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陷入沉默的章霖没有像以往那样归于岑寂，然后又在许久的沉默中得到为时已晚的结论，而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决定了下一步走向哪里，他已经不止一次就是因为那种拖沓而错过了本应降临在他身上的曙光，索性就从现在开始只跟随大脑的直觉，不去想那些不确定的变数。
“嘟，嘟”紧紧捏在掌心之中的手机，呼吸意料之中的颤抖了起来，章霖的胸口一起一伏尽力缓解这种紧张，无论如何，从现在开始他一定要克服这种心理障碍。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章霖的心跳和呼吸好像瞬间消失了一样，那种感觉有点像解脱，又有点像另外一场噩梦的开始。
“喂”让章霖出乎意料，在电话另一端江婷漪的声音出奇的温柔，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经常用尖酸语气嘲讽他的女汉子，这种柔软的声音一下子让章霖的眼前显现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淑女江婷漪。
“那个，是江婷漪吗？”章霖一时间竟然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一边说着一边瞟着手机屏幕上不知不觉熟背的手机号码，确认无误。他显然还是不适应江婷漪忽然变温柔的声音，手机紧贴在他的耳朵上听着。
“你说呢？”江婷漪被章霖问得有些生气，不由得稍稍变回了以前那种音调，章霖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熟悉的细节，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渐渐融化了他僵硬了的脸庞。
“我.我还以为别人接了你电话呢！”章霖在偶然地同迎面的路人对视后赶忙把视线转向远处，故作轻松的说道。
“别人？”江婷漪仍旧和以前那样抓住字眼不依不饶，颇为严厉地问道：“你刚才说得别人指的是谁呀？还有谁这么和你说话啊？”
“那个.没有人，没有人”章霖赶忙摆手否定着，就跟江婷漪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一样。
江婷漪自然是不相信，但是又不能把章霖怎样，语气稍稍强硬了一些的问道：“找我干嘛？”
“脚腕好点了吗？”章霖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道，一直以来，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陪伴着他见证了很多时光，这种试探就像是男孩儿羞于张口的暗恋，或者说成是一种胆怯，这种心情终会跟随时光慢慢成长，就像一颗种子一样慢慢长大。而到最后，这种心迹会和懵懂的青春那样共同消融于回忆。
似乎是听到了章霖声音因为紧张而不住的颤抖，江婷漪的语气又变的温柔了很多，和刚才那样：“嗯，好多了，其实现在都可以上学去了。”
听到这里，章霖终于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分明是凛冽的冬天，手心又不知不觉地出了满满的汗水。仿佛那个正和自己说话的女孩儿就在眼前对他微微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不对啊，我听你的语气好像不怎么开心呐，是不是对我这么快就痊愈感到不爽啊？”江婷漪反问道，尤其是说到最后还意味深长地把声音挑了上去，颇有几分电视剧里*****女配角的语气。
“没有啊，我还怕你现在还没有缓和呢！影响到过几天的期末考试已经让你很烦心了，更何况要是影响到.”
江婷漪听着听着笑了起来，对正在认真解释的章霖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怎么那么笨啊！刚才逗你你都听不出来，笨蛋！”现在说来，江婷漪却没有一丝生气的语气。
章霖也知道江婷漪没有真的在对自己生气，她叫自己笨蛋的语气更像是，嗯，章霖暗自咬着食指思考着，似乎搜肠刮肚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昵称”忽然，他的脑中蓦然清晰了一个词语，章霖微微点头，心里也跟着变得有些激动，是的，刚才她叫自己笨蛋的时候更像是叫自己的昵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外号是“笨蛋”又有何不可呢！
其实章霖真不是傻瓜，他一直都觉察到了江婷漪细微的改变，他为那些甚至是自己附会的“变化”暗自庆祝，更为那些如同拼图的线索变回了最初的胆怯，因为他不知道那些变化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刚才说，现在都可以上学？”
“是啊”
“那就说明你现在就可以随便走喽！”章霖的语气蓦地又振奋了起来。
“废话！”章霖似乎都能想到江婷漪白了他一眼的表情，紧紧绷着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丝笑容：“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你现在下楼吧，找你有事儿？”章霖屏气说着，仰起头看了一眼仍旧躲在厚厚积云背后逐渐向西边坠落的太阳。
“你在我家楼下吗？”江婷漪惊讶地说道，章霖都能从听筒里听到江婷漪穿着拖鞋小跑的声音，刚才还在拘束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你在哪儿呢？”江婷漪接着又说道：“我怎么没看到你啊！”
章霖竭力忍住笑容，用无辜的语气说道：“因为我现在没在你家楼下啊！”
“你！”江婷漪一下子感觉自己被完完全全地耍了一通，忽然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章霖不由得紧张起来，忐忑地咽着口水，意识到了刚才的玩笑对于和江婷漪刚刚缓和起来的“脆弱”关系来说有些大了。他耳旁甚至很适宜的出现了电话忙音的幻听，屏住呼吸等待着江婷漪开口。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江婷漪并没有表现出有多么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章霖根本听不出她的语气究竟是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过心中却早已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些端倪，这种近乎忽视的反应才是最不想看到的反应。
“别别！”就在马上就要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的时候，章霖才开始慌乱起来，他双手把着手机，语气带着抱歉：“别生气啊，刚才是我不对！”
江婷漪没有反应，章霖心里一沉，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比刚才还慌乱地确认着：“喂？喂喂？”
“我能听见。”江婷漪淡淡道。
“那就好”章霖听到江婷漪仍旧平淡的声音，长吁了一口气，不住地点头说道：“那就好。”
“其实今天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确认你的脚怎么样，还能不能走路。”章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但是说起话来还是和平常一样正常，他在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局促不安：“如果你走路不受影响的话，能下楼找我吗？”
江婷漪愣了一下，不由得吃惊起来，她不敢相信刚才的声音就是章霖对自己说得话。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让病人自己下楼去被看望的，章霖这小子的脑子是不是发育不良啊！江婷漪都被章霖气笑了，明明想要扳着面孔却说什么都忍不住笑意，但是还没有等到该怎么说的时候她就再也笑不起来了。
“我现在在那个地方。”章霖轻轻说道，平淡的语气如若一袭清风吹散了江婷漪嘴角边的笑容。一圈圈涟漪颤动了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和天空一样的镜像被倏忽打碎，掩埋在最深处的记忆终于冒了出来，不知在哪个水纹间隙里，不知道在哪个稍纵即逝的光芒闪烁的瞬间，江婷漪一下子记起了当初那个蹲在路边小心翼翼哭泣的女孩儿。
紧紧把手机攥在手心，紧张的汗水终于在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汹涌淌了出来。章霖不住地大口大口呼吸，浅薄的意识告诉自己江婷漪并没有说明会不会来，很有可能自己一直都不会等到她的身影。摊开另一只手的手掌，看温热的手掌阵阵散发着浅白的热气，又看了看逐渐向西倾泻的太阳的影子，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这里的荒芜一点都没有改变，在寒冬中安静腐烂的枯枝败叶已然大多变成了深褐色，如果不是被一层冰雪覆盖的话，这里一定会是一滩散发着腐烂恶臭气味的泥泞地方，章霖站在路旁，始终都不敢走进去。这里一如既往的没有人的影子，连偶尔经过的车辆都变得那么稀少，章霖望向有些模糊的远处，心里不由得沉重地想道：如果她最终都不会来的话，晚上自己恐怕就会走回去了呢！
如果她来了，那就是两个人一块走回去了！章霖摇摇头抗拒刚才流露出来的失望，其实男孩是一个奇怪的动物，伴随他们最久的恐怕就是踌躇不安的自卑，就算他们再优秀再大男子主义，在他最心爱的另一半面前的感觉都会是配不上。章霖那种不乐观的预计似乎很难被挣脱，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在反复矛盾的变化着，绷紧的肌肉已然不由自主的抽搐了起来。但最终还是逐渐平静了下来，因为江婷漪对于现在的章霖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一个人，等待一个值得等待的人的话有什么踌躇犹豫的呢？等待一个不值得等待的人，连花费一秒钟都是巨大的代价，但是这个。章霖嗫嚅地说道，视线早已凝固在远方。
光线慢慢黯淡下来，没想到冬天的夜晚降临地那么快，有可能是因为阴天的缘故，天空一片末日一样绝望的颜色。章霖安静地坐在路旁，他已经懒得去看时间了，这一次他算是知道了孤单的等待是有多么煎熬。他又抬头看了眼从阴沉的云层后面泄露出来的阳光，已然黯然变成了殷红色，视线里仍旧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章霖好像明白了什么，鼻子一酸，颤颤巍巍地小声叹着气。
“她应该不会来了。”章霖的脸上满是自嘲的笑容。戴着悲剧光环的人总是那么受欢迎，在近乎完美的喜剧中是个人都能游刃有余，但是在全世界都在背叛你的悲剧中还能坚持下来的人，或许才是上帝珍藏的耀眼的钻石。章霖黯然摇头，虽然心里已经知道江婷漪能来的几率已经近乎为零了，但是心里仍旧不住地给她找着各种想来但却来不了的借口。
万一她是找不到肯来到这里的出租车呢？或者她在家里走还行，单丝一旦下楼就受不了了呢？
就在他已经准备好独自迎着最后一缕光芒往回走的时候，从视线的边缘渐渐冒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原点，章霖呆呆地望着，虽然不敢相信但是在心里却一直都在侥幸着。
那个圆点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和章霖心里预想的一样，是一辆出租车，越来越近。章霖的心跳不住地提速跳动了起来，忍不住地闭上了双眼，他甚至感到了心里的紧张死死压迫着起伏的胸口，让自己难以呼吸起来。紧闭双眼，在黑暗中他的听觉出奇的敏锐，他的耳边萦绕着发动机渐渐减速和轮胎摩擦着路面的声音，然后便是车门开关的声音，最后便是那辆车渐渐驶远的声音。
再后来，便是出人意料的安静，章霖心里的奇怪渐渐抵过了原本的紧张，终于小心翼翼地睁开了双眼。
犹豫再三，章霖终于下定了决心睁开了双眼，由于刚才死死扳住才能让黑暗密不透风，他的两个眼珠有些酸痛，竟然失去了焦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虽然他在心里已经做好了两个画面的准备，但是当眼前的一切都清晰了之后，他还是反应很激烈。
江婷漪面无表情地看着章霖，虽然她仍旧死死板着面孔，但是感觉上去已经丝毫找不到她的冰冷。她正像看一个怪胎一样看着眼前的章霖，不知道他这是在干嘛。
“你.你来了啊！”章霖激动地开始结巴起来，脸上洋溢着的兴奋的表情加上被冻红了的脸颊，竟然看上去有些猥琐。僵硬的身体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就连把手放在哪里都成为了一个问题。
“就知道没有我的命令，你是不敢走的。”江婷漪微微点头道，想笑但是仍装作很严肃地冷冷道：“看你这么听话，挺满意。”
还没有等到章霖说话，她便又接着说道：“我还是头一次这样被看望的呢！你很行啊你！”
章霖知道她并没有生气，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江婷漪有些不对劲，原来是一只腿支撑着全身站在地上，所以多少有些摇晃。章霖一边走进江婷漪一边轻声说道：“脚还是没有痊愈吗？”
“嗯，还是有点疼，都怪你啦！”江婷漪还想说什么，但却顶着红彤彤的脸颊气若游丝了。因为章霖已经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将左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就像搂着她一样。江婷漪顶着滚烫的脸颊不敢抬起头，左肩上章霖的手掌轻轻地搭在上面，她甚至都能感觉到手掌温柔的温热。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我现在肯定会向你道歉，不过今天不会了。”说罢，章霖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旁说道：“就算你今天痛得动不了，我也会把你从家拖出来到这里的。”
江婷漪根本就没有听进去章霖刚才说了什么话，因为从耳边不时掠过的暖暖的呼吸几乎差点没有让她瘫软在章霖的怀里，意识渐渐模糊，连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她缓缓抬起头，终于敢直视章霖的双眼，不过她愈渐迷离的双眼已经看不清章霖的面孔，只有一个念头，真想轻轻地凑上去，用自己的嘴唇凑上去，堵住章霖那话多的嘴。
章霖很是意外的与江婷漪对视着，四周无人，他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现在的对视，就连刚刚还遗留在嘴角的微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章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嘴角上的微笑，正是被江婷漪那想象中的第一个深吻掠夺了过去。章霖还没有时间去诧异，因为两人的对视越来越炽热，代替了太阳，驱散了两人周围的寒冷，暖化了两人脚下的坚冰。
恋爱中的两人，可是会发光发热的呢！
“我.”那种感觉好像一种病毒，通过眼神便被感染，章霖的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看着眼前江婷如同桃花粉红的脸颊，一切都感觉那么不甚真实。章霖的声音如同梦呓，喃喃地说道：“我好喜欢你呢！”
江婷漪的身体一怔，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羞涩地她好像躲避章霖的目光，但是身体却僵硬的无法做任何动作，只能缺氧般的看着眼前如同画面一样的章霖，最后把她从像是梦境中唤醒的竟是她自己的泪水，两行泪水不知什么时候从眼眶飞了出来。
“我说过想过很多的不知道，但现在我很确认，这种感觉也不允许我再逃避或者躲在角落懦弱。我好喜欢你，好想未来都有你的身影，时不时的时候气气你，你知道吗？你以前真的很喜欢看你生气时的模样，但是以后不会惹你生气了，因为我刚刚发现，你幸福时的模样，更让我痴迷。”
“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江婷漪气若游丝地问道，身体依然不知不觉地倚靠在了章霖的怀里。
“不知道！”
“你不是说不会再说不知道了吗！”
章霖轻轻地擦掉江婷漪脸上挂着的泪水，笑着看她撅起嘴的模样：“我的意思是，我找不到你哪里我不会喜欢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