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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颓废情节(二)

等待爱情的美人鱼

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童话,喜欢故事里的公主与王子美丽的懈逅,故事的结尾总是会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于是,心底便渴望着这样的爱情。

后来,我便真的遇见了王子。那是一个春光潋滟的四月,校园里开满了大簇的樱花,粉红色的花瓣撒满了那幽长的小径。上大学的时光很单纯,逃上一下午的课仅仅是为了洗上几件衣服或是来到河边的草地上晒上半天的太阳。

我用一碗小馄饨换来了莫小冉的一下午旷课权,她吃完了我的小馄钝,抹了抹红艳艳的小嘴说,秦若熙,你丫给我记住,本姑娘又为你誓死奉献了一次,这帐先记下了,哪天本利一起找你讨来。我笑嬉嬉地打掉她伸来的魔爪,拿来一个香草冰激淋塞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

善良的美人鱼在王子与公主结婚的那一刻,最终幻化成一堆绚丽的爱情泡沫,消失在湛蓝色的天空中。我又一次在梦中丢失了自己的王子,一双大眼睛扑哧扑哧的掉着眼泪醒来。

他的嘴唇很好看,线条刚毅清晰,鼻翼的中端高高的耸起,像突起的峰峦,眼睛里有着淡淡的忧伤,穿着一身米黄色的休闲装,手指修长,有着淡淡的烟草味。我不否认自己是在这个温暖的季节睡过了头,梦见了王子,帅帅的王子,和梦中人鱼公主救下的那位王子有着同样忧伤的眼睛,就那么一直看着我,看得我口水顺着喉咙咕咚,咕咚的往下咽。

我觉得我就是那条美人鱼,色色的美人鱼,在看见王子的那一刻,优雅的摇摆着扇尾,几乎不能遏制的爱上了他,幸福得想要掉眼泪。

他说,我叫康林,我的脸上有米粒吗?我扑哧扑哧的眨动眼睛贪婪地在他脸上搜索着,然后告诉他,没。

那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说完便一脸坏坏的笑。我觉到整个天空的太阳都是热的,然后我的脸就那么嗖的一下红到脖子根。

柳枝低垂着腰肢在河岸两侧摇曳,尽情得像人鱼公主细细的身姿。康林问我图书馆在哪里,我便屁颠屁颠的带着他去了,虽然莫小冉一脸的不乐意,我只好许下她三个香草冰激淋,只是,在不经意的一瞬间,我却看见了莫小冉盯着康林眸子里的目光有些沉迷。

一个星期后,我拉着康林的手指走在开满樱花的校园里,手心里模塞满了幸福与若失,他是我的王子啊,我等待许久的王子啊,我像故事里一条干渴的鱼,腻腻的游走在他的世界里。

我说,姓康的,你不能负我,我会杀了你,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他抱着我,吻着我的额头说,傻丫头,为什么这么爱我,我就这么值得你爱吗?

我从他的怀里钻出小小的脑袋,眼角离他的下鄂骨两公分,他的唇殷实而又冰冷,我说,康林,你是我的王子,相思千年的王子,我是那条淡化成泡沫消失在空气中的美人鱼。

莫小冉对我与康林的爱情一直保持缄默的态度,似乎是我和她的爱情遭到了遗弃。当她告诉我康林是一条夹着大尾巴的灰狼时候,我更觉得她是在嫉妒我的爱情,我的移情别恋让她感觉到了孤独。

我不想让莫小冉记恨我,于是我便给她买来更多的香草冰激淋,牵着康林的手,带她一起去看樱花吃小锟钝。

我和康林吵了嘴,很激烈,我摔碎了一个暖瓶和杯子,拖着满箱的衣物搬离了我们租下的房子。康林说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一个什么也不懂,不懂得理解他安慰他的拗执的孩子。我抱着莫小冉哭得稀里哗拉,眼泪凉凉的掉落在早已枯落的樱花树下,我的王子,我相思入梦的人,为什么对我如此苛刻自私。

原来,所有太过于光艳的事物都会有隐藏在内心深处虚伪的嘴脸,我为他掉眼泪,为我的死去的爱情悲伤。

莫小冉已经连续失踪两天了,一个人的孤独让我再也按捺不住对康林的思念,我知道,再不见到他,我会死,死在干枯的大海里,我是一条美人鱼,怎么能沉溺在没有王子的海岸里呢?

手里的钥匙轻轻拧开了房间,已经深夜了,我不想吵醒康林,虽然他总是习惯性的开着壁灯睡觉,我还是在那暧昧得刺眼的晕红色灯光下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不,应该是两张深刻在我记忆中的脸。

手中拎着康林最爱吃的巧克力蛋挞,金黄金黄的蛋挞滚落了一地,在莫小冉的鞋旁停了下来。我的眼泪静静的在夜色下掉落,一片一片,像人鱼公主银色的鱼尾,有一根根生硬的刺,深深的扎入我的骨头里。

我没有杀死康林,只是,我杀死了自己,我服下了整整一瓶的白色药片。雪白色的床单,幽白色的天花板,苍白色的脸,我的大脑一直在晕旋,我无法分得清在我面前的究竟有几张脸,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在我出院后的很多天。

莫小冉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康林又回来了。我的眼神从此变得忧伤,整日整日对着窗外的树影发呆,他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吻我额头,我歇斯底里推开他,眼睛里落满了恐惧。我是公主,即将死去的人鱼公主,我失去了爱情,等来友情与爱情阴冷的背叛。凉凉的海水浸满了我的世界,我的眼泪在遗失的爱情故事里纷飞。

最终我还是和康林分手了,他妈妈说我有很严重的忧郁症,是个不健康的孩子。我冷冷的笑,眼角里是无限的悲伤,只是,我却再也没有了眼泪,安放在心底的是永无止尽的凄凉,我的爱情,自此远去,万劫不复。

参加完最后一个闺友的婚礼,她摸着我凉凉的手指说,若熙,你真的该结婚了,这束礼花很漂亮,送给你,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我捧着一大束的鲜红的玫瑰笑得花枝乱颤,眼神薄凉。我想,我会这样一个人孤独到老。

房间里很阴暗,冷嗖嗖的空气压抑着徘徊在我的文字里,当文宣告诉我,一篇文章在他们那里得了二等奖的时候,我似乎还没能够从黑暗角落里走出来。

文宣说,你应该笑啊,你领奖的时候应该笑一笑的,这样会好看些。

我说,我有笑啊。抬起头,看着他,这个唇色淡淡的男人,其实他长得挺好看的,略约细白的皮肤,修长的手指,乌黑的眸子里透着温暖。他说,叫我陶主编吧。

那天我们一群人一起喝了酒,文宣的旁边坐着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子,腻腻的坐在他的身边与周遭人媚眼如花,颇颇举杯,像一朵妖治的罂粟花。我无声的躲在桌子一角暗淡的开放,低垂着手,像一个溺水的婴儿。

文宣送我回宾馆,我问他,我很丑吗?

他看了看我朦胧的眼睛说,不,你很漂亮,有一种很优雅的美。

我捂着腰肢咯咯的笑倒在他的怀里,眼角挂出了两滴泪,生涩得扯着心脏最痛处,我说,我有她漂亮吗?

你比她漂亮,只是太冷,应该多笑笑的,就像这样很美。他的眼睛温暖的看着我说,像两条暧昧的鱼。

寂寞的荷尔蒙在寒冷的冬夜上空泛发着彩色的泡沫,我的身体像一条小小的鱼,凉凉的钻在文宣的怀里。

客厅里散乱摆放着一页一页的稿纸,遗落纸娄外的一根根烟蒂,浅黄色的太阳光从青灰色窗帘缝隙里透了进来,一个长期和文字恋爱却无限孤独的单身男人的房间,充满了寂寞的气息。

我像一只彩色的蝴蝶,酝酿了许多年的饥渴在这所房间里破茧而出,展翅飞翔。文宣的唇轻轻的吻过我的锁骨,像蝴蝶的触须探过花蕊,能感受到液体的潮湿,两只寂寞的蝴蝶在天空飞舞,玫瑰色的双人床上落满了蝴蝶的翅膀,妖娆而又艳丽。

我牵着他的手去楼下的超市,买来一堆五颜六色的蔬菜与排骨。空荡的房间里溢满了排骨的香味,乳白色的水雾在我的头顶盘旋,文宣从背后抱住我的腰,吻我修长而单薄的耳脖。他说,若熙,你真美,你是个妖精,把我的骨头一点点的嚼掉。

我微微的笑,金色的阳光暖暖撒在我的脸上,表情淡然而又幸福。若熙,嫁给我吧,他的脸偎在我的肩上轻轻的对我说,暖暖的气息绕在我心底,而我等待这句话似乎已有千年,瞬间我的眼角迷漫,有一些潮湿的液体溢出。

我觉得,如果我不打开那扇门,我和文宣会幸福的牵着手,一直到白发苍老。他说夜晚有应酬,半夜的时候我打了过去,电话关机。我收到了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紫轩宾馆303房间,文宣在这里。

我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风衣,去了,夜晚的风凉凉的嗅过我的脖子,像飞鸟的翅膀。我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那朵妖治的罂粟花像一条光溜溜蛇寂寞的缠绕在他怀里,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在那会酒会上的第一眼我就应该知道他是文宣怀里的一条美女蛇。

一切都是只是一场寂寞的游戏,这次消失的不再是那个与莫小冉一样妖治的女子,而是我。我的忧郁症又加重了,每天服下很多粒白色的药片,夜晚的时候我梦见了人鱼公主的脚下有许多冰凉蠕动的蛇,大海的颜色是黑色的,腥冷的海风中夹杂着我的眼泪。

我丢掉了手机,断掉了与外界的沟通,萎缩在一个北方小城里,上网,写字,酒精和文字麻醉了自己,忘记了眼泪,遗失了诺言与悲伤。

某一天,我在一个BBS论坛上看到这样一段文字:半年前,有一个忧伤的女孩子给我讲过一个美丽的故事,善良的人鱼公主爱上了王子,为了得到王子的爱情,她服了巫婆的毒药失去了美丽的歌喉,最后王子却与邻国的公主结了婚,她便化作了一堆泡沫永远的消失在空气中。我想告诉这个叫若熙的女孩子,王子并没有爱上邻国的公主,是她在王子的酒怀里下了药,导演了那出戏。这是我发布的第7985个贴子,直到找到你为止,我要对你说,若熙做我故事里的公主好吗?

飞机的嗡鸣声划破了天空的寂静,我敲响了那扇阔别已久却深刻在心底的房门,站在了他的面前,文宣蓬乱的胡须,灰暗的面孔在那一刻惊呆了,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吻着我的脸,傻丫头,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做文宣的公主好吗,永远永远不要再离开。

我看着文宣那双温暖的眼睛,眼泪落得很急,很急,嘴角挂满了微笑。

寒冬那一盏灯下的爱情

夜,冷极了。这里是北方一个小镇的冬天。

窗外,雪有侍无恐的往人间挥随意洒,没有半点停息的迹象。寒风也毫不示弱的呼啸着,不时的有一股的冷风夹杂着少许雪花穿透到小屋里。

在这简陋的出租房里,紧靠着墙壁,摆放着一张双人床,床头的大椅子上做着一个上身批着羽绒服的的男子,他的腿伸在被子中,在他的怀里,躺着的是他的爱人。此刻正发着高烧,尽管用被子把她捂的严严实实,双臂搂抱的紧紧的,还不时的用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察视温度。

昏暗的灯光下,那女子脸色惨白,精致的五官、娇小的身姿显示出这是个病中的红颜。

是的,他们三天前途经这个小镇时她就病倒了。因为此前他们都生活在四季如春的南方,身体娇弱的她一到北方就得了气候病,一场感冒侵袭了她,于是,他们便留在了这个偏僻小镇,租了这个小房子养病。

他叫杨昭,是一所中学的体育教练。她叫水清,和他在同一所学校教学,她教两个班的英语以及全年级的音乐。因为他们都年轻,富有朝气,对人热情,在学校里众人爱戴,师生都很喜欢他们,他们也是教师和学生心中公认称赞的最理想的一对恩爱情侣。

但是此刻。就因为他们家庭出生不同,女孩的家里强烈反对他们在一起,并要安排她和她们当地有名的富家子弟结婚。面对父亲的淫威,以前总是做乖乖女的她第一次公然顶撞了做县法委书记的父亲。气得父亲咆哮如雷,把她赶出了家门,母亲是个温柔的小女人,在那个家里,父亲决定着一切。母亲一直扮演着“保姆”的角色,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

而他的父亲是一个教了一辈子书的穷先生,母亲是当地医院的护士。他本来可以留在他学习的体育学院当一名高级教练员。但是他依然回到了这个生养他的县城。因为这里有他敬爱的父母,更重要的是她在这个县城,这里的点点滴滴都曾经留下过他们的欢声笑语,他们曾一起手拉着手在一个个的黄昏或黎明走过小城的每一寸土地。

夜里十二点了,他望了望墙上的挂钟。而怀中的她还在昏迷中,不时从她口中飘出梦境臆语:“昭……”叫着他的名字,怀里的她被搂的更紧了,可是那该死的寒气依然弥漫在整个小屋里,“唉!”他轻轻叹息。都是我不好,早知道你会受这么大委屈就不该带你走了,可是爱情又怎么说的清楚呢?不经意间,目光划过她的脸。怎么这么白,还有些青紫。肯定是被屋外从窗户缝隙灌进的寒风吹的,怎样可以让她呼吸顺畅又可以更暖和些呢?这个问题还真难住了他这个大男人,他清楚的知道,他们走的匆忙,加上他们也都才工作没多久,跟本没什么积蓄,母亲给的钱暂时还不能用,以后找工作两人生活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想到这些,突然感到些许愁怅,这屋子跟本没什么取暖设备,屋子就一盏30瓦的乌丝灯照亮整个房间才多少显得有些生气,灯炮不是发热的吗,对了,可以把电灯取下来取暖,想到这个办法时,显得有些兴奋,于是把怀中的话她放到枕头上,然后起身把屋子中间的旋挂着的灯泡小心的取下来,然后在把她抱起来斜躺在怀中,空出的右手把电泡拿着离她几十厘米的地方照着,稍有些昏暗的光茫投射到她白净的脸颊上,散发出温热的气息,顿时转现出了红韵之色,慢慢的他也显得有些困倦,“我可不能睡着”,他心里对自己说,要是真睡着了灯泡烫到她脸就完了,他抬头看了下屋子中,那垂着掉灯泡的绳子让他脑子灵光一闪,古人不是有悬梁刺股吗!我也来学他们用绳子把手臂用手系上吊着灯泡,那样万一打磕睡也不会乱晃,也就烫不到她的脸了,等他把绳子系好后,看了一下时间,夜里三点多了,也许明天她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带着她离开这里去北京寻找新的只属于他两的另一种生活了。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遐想,他开始靠在椅背上打盹。

天微亮的时候,她在他的怀里醒了过来,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那盏被他用绳子系在手中的灯泡,离她的脸是那样近,但却没有烫到她一下,心里涌起阵阵暖。她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早些好起来,不在让他受累,爱的路途虽然坚难,但有他陪在身边就什么也不怕了,他的怀抱总是那样安全,那样温暖,这个男人是值得我用一生去爱的,在黑的夜总会天亮的,我要和他幸福的相守在一起,等以后我和他的孩子长大了,我会把我们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让他们知道曾经发生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夜里那一盏灯下的爱情。

翠云

楚州城西郊,运河水缓缓流淌着,运河边有一户人家,世代以编席为生,女儿叫翠云,学了私塾,十一岁便开始编席了。到了十六岁,她编出的席子,运近闻名了。城里许多人也跑她家来买席子,一则是她编的席子好,一则是她的貌美,人们借买席子一睹她的芳容。

城里有个秀子叫李平,家境贫穷,父亲早亡,母亲重病,到了深秋,一命呜乎,李平无钱购买棺材,便去为母亲买一条席子安葬。出于对母亲的孝敬之心,他要买最好的席子,去翠云家,买翠云的席子。傍晚时分,翠云从荡边打了一桶水回来,只见口站着一个儒弱的书生,心里一怔,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样俊美、文雅的男生,脸上立即羞得布上了一层彩霞般的红晕。

李平见了她,那湿润的和亮闪闪的眼睛使其心动不已,但转而心里又沉浸于丧母的悲痛之中,他同翠云目视一下,羞涩地说道:“大姐,我想从你这儿买条席子!”

翠云热情地问道:“席子要多大?”

李平的眼泪下来了,哽咽着说:“我母亲病逝了,我无钱为她老人家买棺材,只得买条席子为她安葬,越大越好!”

翠云的脸上立即显露出哀丧:“她老人家,辛辛苦苦一辈子,归天连棺材都没有,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声音里带着哽咽。

李平摇了摇头,扒在树上失声痛哭起来。

“大哥,别难过,我帮你!”翠云上前劝慰道。

李平此时睁大眼睛,惊异地望着翠云。

翠云回到屋里,拿了钱,然后将门锁上,“走,我帮你去买棺材!”

芦荡里传来一阵凉风,芦苇花随之飘动,李平悲伤的心似乎得到了一点安慰。

李平在翠云的帮助下,买了棺材,安葬了母亲,而翠云的这一义举在整个楚州城传开了。媒婆王妈妈觉得一个知书达理,一个心灵手巧,可配一对,便出面凑合他俩,他俩本就有这个心意,一有人牵线便成了。

翠云编席子,李平读书,两人时常熬到半夜。李平见妻子十分辛苦,有时忍不住放下书本,帮帮妻子。妻子有时也指点一下:“噍,席子漂亮,关键在花纹,我可以编出很多图案,但收边也很重要。”李平闲下来总是抚摸心爱妻子编出的心爱的席子,望着美丽的花纹,禁不住感叹一番。

第二年李平赴京赶考,一下子考中状元,被安排去泰州担任县令,苦尽甘来,李平带着翠云一起去赴任,翠云总算丢开了编席子的活,他们雇了条船,沿运河而下。

船驶到了高邮湖,天黑了,月亮升起来了,李平让伙计摆上酒席,借着月光与妻子对饮。

“娘子,我们辛苦了这么长的日子,总算有了出头之日,今天乘着这美好的月色,干杯!”

翠云欣慰地笑了笑,端起酒杯:“相公,祝你一帆风顺,干杯!”

正当他们酒兴正酣的时候,从芦苇丛中驶过来一只小船,几个彪形大汉手持大刀,跳上船来,他们见人就砍,李平见状,一跃跳进了湖里。

一个黑胡子大汉,拉住翠云正欲一刀砍下去,见其十分漂亮,便停住了手。

这群强盗,收拾了船上贵重的物品,带着翠云离去了。

李平游到一处柴草丛中,整整呆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遇上一条小船,被搭救上岸。他在周围四处打探翠云的下落,一丝线索也找不到。

她坐在码头上,面对着茫茫湖水,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滴出,翠云帮他葬母,同他共守贫穷,苦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好不容易盼着了好日子,如今却遭此厄运,怎不叫他心痛,已经哭了一天了,他仔细想想,也许翠云没有死,待赴任后再来慢慢寻找翠云的下落。

他独自来到了泰州,当上了县令。泰州城有几个大户,见县令这么年轻英俊,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他都一一拒绝了。

再说翠云被强盗带到了一个大院子里,关进后院的一个房间。

关了半天后,进来一个老妈子,为她松了绑,老妈子对她说:“我们主人看你年轻漂亮,现将你嫁给他的儿子。”

翠云一头朝墙上撞去,被老妈子拉住了:“孩子,你且忍忍吧!”

翠云欲死不能,心如刀绞,她心中念念不忘李平,她想到李平也许死在湖中,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个不停。

这天晚上,整个大院子里掌灯结彩,强盗们在为头领的儿子成婚张啰着。

院子里酒宴摆开了,头领讲话了:“兄弟们,今天我儿子结婚,是林家堡的大喜事,请大家喝个痛快。”

翠云这才知道这个鬼地方叫林家堡。新郎入洞房了,门被关上了,翠云坐在床沿边还在痛苦地流泪。

“姐姐别哭了,我把糖给你吃!”翠云掀开盖头,一看,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呆傻儿,这才放心了许多。她于是哄着他,侍机逃出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她总想逃出去,可当她发现那些逃出去又被强盗们抓来的女子,不仅遭到强暴一番,还被残忍地杀害,再也不敢逃了。一天,她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向头领要求编席子。

头领翻着白眼说:“我们有钱买席子,不需你编!”

“我太闷了,让我编编席子,打打岔,让人到街上卖,自自己苦些钱买些首饰,心里安定些!”

头领到底应允了。

从此,翠云日夜拼命地编织席子,席子多了,那些强资白天无所事事,便将席子挑到街上去卖。

李平始终想念着妻子,他经常便装带着仆人到高邮一带寻访,经常乘船来到高邮湖中查找,然而总是一无所获,失望而归。一天,他们主仆又来到了高邮城。李平走在街上,打量着一个个来往妇女,她多想能与翠云碰上面。周围有人吆喝着“卖席子”,他心里一征,立即凑了过去,他看着一条条新席子,眼泪又下来了,翠云多少个夜里掌灯编席子,为他供给赶考费用,才使他有了今天!他掩着面伤心地离去。走了一段路,他让仆人回头买上一条,以寄托对妻子的思念。

晚上,他让仆人将席子放到床上。

他点起灯,望着床上的席子,收边很像是出于妻子之手,于是拿过灯,仔细地看。渐渐地他发现席子上编有一行字:“平,救我,林家堡。”

他一扑大腿:“好,妻子找到了!”他立即召集衙役,让大家便衣寻找林家堡。他来到了高邮城请地方官吏协助查询。

经过几天查询,终于找到了林家堡。李平亲自带人冲进林家堡,将强盗们一一揖拿。

翠云在房间里正编席子,她想,多编一条席子就多一点希望,听到外面吵杂声,便从门缝里朝外望,她见到了李平,喜出望外,见强盗们一一被擒,她跑了出来,“相公。”李平见到了翠云大喊道:“娘子!”两人跑上前紧紧抱在一起,两人的眼泪一同流了出来。

从此,翠云随李平来到了泰州,夫妻恩恩爱爱。

在那大海上淡蓝色云雾里

问苍天,情为何物?苍天无语,不理不解人间事。

身居机关要职的高岳天生魁梧,似乎也是天生一张冷峻黯淡的面孔,大理石一般。但他是一个情感世界丰富的男人,他是好女婿好丈夫好父亲好上司以及好下属,他还是好儿子好兄长好伯父。每年春节前夕,除了进贡父亲母亲,还不忘给两弟一人一条“红七匹狼”,两弟媳一人一袋手工线面一袋于贝一袋香菇,给几个侄子几袋巧克力奶糖夹心饼干等等。都是包装精美的大小礼包。每年春节前夕,路加村的人总能看到高家大院门前风光无限地泊着二轿车:高岳的省委专车和他老婆的市中级法院专车。今年添了一辆:那是儿子上大学开的私人小轿车。

看起来四面威风八面玲珑的高岳,在家乡不经意间炫耀了点,在城里在机关在朋友面前,还是相当的厚道。毕竟不是一个轻浮之辈,给点阳光就灿烂。反而是:做人沉稳,话语朴实。就象他的语气永远是低调的,是不适用于喊口号说大话的那种;就象他的表情从来都是不卑不亢略带阴暗,官运亨通并没有给这张脸带来几多灿烂。

世界虽大人心虽小,大者难使小者满足。他时常感觉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仿佛天边的晚霞,璀璨一时终归黯淡;好象小孩吹肥皂泡,五光十色过后是虚空。这种感觉时常伴随他,在呷着每一斤三千元的龙井新茶的时候,在喝着法国香槟的日子里,在那漫山红叶的香山之巅,在那冰雪融化的富士山根,更在那暗香浮动的月黄昏里,每当此时,一声叹息总是由然而生,这是一个成功男人的叹息。

这一天不是春节不为进贡,他却带着大礼包驱车前往家乡,为要答谢一个女人,具体说是这女人的儿子,就是省立医院那个外科主治大夫。不久前成了高岳母亲的救命恩人。这年轻人过于坦荡,说什么也不肯收下他的谢礼,害得他只好尴尬地走一遭。想到所要面对的人,他的心七上八下的。说来也巧,就在路加村前的十字路口,小车里的他碰见那个女人,那个让他脸红一阵子尴尬一辈子的女人。他轻声呼唤她,怯生生的象个做错事的小孩。那女人转过脸来,倾刻间如烟往事笼罩在彼此的眉宇间。哦,三十七年前的事情,回想起来一点也不遥远,宛如昨夜星晨——

他忘不了村南那一口古井,和古井旁美丽的阿香。阿香唱着歌洗着衣服洗着菜或是挑着水。穷日子在歌声中焕发光彩。这歌声随意自由,随风撒向天空,不在意谁在悦纳谁在聆听。

岁月磋砣转眼间他参军了她在村里当一名赤脚医生。他很快当上连长她很快成了土皇帝村大队长的暗妃。在那淤泥一般的环境中她努力向上积极追求那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她爱上村北那个家有华侨为人厚道的志强。从暗送秋波到走到一起那是一段甜美又心惊胆战的历程。有一次她壮着胆子坐在志强的自行车后座,却被他母亲捉奸似的揪了下来,紧接着便是厚脸皮不要脸等一句句脏话扑面而来。她悄悄地擦干眼泪悄悄地回到赤脚站继续着打针缠裹望闻问切。那被母亲拧着耳朵回家的志强怒火填赝,发誓今生今世非香莫娶。还偷出父亲从南洋寄来的两块尼龙布作为定情礼物送给阿香。赤子之心日月可鉴。后来志强去了南洋,一段时间内两人书信频繁,她说等待他,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有一天他在信中含蓄地说“不要等了”。于是一段海誓山盟在她苦涩的泪水中瓦解。

随着时光流失,她渐渐成了村里的大龄姑娘。那个家有妻子儿女的土皇帝不得不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慌。开始为她物色人选,他一眼盯上那个模样斯文的转业军人高岳。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那时的高岳是个垂头丧气的落魄青年。几年来在部队苦苦经营好不容易当上连长却要返乡务农。其中的委曲是一言难尽。他是被叔叔连累,叔叔在清华大学任教期间曾写信向党中央反映了时政的蔽端。其后果可想而知,几度的揪斗批判造成精神分裂症最后戴一顶反革命帽子回乡务农。

在这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命运总算网开一面。有一天高岳被大队长叫去赤脚医疗站学习打针缠裹,指导老师正是阿香。阿香温柔体贴孜孜不倦,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那一抹甜蜜蜜的笑容和熟练优雅的动作都令他刻骨铭心。阿香不再歌唱,收藏起愉快的旋律代之以若有所思的神情,秋一般深沉。终于那一天来了,土皇帝到了该向他开诚布公的时候,大队长郑重地许诺只要高岳跟阿香订婚,我一定保送你上工农兵大学。高岳答应了,阿香笑了,笑容里透出一丝忧愁。不出她的所料刚迈进大学门槛的高岳就一脚踹掉了她。

打倒******后,土皇帝坐牢阿香下岗。后来她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穷光蛋,天天起早摸黑种地卖菜。真的是夹起尾巴做人。由于她的医术高明后来又被村保健站重新起用。几十年如一日阿香是全心全意致力于村医疗事业,在这块阴暗角落里默默无声地发光。还优生优育出两个儿子来,如今老大是东京大学建筑学博士,老二是省立医院外科主刀。打倒******后高岳也迎来了爱情事业双丰收,他先是与一高干女儿结婚,后来是职位连升。他的物质生活也随着象芝麻开花节节高一样。但再怎么高也总是要叶落归根。自从走进知命天年,他几乎每年数趟回乡省亲,用一双沉重的脚轻轻抚摸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这里蕴藏着他几多眷念几多痛苦。

此时十字路口站着这个女人,花白的波浪发随风轻舞,一抹满足的微笑驱散了岁月的沧桑,她慢慢退到路旁走近他的车窗,伸手与他轻轻相握就缩回去。她没有邀他到家,也婉言谢绝他的大小礼包。无可奈何之下他掏出两本论陈靖姑话妈祖,是他新近出版的书。她接过来翻了翻又交还他,微笑着说“我知道高大哥是有名气的文化人,在省城专门搞地方风俗研究,并且取得相当的成就。哦——是吗?你过奖了。我曾经也治病救人,那是份内的事,跟我儿子一样。我不是陈靖姑也不是妈祖,我是伯大尼马利亚——一个犯罪女人。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责怪你,我无权责怪任何人。我也不是自责,我是因为感激才说这话。感谢上帝他赦免我的罪,给予我一个全新的灵魂,让我享受到重生的喜悦。现在我的日子过得平静又充实,我活着没有遗憾。”她的话语简练,说完就走,每走几步一回首,微笑着挥挥手。挥手之间他想起她的伤心他的无情,想到她晶莹剔透的哀怨和他铁一般的自私;想到乡村医疗站里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以及上大学之前在此处十字路口的依依惜别。记得她送他一本空白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着她的留言——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儿闪耀着白光;他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他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哦——人生几何?他叹息着仰起脸来望着风云变幻的天空,天空下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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