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颤栗，扭曲的脸庞，一场悲剧足以把一个人的灵魂揉得粉碎。当支离破碎的灵魂尖锐到肉体无法支撑的时候，意识总会找到办法解决，或者叫解脱。
咸涩的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滴落在幽幽的深蓝色花瓣上，顺着略微猩红的脉络，沾染着花瓣上如同鲜血一样的颜色再次滑落在地上，宛如血泪一般凄厉。
灯光渐息，人烟渐淡，那个少年仍旧没有抬起头，漆黑的夜色渐渐蔓延到他的脸庞，让人彻底无法看到他的眼睛，想必充盈着的泪水定掺合着孩子般的童真悉数从破碎的眼眶中流了出来。这个准备了多少时间的夜晚，这个筹划了多少夜晚的表白，却等来这么一个无法接受的答案，彭洪兮微微摇摇头，回想着刚才艾莉丝的反应，从始到终她就只有两道泪痕而已。
“她果然都没有认真过吗？”艾莉丝的面容与往昔的美好时光一遍遍在彭洪兮的心中回放着，让他没有办法相信艾莉丝刚刚说过那样的话，再交叠起刚刚冷漠的表情与冰凉的语气，就只有这一个结论可以解释了，想着想着，彭洪兮的眼睛里倏忽冒出一丝异样的光芒。
由爱生怨，只需要一瞬间；由怨生恨，甚至连时间都不需要。此时彭洪兮的理性已经被这一场浩劫彻底击垮，轻轻地把还在手中攥着的花放在地上，忍着剧痛直起身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半跪着有多久，膝盖如同粉碎了一样刺骨疼痛，站定身子，眼前一阵眩晕恍惚。虽然实现模糊不清，但是他还是看到经过的人大多奇怪地盯着他看，而后又看了看旁边的一片狼藉，最后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丝嘲笑。这些嘲弄相比刚才的打击而言，实在是太轻了，彭洪兮试着不再抬起头与任何人有眼神的碰撞，膝盖上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看了眼时间，踩着那捧见证了一场劫数的蓝色妖姬，慢慢走远。
蓝色的花瓣碾压在冰凉的地面上，流出深沉的鲜血，昏黄的路灯光芒照射在零落的花朵上，宛如一具具被虐杀喋血在路旁的尸体，再无生命体征。
此时的彭洪兮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街上游荡，已经快要晚自习了，但是他却正往学校的相反方向走着，一盏盏车灯闪灵似的在他僵硬着表情的脸上闪过，这竟让他想模仿起了电影的情节——倒在某个疾驶的车的灯下，让自己头颅的鲜血与汁液璀璨地绽放在刺眼的灯罩上，成为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艾莉丝的身边。
正想着，手机的振动把他忽的惊醒，软弱无力地掏出手机，发现是阿斯卡打来的，另外他还看到有好几通艾莉丝打来的未接电话。哼，打来电话还能说些什么呢？不过是所谓的安慰的言语罢了。彭洪兮的眼里闪过无垠微弱的失望，自己已经永远地没有可能靠近艾莉丝了，已经彻底形如陌路，胸口一阵难忍的绞痛忽然让他眼前一黑。
“喂”彭洪兮无力地说着，夜晚的寒冷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
“我听说了，你现在在哪儿？”阿斯卡关切道。
“呵”彭洪兮干哑地苦笑了一下，脸上那痛苦的表情让人心酸，但忍着心中的煎熬自嘲道：“消息传得这么快吗？”
“我没想事情能发展成这个样子。”电话里的阿斯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现在应该没有上晚自习吧！在哪儿呢？”
“我想透透气”说着，彭洪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难受也没有什么用了。”阿斯卡说道：“现在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不要以为要永远失去她而试图缠着她。”
“你就不怕我跳楼割腕吗？”阿斯卡半开玩笑地说道。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然后阿斯卡笑着说道：“如果你要能跳楼割腕，那除非是全世界的女孩儿都把你拒绝了！”
彭洪兮轻轻地笑了一声，耗光了身上热量的他已经在黑夜的寒风中颤抖地像个筛子。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吃点什么东西了，虽然他全然没有一点饥饿感。
“不过我说真的，她如果给你发短信或打电话，只不过是想安慰安慰你，并不是想要改变她的决定。短信和未接电话看过之后就放着不动好了，千万回复过去。最好是别去想.”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彭洪兮打断阿斯卡的话说道。
阿斯卡愣了一下，突然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缓了好一会才挤出几个字：“最.最近几天吧！”
又聊了一会，和刚才一样，每次在阿斯卡试图安慰彭洪兮的时候，他总是会岔开话题，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在挂断电话的时候阿斯卡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让彭洪兮抵触的事情是不是他正准备要做的。
窝在沙发上，把刚刚挂断了的手机扔在一边，眼前静了音的电视还在播放着情节幼稚离奇的电视剧。阿斯卡躺在靠枕上，盯着天花板安静发呆。自从出院以后，他便一直在家里休养，伤口最近痒的厉害，让他心情烦躁地总想狠狠地全然不顾伤口撕裂的止痒。也许自己不等到伤口愈合的时候就会回学校，一想到这里阿斯卡的心里总会开始烦躁起来。倒不是舍不得在家里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玩电脑的惬意，而是他只要一想到回学校之后面对那些眼光，就会想一直逃避下去。
“井千寻现在怎么样了？”阿斯卡到底也没有把井千寻供出去，他也确信汪甜甜也按照自己说得那么做了。但是现在他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接询问都没有人能回答得出井千寻现在的境况，她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伤害了自己从而心怀悔恨了吗？阿斯卡想着，自嘲地摇摇头，如果这样她就能原谅自己的话，自己宁愿多挨几刀。
“回到学校之后”阿斯卡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再去找一下她，如果还不能原谅自己的话，自己最后说一遍对不起之后就再也不纠缠了。”刚才安慰彭洪兮的时候自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着不让彭洪兮做的事情。一个人无法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另一个人的大脑里，彭洪兮不能通过死缠烂打让艾莉丝重新选择自己，自己同样不能如此纠缠而让井千寻原谅自己。况且，阿斯卡捂着阵阵发痒的伤口，自言自语道：“现在应该是她原谅自己，还是自己原谅她？”
黑暗渐渐深沉，寒风也跟着渐渐的猛烈起来了，街上除了疾驶而过的车辆和捂得严严实实的匆匆走过的路人之外，就只剩下自己如同没有归属的鬼魂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只有越来越黑暗，那原本微弱的光明看起来才越来越珍贵，每当彭洪兮走进一圈路灯的光芒的笼罩之下的时候，总是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温暖。
口袋里的手机在挂断阿斯卡的电话之后又震动了几次，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他尽力忍住自己不去有打电环给她的念头，一点点忘记同艾莉丝一帧帧回忆片段。但无论他下了多大的决心和艾莉丝形同陌路，事实上也已是如此，胸口的绞痛总是让这妥协的决心无疾而终。眼泪无声地夺眶而出，但是彭洪兮根本没有想过要哭，像是这眼泪不受支配地流出来似的。心口好闷，憋了满满一胸膛的愤怒和委屈几乎想要把他的身体一分为二。
他忽然想要大醉一场。
“嗝”彭洪兮放下酒瓶长长地打了一个嗝，他注意到整家店里的所有人都有些害怕地看着自己，不知不觉自己面前已经栽了一堆啤酒瓶了，而自己却只感到有些眩晕，并没有想象中的烂醉地什么都想不起来。摇晃着手里还剩下一小半的啤酒，大脑不受控制地忽然又想起艾莉丝来了，几乎是随之而来的，是要比刚才还有汹涌猛烈的委屈。看着绿油油的酒瓶上映出自己扭曲的面孔，觉得自己失败的像个傻子，甚至连傻子都不如。
“哇”彭洪兮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在饮尽瓶子里的最后一点啤酒之后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起来，泪水顺着方才已经干涸的泪痕滑落，屋子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看着这个倒在桌子上的彭洪兮。此时的他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桌子上搂着啤酒瓶，冰冷的触感贴在脸上却没有给他带来一丝清醒，反而让他难受地想吐。
“本来都是在一起的，为什么”彭洪兮闷声呜咽道，掺合着啜泣的呢喃声音没人能听的清。
“你喝多了”不知过了有多久，彭洪兮一直趴在桌子上边哭边呢喃着，泪水哭干了，只剩下干哑无力的声音，大脑极度缺氧，越来越感觉身体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在被人搀起来的时候，彭洪兮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泪水，他摇晃不定地站定，发现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扶着他的是店主，见彭洪兮正辨认似的看着自己，店主大叔帮他抽了几张面巾纸帮他擦着脸说道：“老弟，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灌自己啊？”
彭洪兮虽然视线迷糊眩晕，但仍旧还能听懂老板话的意思，他没有逞能的拜托搀扶着他的手，而是没有抵抗，自嘲地笑笑道：“我喝多了”
“有什么事儿总有一天都会过去的，就像喝酒一样，灌进去的是酒，排出去了就是泡尿。”老板拍拍彭洪兮的肩膀，安慰道：“现在就回家吧，叔帮你打个车吧！”
“我.我还没有结账呢！”彭洪兮紧皱眉头极力忍住有可能让他吐一地的饱嗝。
店主大叔被彭洪兮弄得哭笑不得：“人家都是装醉躲结账，你反倒好。”
“哈哈，你是喝得多醉呀！自己结过账都忘了吗？”大叔笑着说道，一边帮彭洪兮穿上外套一边搀扶着他走出门外。
刚走出门口，一阵寒风直扑彭洪兮的脸庞，彭洪兮极力忍住想要呕吐的难受感觉，侧着脑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红绿灯。“红灯”这是彭洪兮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记忆断层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帧画面。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如果真是坐出租车的话，他也不知道到底给司机多少钱。黑夜像是一张手掌，把手心里的热量越攥越紧，这漆黑让人看上去很压抑，无形中好像有一只手死死扼住脖子，不让人有一点点舒畅的呼吸。
孙雪穿着睡衣站在窗边，单薄的身子微微感到有一丝渗入骨髓的寒意，让她忍不住的颤抖。眼前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那几盏路灯就像一根根火柴的光芒一样微弱。
“不冷吗？”在一旁学习的张若对站在窗前发呆的孙雪说道，语气如同窗外的气温一样寒冷。
孙雪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拉上了窗帘。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回到自己的写字台前，开始若无其事的学习。
“怎么了？”如果放在平时，孙雪肯定不会惯着张若的蛮横，不狠狠地吵上一架也得拌上几句嘴。张若看着今天有点反常的孙雪，错愕地竟然有些不甚自然：“那个叫张迈的又干什么了？”
“什么都没干”孙雪一边忙碌着一边冷冷道：“我这是在忍着你知道吗？”
张若听着，有些不太相信地撇了撇嘴角，摇摇头也不再去说什么，两个人背对背地伏在写字台上忙碌着，互相把对方当做不存在。两个人好像从来都承认自己和对方是姐妹关系，实际上两个人的关系还不如同学。
写了一会儿，孙雪的笔尖渐渐缓慢下来，尽量不被发觉地轻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书桌另外一端的书包，书包里的手机肯定堆满了张迈的未接短信，但她现在却一点都不想想起张迈。
其实刚才孙雪说了谎，她之所以今天没有往日不饶张若蛮横的戾气，恰恰就是因为张迈。如果刚才她默认了的话，张若肯定又该一副先知的模样幸灾乐祸起自己来的。“怎么样，我说对了吧！张迈这种人根本靠不住！”“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和张迈复合，他到底那一点好？”孙雪一想起张若的那副模样，心里就一阵烦躁。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当孙雪与张迈分别之后回到教室时，正好看到了消停了很长时间的祝祯，她不知道祝祯为什么最近这一段时间都不怎么咄咄逼人了。“或许是因为明年的大学自主招生吧！”看着正埋头学习的祝祯，孙雪在心里猜测道。不料在孙雪还在看着祝祯发愣的时候，祝祯恰好抬起头，嘴上好像在念叨着正做的题目。偶然的四目相对，孙雪看着一直很强势的祝祯，尴尬地笑了笑。
“刚回来啊！”祝祯反倒是很自然，像个领导关心下属一样的语气问道。
孙雪僵硬地笑了笑，点点头算是回应。正准备就这么回座位的时候，祝祯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叫住孙雪，她招呼过来孙雪，对正疑惑的孙雪说道：“那个，一直想告诉你来着，但是最近学习有点紧总是把这件事忘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祝祯用眼神示意孙雪靠过来。
孙雪表情变得更加困惑了，平日和祝祯根本没有什么交集，除了她颐指气使地给自己安排活干之外并不怎么熟，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呢？孙雪心里疑惑着，身子慢慢靠向祝祯的座位。
只见祝祯从书桌膛里掏出手机，在孙雪的注视下，她打开了自己的短信信箱，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递给孙雪：“不知道你以前知不知道，其实张迈这个人蛮不错的，从言语中觉得他挺有内涵的。但是我总觉得他的文字读起来很奇怪，好像不是一个人发的。”说着，祝祯给孙雪打开一封言语比较暧昧的短信。
“你看，我说句比较武断的话啊，总觉得他好像不止和我这么聊呢！”祝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孙雪的表情，像是很怕孙雪生气的样子试探地问道：“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孙雪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每一个文字，脸颊泛红，支支吾吾地说着：“张迈和我提过，他就那样。”说着，她连忙滑动屏幕，看到最近的短信离现在也已差不多快半个月了。
违心的笑容，不知道是否被人看到了破绽，孙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如此复杂过。回想起当时祝祯不太相信的微笑和张若向上翘起的不屑的嘴角，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周围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自己和张迈的关系，每个人好像都好像是故意的一样挑着张迈的瑕疵，然后无数倍放大之后给自己看，证明着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而自己，为了不让那些人得逞，也为了给自己打气，总是会假装大大咧咧地忽略掉张迈的那些瑕疵，甚至像是这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忽视掉张迈的花心。
一瞬间，孙雪好像从那些张迈发给祝祯的短信中看到了熟悉的句子，那些句子，曾经也对自己说过。
你，还对谁说过？孙雪看着书包里手机的短信提示，在心里有些绝望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