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勉强笑了一下。
“皇兄是天下之主，自然不需要别人安慰。只是臣弟觉得，皇后乃皇兄心头所爱，难免会伤心难过……”
“朕并不难过，你信么？”
“作为一个臣子，臣弟信。可作为一个男人，我不信。”
“说下去。朕许久未听人说心里话了。”
“说句犯上的话，皇帝是高高在上的，却又是孤独冷寂的。谁人都可以有喜怒哀乐，可皇帝不行，不能在高兴的时候笑，也不能在难过的时候落泪。此时此刻，皇兄即便伤心，也不得不以国事为重。可作为一个男人……臣弟虽还未有孩子，但却也知道为人父母对子女的爱怜，更何况，皇后是皇兄心尖上的人。皇兄作为丈夫必然是难过的。”
“哈哈哈哈哈哈……”朱祁镇突然笑起来，笑得张狂，却越笑越没有力气，“你说得有道理，却只说到了皮毛。朕的确不能伤心，但朕还可以恨。朕不能恨别人，却可以恨自己。朕恨自己成了皇后小产的原因……一切都是朕的缘故……”
“皇兄，麝香之事，不过只是诱因，说到底，还是有人要趁皇后娘娘怀孕来害她，皇兄何必要责怪于己。”
朱祁镇浓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明白。身在帝王位，多少眼睛盯着眼红，又多少人想要朕身边的位子。皇后小产，无非就是这两个原因。若是换了寻常农妇，怀胎十月，又有谁愿意花心思去害她……是朕的缘故，才让皇后受这样的伤害。”
朱祁钰顿时明白了他的苦处，可事已至此，想要挽回也无法了。
“皇兄……这不能怪你……”
朱祁镇突然起身，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你不必安慰朕，朕心里清楚，皇后小产最该怪的人……是朕。”
朱祁镇的脸上绝望地可怜，桌子已被他一拳捶地凹了进去，鲜血从木头缝里流出来，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朕真恨……若朕不是皇帝……”
“皇兄！”朱祁钰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拉住朱祁镇的手，“皇兄，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你不是皇上，你不会明白朕的难处……”朱祁镇的精神接近崩溃，“若有一天可以选择，朕宁肯不要皇位，只要与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皇兄恐怕累了，臣弟命人去泡碗参汤来。”朱祁钰刚扯开话题，门口便有人来求见，“皇上，老臣已将皇后娘娘……安顿好了，过几个时辰待到娘娘醒来，便无大碍了。”
朱祁钰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长吁一口气。
而朱祁镇则依旧忧心忡忡。他起身，推开面前的太医，快步穿过门廊，走进内殿。
内殿里头，能够闻到一股还未散去的血腥味。朱祁镇的拳头一紧，拨开宫女，掀开帘子，来到梦砚的床前。
眼前的她，面无血色，脸孔上竟平静地一丝表情都看不出来，清丽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即是如此，朱祁镇心头才是更加的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