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天边慢慢爬上来，红扑扑的。今天又是个晴天。这几年天气也怪，豫南地区总是干旱少雨，整整一个冬天没有下过像样的雨雪了。一般的庄稼户已经给冬小麦浇了三次水了。
李月娥躺在床上，头晕腾腾的，她血压低，老是晕。自从老伴走后更是严重。老大打电话总是说让她好好看病，别种地了，带好俩孩子就行。可是她总是舍不得。现在看病贵啊。虽说医疗合作社能报销一点，可是算下来比以前还贵，不是她能承担的起的。老二坐牢了，媳妇扔下娃走了。老大两口子在外边打工还带着小的也不容易。自己在家照顾两个孩子顺便种着几亩地歪好够吃，一个农村人不可能去买粮食吃吧。她还养了几只羊，只要不下雨每天都要出去放会羊，虽然辛苦一点但多少还能卖俩钱。她是一个女人，而且身体不好，地里的活都很难伺候过来，风调雨顺还好，就怕干旱，她又不会浇水，干旱了只能干着急，幸亏亲家总是来帮忙，佳佳的外公已经来帮忙浇两次了，说要是不下雪的话过两天再来浇。家里的活有时候也干不了，幸亏大孙女懂事，总是帮着做饭洗衣服照顾弟弟妹妹。才九岁的她就像一个大人一样帮她撑起半边天。
她挣扎着起床了，今天佳佳和斌斌要考试了，得给他们做点好的，再煮几个鸡蛋。刚到压水井边压了两下头晕的想要倒下，赶忙慢慢蹲下。这时佳佳走过了赶快扶着她问：奶奶你怎么了。李月娥说没事，就头有点晕，一会就好了。我给你们做饭去。佳佳赶快扶着她说，奶奶，你快躺床上去吧，饭我来做，拉着她的手把她往床边拉。李月娥看着佳佳，眼睛湿润了。唉，这个让人欣慰又让人心疼的大孙女。她喊着：斌斌，快起来，帮你姐姐做饭。斌斌起来了，姐弟俩炒个白菜烧点面水。斌斌烧火，佳佳做饭。佳佳说：今天考试，你要好好做，咱俩争取都得个奖状。叫奶奶和咱们的爸爸妈妈高兴。斌斌认真的点着头。
吃过饭，俩小家伙高高兴兴的上学去了，路边几家人在外边晒太阳聊天，佳佳看见了礼貌的打着招呼：二奶，三婶儿，都吃过了啊。“恩，吃了。佳佳斌斌上学去啊，今天考试，你奶奶咋不送你们啊，你看别人都有人送”佳佳笑着说：我们已经长大了，不用奶奶送了。三婶跟二奶夸着：这俩孩子就是懂事，学习又好。佳佳跟斌斌听了高兴地挺着胸脯蹦着跳着往学校去了。
到了教室，佳佳坐好，等考试卷一发下来就拿出铅笔认认真真地答题。她一直在班里是第一名。爸爸妈妈每次打电话总是说让她好好学习，她想每次考试都得一百分，好让爸爸妈妈和奶奶放心、高兴。
语文考试，佳佳题答完了，就剩下一篇三百字的作文《我的爸爸》。小姑娘咬着笔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写。是像学习的范文那样写爸爸怎么怎么好，怎么天天陪自己做游戏辅导自己功课呢，还是把自己真正所想的写出来呢。她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把自己心里想的写下来好了。拿起笔，飞速的写了起来。
考试已经结束了，第二天，语文老师杨娟坐在办公室批改这考卷。她翻到沈思佳的考卷，沈思佳是她班里最优秀的孩子，小女孩跟自己女儿一样大，她不仅学习好，还懂事有礼貌。她很难想象佳佳父母都没在家督导，佳佳是怎么养成这种勤奋懂事的性格？自己女儿天天带着，却总是顽皮的让人生气。难道性格真是天生的？
她看了佳佳的考卷，前面的选择题填空题全部正确。当她看到佳佳的作文时，心酸不已。
“我的爸爸在外边打工，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奶奶在家。他总是很久才回家一次。每次想他的时候我就看着他的相片，因为我总是记不清他的样子。他每次回家的时候总是给我买好多新衣服和很多好吃的。还总是给我讲故事，我最喜欢坐在他怀里听他给我讲故事了，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我想要爸爸妈妈一直陪着我，可是奶奶说他们要在外边挣钱，好给我买新衣服和好吃的。我不想要新衣服也不想要好吃的，只想他能一直在家，我天天坐在他怀里听故事，有人欺负我和弟弟的时候我就回家告诉他。每次打电话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总是说让我在家听话，照顾好弟弟，好好学习，再过几年等我长大了就回来不走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会洗衣服还会做饭了，还能保护弟弟。可是爸爸怎么还不回来。他打电话说今年过年也不回家，别人的爸爸妈妈都回来了，他们怎么不回来。我想我的爸爸。”
杨娟边看边流泪，她男人也在外边打工，每年过年的时候回来几天。孩子从小就缺失父爱，跟他爸爸很陌生。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生活，村里一茬又一茬的青壮一个个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留下老弱妇幼在空寂的村落里守候着，期盼着。杨娟准备把考试卷寄给佳佳的爸爸，让他看看孩子的心思和期盼，劝劝他，让他尽量回家过年，陪陪孩子。
公布成绩的时候杨娟把佳佳叫到办公室，慈祥的摸着她的头问：“你考试得了一百分，你知道你爸爸的地址吗？老师把你的作文寄给他，让他过年回来看你好吗？”佳佳高兴的点着头说知道，把地址给了老师。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如果爸爸能回来太好了。
沈建国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收到杨老师寄来的信。他看着佳佳的作文，泪水涌出了眼眶，这个坚强的汉子仰着头无声地哽咽着。他想回家一直陪伴着母亲和孩子，却没有办法。人生最大的遗憾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但子欲养却无力，父欲伴却不能，该是怎样的无奈？女儿写的作文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这些年陪大女儿的时间太少了，希望女儿长大后能理解他的苦衷吧。
杨老师在后面写着尽量回来吧，孩子需要你们。他想回去，可是真的回不去啊，只有三天假，还要去看弟弟。而且过年车费死贵，来回几天再加上在家里花点，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不能尽到一个为人子、为人父的责任。有时候他也在想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或许就像妻弟刘洋说的那样，人活着有太多的责任和义务，或许正是这些责任和义务构成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理由和价值。可是他们这些农民工，为了挣钱，为了担负起这些责任和义务不得不放下这些责任和义务，远离家乡。人生有时候真的很矛盾、很无奈。
妻子刘红霞擦着眼泪说“要不过年我带着若兰回去几天”沈建国摇摇头苦涩的说“过年回去人多，车不好坐，你又要带着兰兰，多麻烦，大人孩子都遭罪。就那么几天，回去也没什么用，还是要走的。只能买几件衣服再捎点钱让洋洋带回去了。”红霞想想也是，低着头抹着眼泪不说话。
若兰看着大人的模样跑过去抱着刘红霞问：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啊？刘红霞说：想你姐姐了。若兰还小，不懂得思念的煎熬，说：想她了下次回去多给她买点好吃的呗，妈妈别哭了，我给你擦擦眼泪吧。我也是你的小棉袄呀。
沈建国看着若兰用小手给老婆擦着眼泪，心里感慨不已。他最大的欣慰就是有两个懂事的女儿。她们是他活着的希望和动力，不管再苦再累。这辈子都值了。自己是得好好考虑老人孩子的问题了，总这么飘着也不是办法。他觉得刘洋生日那天说的那番话挺有道理的，做什么都不容易，可是只要自己用心去做，或许会成功呢，自己一直总是想做，可是连尝试都没有就退缩了。
夜深了，刘红霞和若兰都已熟睡，沈建国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考虑着自己的出路，为了孩子们，是得咬咬牙拼一次。能想到的只有养殖，他一会想着自己在家养殖成功，每天陪着老婆孩子和母亲的幸福生活一会又想着养殖路上遇到的种种困难和万一养殖失败所要面对的困境。他打算过几天去二手市场买个旧电脑，刘洋说现在是信息社会，很多知识在网上一搜就有，还可以请教别人，和别人交流经验，自己不能太落后了。要开阔视野，多看多想。
在生活的压力下孙建国反复思索未来的路，打工是没有前途的，只有努力改变现状寻找一条出路才有可能创造条件守着老人孩子。走出打工的圈子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穷则思变，但改变之后通不通呢，只有试过才知道。他真的想闯一下，却又犹犹豫豫，或许这是80后农民工的通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