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钟，刘洋起床了，今年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了。今天事儿挺多的。他先帮母亲烧火做饭，听母亲说着着家长里短，谁家也生小孩了，谁家的羊丢了，谁家盖房子了之类的。吃过饭他找来梯子把家里买的春联裁好贴上，然后抱着女儿跟老婆一起去村里转转，看看爷爷奶奶，叔叔伯伯。跟以前的小伙伴们打着招呼。
有牌场支起来了，这些过年回家的人们也就是打牌喝酒。隔壁刘帅喊着:洋洋哥，过来扎金花啊。刘洋笑着说：好不容易回来几天，不好好陪陪你媳妇孩子，小心他揪你耳朵。刘帅笑着说：你以为像你啊，妻管严。刘洋笑着指着王芳说：就她那小样，我管她还差不多。王芳笑着轻轻锤了刘洋一下。刘帅说：看看，看看，嫂子现在就收拾你了，你还吹。嫂子，你就批准了吧，让我哥打一会牌吧。刘洋说：看你说的，我今天事多，现在要去我姐家，谁怕谁，咱们晚上通宵，熬熬年。你先找喜子他们玩吧，赢了请我喝酒。刘帅笑着说：赢不赢咱们都要好好喝一次，好几年没在一起喝了。小时好咱们村这些人整天在一起打打闹闹多快活，现在大了一年到头都在外边，聚一次也不容易。刘洋说：是啊，有时间跟咱们好好聚聚。
北风呼呼地吹着，阴暗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家里这几年总是这样，平时盼着它不下，总是到过年下几天。老人们叹着又要过个埋汰年了。不过现在村村通，家里的路都修好了，不耽误走亲戚，不像以前都是土路，一下雨雪只能步行。刘洋回到家把孩子交给老婆说:我得赶紧去姐家一趟，给佳佳他们稍的东西。父亲刘长兴说:去顺便看看，他们家有啥没搞好的帮忙干点活，佳佳她奶一个人也不容易。刘洋说知道了，整理好要带的东西骑上摩托车就走了。
刘庄跟沈营距离很近，十多分钟就到了。刘洋到姐姐家门口看见斌斌跟在一群孩子后边看人家放擦炮，刘洋喊着:斌斌下雪了还在外边玩啊，快回来。斌斌一看是刘洋来了，赶快跑过来说:舅舅来了。冲着屋里大喊:奶奶、姐姐，我舅舅来了。刘洋拉着斌斌的手进了屋。李月娥正在剁饺子馅，听见声音赶紧从厨房走出来。刘洋到院子看见佳佳正拿毛巾擦手，边上一盆子衣服，看来她刚才是在洗衣服。刘洋拉过佳佳，看着她那冻得通红的小手，心疼的说:冷不冷啊，看把你冻得。“舅舅，没事，刚才用洗衣机洗的，洗好了我只是涮一下，一会烤烤火就暖和了”。
“都是我这个老家伙不中用，让孩子遭这罪”李月娥自责地说。刘洋赶紧说:婶儿，别这样说，你带着他们仨也不容易啊。又问:婶儿，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李月娥叹着说:越来越不中了，总是晕，有时候两条腿麻木的动不了，医生说我不止血压低，还有风湿。人老了，病多。我就怕如果有一天我躺那里不会动了，这几个孩子怎么办啊，一边说一边擦拭着流出来的眼泪。刘洋赶紧劝着:婶儿，别想那么多，这几个孩子慢慢大了，省力多了，你们生活上吃好点，家里地里有啥重活让我爹过来帮着做，再过几年建军哥就出来了，孩子们也大了，就好了。
李月娥轻叹着不说话，把刘洋让进屋里。他们到屋里坐下，佳佳说：舅舅，我给你倒茶喝，刘洋拉过佳佳说，不用倒，来坐这，看你爸爸给你们买的衣服，斌斌你也过来。两个小家伙看着各自的新衣服欢快的笑着。他们嚷着要穿上试试，李月娥说:明早初一再穿。刘洋就说：婶儿，就让他们穿上吧，衣服买来就是穿的嘛，穿上我拍几张相片发给我建国哥，他要去看建军哥，让他们看看孩子们。一提起建军，李月娥眼圈又红了，对孩子们说:穿吧穿吧，别弄脏了。刘洋拿出手机拍完照后又从包里拿出一些玩具说:斌斌，这个遥控翻斗车是给你的，佳佳的是布娃娃小熊。俩人高兴的接过玩具。刘洋笑着说：过年了，好好玩几天，不过功课可别拉下。佳佳说：我的寒假作业都写完了呢，考试得了一百分，斌斌也是他们班的第一名。刘洋说：你们真棒，都去玩吧。佳佳衣服也别洗了，我来洗。两个人高高兴兴的穿着新衣服拿着玩具出去跟别人炫耀了。
刘洋对李月娥说，婶儿，有啥活我来帮着干点。
李月娥说，就剩春联没贴了，等会还得压饺子皮。这点活等一下我自己就干了，你坐这喝点茶。
刘洋说，不喝了，我来帮忙干点，你去剁饺子馅吧，我先把佳佳他们的衣服洗完，再把春联贴上就回去了，饺子皮我不会压，帮不了忙。
李月娥叹着说，多亏了你们一家，总是过来帮忙。
刘洋说:一家人嘛，就是要互相帮着点。
刘洋洗完衣服贴好春联就准备离开了，姐姐家不容易，可是他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李月娥把佳佳和斌斌喊回来跟刘洋告别。刘洋拉过佳佳说:佳佳，舅舅要回家了，你是老大，要带好弟弟，奶奶身体不好，要听话，别惹她生气。
佳佳点着头说：我知道了，我不会惹奶奶生气的。佳佳又问：舅舅，我爸爸妈妈和我妹妹为什么不回来，我想他们。
刘洋摸着佳佳的头说：你爸爸妈妈也想你们，可是他们忙，回不来。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佳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说话。刘洋轻叹一声，骑着摩托车回去了。
沈建国早早起床，到超市买了两条二十元一包的利群烟。他自己是舍不得抽这么好的烟的，这是送给狱警的。希望他们能帮着照顾下弟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弟弟在杭城东郊监狱，坐车大半天就到了。早上吃过饭，刘红霞就买来饺子皮开始包饺子，饺子馅是昨天晚上收拾的。包好一些刘红霞对沈建国说:你赶快拿去先蒸一点，等下我把它煎一下，你带去给建军吃。过年了好赖要吃点饺子。
不到八点钟，沈建国带着烟和煎饺去公交站等车，到杭城还得转车。他怕饺子凉了，用塑料袋装起来，用一团棉花包好。差不多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终于到了东郊监狱。他办完探亲手续，硬是把烟塞给狱警求他们关照下弟弟。
来到会客厅，沈建军被通知从里面出来。沈建国看着他那消瘦的脸庞一阵心酸。忙拿出饺子说，赶紧吃点，你嫂子包的，天冷，都凉了。
沈建军低着头吃着还有一点余温的饺子，问:妈身体咋样，斌斌还好吧？沈建国说:都挺好的，今天洋洋去咱家还给他们照了相片发到我手机上，只是警察不让我带手机进来。沈建军问:有那女人的消息吗?沈建国说:听说是去了广东，这两年都没回去。沈建军咬牙切齿的说:等我出去找到他，非弄死她不可。沈建国赶紧劝着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想那么多，好好改造，出去过新的生活。沈建军哽咽着说:哥啊，我恨那女人、恨我自己，是我把咱爹活活气死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啊。我出去一定要弄死她，让她付出代价。沈建国厉声呵斥着:你乱想些什么啊，出去把她弄死，你怎么办?沈建军说:弄死她我也不活了，活着没啥意思了。沈建国说:你不活了，妈怎么办?俩孩子怎么办?这一切责任都让我抗吗?我也累啊，抗不动啊!说着眼泪也落了下来。
在沈建国的劝说下，沈建军答应不会再乱想了，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沈建国不知道弟弟是不是言不由衷，只能以后抽时间常来看看，多劝劝，用亲情化解他心中的仇恨。
时间到了，他塞给弟弟五百块钱不断叮嘱着别再瞎想，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点出去。沈建国走出来点了一根烟，长叹一声朝公交站走去。
雪一直下，虽然只是雪斗，但很密，路已经湿润了，雪斗子打在脸上有些生疼，但是这阻止不了那些高兴的孩子们。李月娥在家拌面压饺子皮，佳佳他们拿着玩具在外边玩耍。
斌斌的遥控翻斗车在雪地里跑来跑去，一群孩子在边上围观。十岁的孙峰是村里的孩子王，他妈跟他奶一直都把他当成宝，把他宠的蛮横霸道不讲理。他看了一会对斌斌说:斌斌，叫我玩一会行不行。斌斌不同意。孙峰生气的说:你妈跑球了，你爸叫警察抓走球了，你还牛啥，不叫我玩我揍你。斌斌抱着车开始往家跑，说:就不让你玩。孙峰追上去抢车，俩人在雪地里撕打。佳佳听到斌斌的哭声冲了过来，拉着孙峰的胳膊帮斌斌抢车，孙峰气急败坏的抓住佳佳的头发撕扯她的衣服，新衣服被撕烂了，头发也被揪掉一些。斌斌哭着上去咬着孙峰的胳膊。哭声、喊声一片。孙峰的妈妈是村里出名的泼妇，又爱护短。听见声音赶过来把他们拉开，对佳佳和斌斌吼着:不要脸，你们俩打我们一个。斌斌，看你把我们咬的，你是狗啊，要不是看你可怜我今儿非把你嘴撕烂。我看你这样，长大要跟你爸一样叫警察抓走。佳佳哭着说，是孙峰要抢我们的车。孙峰妈一脚把翻斗车踢开，拉着孙峰说:走，回家去，破车有啥稀奇里，明天叫你爸给你买。
佳佳拉着斌斌哭着回去了。路上佳佳跟斌斌说:回去别跟奶奶说为啥打架，孙峰他妈是个疙瘩蛋，奶奶找去肯定要吵架，又要气奶奶。斌斌点头同意了。他们回到家，李月娥一看斌斌跟佳佳的衣服脏兮兮的都是泥，佳佳的衣服还被撕烂了。李月娥生气的数落着：跟谁打架了，看看新衣服弄成这样了，我看你们明天穿什么。你舅舅来看把你们高兴的。叫你们气我，不听话，说着举起手要打他们。佳佳哭着说:奶奶，别生气，我们错了，以后不打架了。李月娥手举了半天没落下，她知道自己的孙子孙女都老实听话，不会惹事，肯定是别人欺负他们了。自从老二进去后，村里的大人们明面上同情可怜他们，可是背地里看笑话，说风凉话的不少，连带着村里的孩子们都总拿这事笑话、欺负孙儿孙女。自己身体不好，一个大人又不可能去找那些孩子们出气。叹着说，赶紧去换件衣服，在屋里看电视，不准出去了。
天黑了，大年三十，都要在吃晚饭前放鞭炮烟花。有些人家的晚饭已经做好了，炮竹声不断传来。佳佳跟斌斌站在门口，看着别人家放的烟花，听着别人家的欢声笑语。斌斌哭着说:姐，我想我爸爸妈妈，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佳佳也哭着说:我也想我爸爸妈妈…………
大年三十团圆夜，姐弟俩抱头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