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桑。
据说，人类能有言语而且能用文字的符号记录出言语来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的一大特长。古人有三不朽之说，把“立言”和“立德”、“立功”并举。
然而俗话说得好，“一张嘴，两片皮”，空口说白话并非难事。倘离开了“立德”“立功”，既没有真正可为模范的“德”，也没有真正值得称道的“功”，哪里还能“立”得出什么“言”来？凭空“立言”，所说的无非只是空话、废话、谎话，胡话而已。
大言不惭，俨乎其然，究竟怎样，莫名其妙。一切都很“正确”，但“未能尽如预期”，早已“不断努力”，但只有文书档案，有祖宗的光荣，有将来的希望，只是现在如何，千万追究不得。此之谓空话。
南无阿弥陀佛，崦嘛呢叭尔畔，颠三倒四念念有词。当面的事情，闭着眼睛不看，耳边的声音，只当没有听见。你说我的经咒不灵，我就靠这套以不变应万变。此之谓废话。
指鹿为马，将假当真。你说我头上有疮，我就把帽子戴上，你说我专卖狗肉，我就把羊头挂起，刽子手作慈善演讲，棺材店老板宣传长生不老丹。此之谓谎话。
人之将死，其书也昏。气息奄奄，危在旦夕，满口呓语，不知所云。哎呀，你看人家都在欺负我呀；哎呀，老天爷救救命吧；哎呀，我要给你们创造一个帝男，此之谓胡话。
“鹦鹉能言，不离禽兽”，然而，鹦鹉本是禽兽。若夫以空话、废话、谎话、胡话慰己骗人，岂不大可哀哉！
1945年5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