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岛田大人，这边请！”
看到客人进来，义言欢快地叫道，马上让出上座的坐垫，同时命令女佣准备酒菜。
“我是今天才从彦根回来的。”
“按照你的脾气，彦根那地方肯定是待不住的呀！”
对方似乎十分清楚他其实就在京城，一边意味深长地回答，一边坐下。
来客是九条关白家的家臣、
比义言更受反对派痛恨、更易成为其暗杀目标的岛田左近龙章。
“我们正在说呢，所司代和奉行都是恨铁不成钢，所以对不住关白大人，也对不住大人你呀！”
义言一边端起酒杯，一边回头看着一动不动坐着的渡边金三郎，若有所指地说道：
“好像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我也有这种感觉呢！”
岛田左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以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望着金三郎。
“多谢款待！”
“不知渡边君是否明白，在下也好，长野大人也好，为何要将摄关家的家臣一网打尽呢？”
“这个嘛……自然是将他们的阴谋……”
“真正的目标不是他们！”
“啊？”
“这样的人，就算抓了几十个、几百个，都不会有任何作用。他们是不可能直接向主上进言，反对敕许条约的。”
“大人所言极是……”
“这下明白了吧。井伊侯这次就像在江户严厉惩处御三家一样惩处京城的高官显贵，目的就是将他们一律从主上身边赶走呀！”
连发型都留成公卿式样的岛田左近讲起话来慢条斯理，可内容却远比长野义言更加杀气腾腾。
“大人所说的高官显贵是？”
“这还用说，自然是鹰司父子、近卫、三条公这些国难当头却与水户沆瀣一气，企图离间公武的人物呀！”
说到这里，左近瞟了一眼义言。
“还不明白吗？”
义言探起身子呵斥道：
“你们必须反复向奉行大人说明，要其尽快掌握活的证据以示主上，通过主上之手处罚近卫、鹰司、三条他们。否则，为公武融合而孤军奋战的关白大人就难有立足之地了！”
“哈哈……”
左近笑了起来。
“九条关白不是一个只为自己考虑的人，他考虑的是整个日本国，是咱们的主上。要是我们内部纷争不已，不仅有利于外夷，没有武力保护的宫廷也会出现危险！”
渡边金三郎一时无语。他仅仅是奉行手下一名小小的与力，对他而言，左近口中说出的都是云上之人，对他们晓以利害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除了浑身发抖，他实在摸不透左近的意思。
“怎么，害怕了？”
左近又笑着开口说道：
“也不要勉强。不过，这是大事。幕府是作为掌管政治的机关与夷国签订条约的。如果宫廷对此不允，那么公武之间只有分道扬镳了。真到了那一步，幕府手中有兵权，而宫廷没有。有兵权的一方与没兵权的一方要是吵起来，胜负还不是一目了然吗……胜利的一方担上朝敌的骂名，而当今主上则将断了两千多年持续下来的皇统！关白大人正是为此担心，才寝食不安呀！煽动年轻的主上以扩大纠纷的那些人的用心，和欲平稳地解决事端的关白大人的苦心，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忠心呢？即便是那些高官显贵，只要是心怀叵测，搬弄是非，蒙蔽主上，就必须加以惩处，以唤起他们的良知！”
岛田左近龙章说起话来似乎比长野义言更有自信。
或许这是由于他身处九条关白一方，对逼迫关白辞职的公卿抱有更加强烈的憎恨。
“那么，主上有时能够体恤关白大人的这片良苦用心吧？”
长野义言似乎就想了解这个问题。他把头转到正对着左近的方向。
“问题是直到现在，都没有拿出能够说服主上的证据呀！”
“就是说，九条大人尽管恢复了内览的旧职，但关白一职仍是由近卫公担任……”
“姑且如此吧。主上已特意召九条大人入宫，让其向间部侯下达旨意。其内容是，关于条约一事，哪怕给予一日，甚至半日之许可，也将愧对伊势神宫，以及各位皇祖皇宗之神灵的……据此，应告知幕府，予以取消！”
听到这里，长野义言不由得一拍大腿，话都说不利落了。
“什、什么……那大人是怎、怎么回答的？”
“大人自然再三恳请，说这样的话出自天子之口，可能反而会于事不利。禁止与夷国的交往源自三代将军，而宫廷原本即是广纳天下之志的。然而主上就是听不进去。此旨意不久即将向间部侯下达呀！”
“完了！”
义言一副有劲使不出的样子，狠狠摇了摇头。
“好吧！我马上装成是刚从彦根回来的样子，去面见奉行和所司代。同时，也请您向大人重申此番间部侯进京的决心。就说间部侯此番进京，哪怕等上3年，甚至10年，只要不得到敕许，就绝不返回江户！”
“这个我明白。”
“明白就好……只是要心细。不管那帮捣乱者官居何职，绝不能让他们接近主上……请对大人这么说，江户已对御三家作出了‘反思’幽闭’这样史无前例的严厉处罚。对于众公家，这也绝非不可能！”
义言就像是叮嘱一样匆匆说道。不过，老练的他觉得有些过分，又平缓下语气，补充道：
“算我多嘴……不过，我的目的在于舍命敦促所司代和奉行，去获取确凿的证据。事到如今，江户的大老、京城的九条关白，整个日本的命运就只能寄托在这两位身上了……想到这些，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还望体谅言语冒失。”
岛田左近一直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地听着。渡边金三郎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大……只有作为义言的贴身护卫同席的后闲弥太郎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静静地饮着杯中之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