脸上其实格外的可爱好看。
那晚过后，风少苍没有看见小乐，总觉得有些不安。所以在听说父亲要去拜访安老，便跟着来了，风少苍早就知道安小乐是安老的孙女，而他一直也想以后能当安老的学生，最近才知安老已经不带学生很多年了，便多少有了些遗憾。知道小乐回家了，本能的就想到了安老这里，一直听父亲提起，安老的孙女常年和老人家住在一起，他就想着也许这次来能遇见小乐，没想到还真给他蒙对了。
风少苍不知道，那晚，小乐看见了多少，等他想着要找她的时候，已经不见人了。卓以娴对慕柏然的表白，这会儿怕是人尽皆知了吧。别人都会说那才是真正的一堆璧人，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如此小乐又被逼到一个尴尬的境地。当晚的慕柏然虽然没有回应什么，却也没有当面拒绝卓以娴，许是看在两家情分上，但是对于小乐却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伤害。风少苍不明白，为什么慕柏然不拒绝出演军官，甚至没有告诉小乐，他在这个话剧里有戏份。难道他就没有想到这种隐瞒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吗？
这一刻，看着安宁入睡的小乐，风少苍有了想横刀夺爱的冲动，若是小乐在他的怀中，在他的身边，他绝对不会让小乐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和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