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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南越质子

慈云宫,位于皇宫东南,是大夏历代太后太妃居住之所。

太后邹氏住正中永寿殿,其余几位先帝妃嫔则住在两旁的偏殿之中。

这日午时,永寿殿中熏香缭绕,帷幔敞开,烛台一一点亮,将殿堂照得灯火通明——太后在京郊映日湖畔的普度寺吃斋念佛达三月之久,刚被皇后凤驾接回宫来,略作歇息,就迫不及待地将一干孙儿孙女招来用膳,共享天伦。

大夏天子秦毅共有四子七女,最大的是长公主秦飞凰,十五及笄,最幼的小公主秦灵儿,年方四岁,分别由各自的母后母妃抚养,平日在宫里也难得打一回照面,此时齐聚一堂,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秦惊羽今日头发结角,配一块碧色翡翠额饰,身着月白锦服,加以银粉腰带,更显得面如冠玉,清新明朗,只不过从一踏进殿门起,她就躲在人后,隐其锋芒。在此之前,她已将宫廷礼仪背得滚瓜烂熟,混在一大堆人当中,该下跪的下跪,当叩拜的叩拜,神情恭敬,笑容谦逊。

午膳过后,宫娥奉上精致茶点与时令鲜果,以秦飞凰、秦湛霆为首的皇子公主们将太后围在中间说话逗趣,惹得那满头花白的贵妇乐不可支,呵呵直笑。

秦惊羽竖耳听着他们说话,不忘给嘴里塞颗鲜果——在这个朝代,水果是稀罕物,只有在皇宫内苑才有机会大饱口福,既美味又养颜,自然是不吃白不吃。

“霆儿,你要一统江山,就让牧歌给你当大将军,必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秦飞凰这一声,惹来秦湛霆扬声嗤笑,“大皇姐心心念念就一个雷牧歌,时刻不忘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你心上人似的!”

秦飞凰一听就恼了,耳郭微红,嗔怒道:“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样?我是父皇封的长公主,难道喜欢个人都不可以吗?哼,等他从军归来,我就嫁他!”

闻言,秦湛霆轻笑,“怎么,还要等从军归来再去求父皇赐婚?嗯,一次不成,第二次说不定人家就心软松口了……二皇弟,你说是不是?”

秦兴澜淡淡应声,不紧不慢地道:“大皇姐,还要多加努力。”

“你、你们……”秦飞凰指着两人,气得身子发颤,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向太后告状:“皇祖母,你看看他们,他们合伙儿欺负我!呜呜……”

太后对这长孙女一向疼爱有加,赶紧拉起她软语安慰,“好啦,凰儿是我的心肝宝贝,不气了,这桩婚事,到时候祖母给你做主!”

“皇祖母,我最喜欢您了!”有了这番保证,秦飞凰立刻破涕为笑。

秦惊羽听到这里,不由得轻哼一声,暗自叹气:完了,太后亲点鸳鸯,普天之下,谁敢不从?她正为那帅气少年垂头默哀,忽闻一声低唤:“羽儿,你也过来,给祖母说说听课的收获吧。”

啊?不是在说大皇姐的婚事吗,怎么扯到自己身上去了?秦惊羽只得挪动身子,不情不愿地过去,讪笑道:“回皇祖母,韩老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厉害得不得了。孙儿愚笨,有幸跟老师读书,要说收获,很多呢,这个……”

但凡纨绔,被问到学业功课,回答都应如她这般东拉西扯、含糊带过吧?

太后眼底精光一闪,笑道:“不急,跟祖母慢慢说。”

“是……”秦惊羽暗叫不好,她在学堂上那些光荣事迹,糊弄旁人无妨,在这位目光凌厉的太后面前,难保不会露馅!

她心里发虚,额头上渐渐溢出冷汗来,勉强扯起一丝笑,“皇祖母,孙儿……孙儿……哎……哎哟!”突然,她按着肚子,低吟出声。

秦昭玉失声叫道:“三皇兄你怎么了?”

等的就是这一问!秦惊羽赞许地暗暗瞟他一眼,苦着一张脸,痛苦不堪地道:“我……我肚子痛……哎哟,痛死了!哎……不行了……”

“就你麻烦,只知道吃,这下知晓厉害了吧?”秦湛霆蹙起眉头,一指殿门,“愣着干吗,还不赶快去!”

“是!”秦惊羽赶紧应下,慌乱中还不忘向太后行礼,“皇祖母,我过后再来听您教诲……”呵呵,汉高祖刘邦借屎尿逃遁的招数还真是好用!

没走两步,她耳朵竖起,听到背后有人絮絮告状:“皇祖母,您都不知道,三皇弟可恶透了,公然与韩先生挑衅不说,还照抄四皇弟的卷子……”

切,这年头钩心斗角,小人真多。秦惊羽边走边不屑扁嘴,再没回头,自然也不曾看见,太后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腹中着实饱胀,又得殿外暖风吹拂,秦惊羽有些醺醺然。

在飞檐鼓楼前转了一大圈,她才把燕儿找到,一步三晃走过去,拍上他的肩,“走,陪本殿下出去散散步,消消饱胀,一会儿回明华宫练字去。”

燕儿满脸狐疑,困惑道:“殿下,等会儿不用回来了吗?”

秦惊羽眨眼笑道:“我如厕时一个不慎,拉在裤子里了,还回来作甚,把那一屋子人熏晕过去啊?”说罢大笑举步,携那少年同去。

出了永寿殿,外间一片绯色天光,层层尽染,周围的巍峨宫殿、鎏金飞檐,皆被红日金光环绕,璀璨耀目,如若梦境。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徐徐而行。

“殿下,这不是回明华宫的路。”

听得背后少年肯定的语气,秦惊羽缓缓转头,回眸一笑,“我刚才吃太多了,想多走点儿路,天色还早,我们转个大圈再回去。”

她拉着燕儿走到一条僻静甬道前,停下脚步,“等这么半日,饿了吧?”

燕儿摇头,“回殿下,燕儿不饿。”

秦惊羽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随手递给他,“拿去。”

“殿下,是什么?”燕儿好奇接过来,小心打开,竟是几块点心,甜香扑鼻。

秦惊羽指着布包,说得眉飞色舞,“这些都是平日在明华宫吃不到的好东西。呃,这桂花酥还是从四殿下手里抢过来的,怎么样,我这主子待你不薄吧?”

燕儿怔怔看着,似是受宠若惊,半晌没有说话。

“呵呵,是不是感动得想哭鼻子?这里没人呢,快吃吧,放久了就不好吃了。”秦惊羽说着伸手过去,捻起一块桂花酥喂到他唇边,眼含鼓励,“我不骗你,味道真的不错。”

“殿下……”燕儿一张嘴,香香软软的点心立时入口,外酥里嫩,轻咬即化,甜蜜涌上心头。秦惊羽笑吟吟松开手,让他自己拿着吃。

燕儿的吃相十分斯文,典型的细嚼慢咽,神情专注,唇边还拢着满足的笑意,捧着一包糕点,就如同得到了整个世界一般。吃了两块,他就停了下来,将剩下的糕点仔细包好,揣进怀中,一系列动作气度悠闲,说不尽的风流雅致。

秦惊羽诧异道:“怎么不吃了,不喜欢吗?”

“不是,我留着回去慢慢吃。”燕儿抬头,淡淡的笑挂在白净的脸上。

秦惊羽心念一动,看着他,试探着问:“燕儿,你的家世,应该还不坏吧?”

对此一问,燕儿显得有些愕然,“殿下以前就问过燕儿的……”

去,这一回可不能被他绕弯子了,定要问个清楚明白!秦惊羽斜眼瞟他,“再问一遍,加深印象。”

燕儿眨眨眼,靠近,轻笑,“殿下想知道什么就问吧,燕儿如实回答。”

他的身体贴得极近,身上飘来一股淡淡香气,不似宫人熏的香那么浓郁,而是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爽体味,天然纯正,很是好闻。苍天在上,美色当前……

秦惊羽咽下一口唾沫,勉强找回理智,“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母亲呢?大哥呢?妹妹呢?”

燕儿笑意加深,轻声回答:“我父亲守着点儿薄田过活,母亲在家抚养子女,大哥帮父亲做事,妹妹还小,不谙世事,只知玩乐。”

这答案简单明了,也听不出什么纰漏。秦惊羽敲着额头,想了想,又问:“是谁教你读书识字的?”

燕儿答得不慌不忙,“是父亲请来的先生。”

“先生?”秦惊羽略一轩眉,“你家请得起先生?”

“那是当初家境比较好的时候,父亲希望我们兄弟两人有出息,专门请了先生上门授课。”

“那,你家人为什么送你进宫?”

燕儿垂下眼睫,神色黯然,“前些年,我家里欠了别人的债……”

古往今来,都免不了同样烂俗的剧情,家道中落,卖子求荣,唉,真是可怜。秦惊羽嘘叹一声,拍上他的肩,柔声安慰:“好了,别多想,我以后不问了。”

燕儿低低应了一声,忽又一笑,笑容恬淡宽容,“没事,殿下,那些都过去了。我能跟着殿下,已经很满足了……”

“嗯,我会对你好的。”秦惊羽被这样的笑容所感动,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良久才道:“对了,你原来姓什么?”

燕儿张了张嘴,吁了一口气,“燕是我的本姓,进宫时,我央求总管大人保留了这个字。”

秦惊羽点头,暗自消化,不再询问。燕儿低头跟上,亦步亦趋,很是小心。

宫里到处都是宫殿楼阁、复廊甬道,景致都差不多,两人慢慢悠悠,走走停停,也没见什么特别,颇有些无聊。

“算了,我们还是回明华宫吧……咦,那里是谁的地盘?”

秦惊羽刚要转身回走,忽见前方有一处别院,红墙碧瓦,院中树木苍翠,门前一对高大的铜兽,在暮色中闪闪发亮。不知为何,她一颗心怦然乱跳起来。

“殿下?”四处静寂,只余微微风声,以及少年柔和的轻唤。

秦惊羽恍若未闻,大步上前,望向头顶上的乌木横匾,仰头念道:“南……”后面那个字有些复杂,还不曾学过。

“南苑。”背后之人低沉出声,替她念完。

秦惊羽回头,茫然道:“南苑是什么地方?所住何人?”

母妃曾将宫中各处尽数讲给她听过,凭着过耳不忘的本事,所有地名就跟印在脑子里一般,她怎么就不记得有这么个地方?

燕儿眨眨眼,诧道:“殿下没听说过这里?”

秦惊羽挑眉反问:“我以前很熟吗?”

燕儿摇头,“殿下应该不熟,燕儿之前也没见殿下来过。”顿了下,见她一脸迷惘,燕儿压低声音,谨慎道:“据说这南苑,是当年专为南越送来的质子而建。这位萧皇子喜好清静,足不出户,陛下有旨,闲杂人等均不得来此打扰。”

“萧皇子?”

“是的,是南越国的二皇子,叫萧……”燕儿歪头想了下,低吟道:“是了,叫萧焰,焰火的焰。”

丫的,宫里竟还藏着这么个神秘人物?萧焰,这名字倒是不坏,就不知人长什么样……秦惊羽兴味一笑,登时心血来潮,一个箭步冲上石阶。

“走,我们进去瞧瞧这位萧皇子的尊容!”

朱门上铜环叩动,当当作响。

好半天才有人应声,嗓音尖细,略显苍迈,“是谁?”

秦惊羽微怔,想起她那皇帝老子对此地下的旨意,朗声道:“陛下派我等前来探望萧皇子,快快开门!”

脚步声沉沉,似乎过了有一刻钟那么久,大门才咯吱一声打开。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立在门内,面容清瘦,中无血色,头戴墨黑高冠,着一身同色宽袍,黑白相间,生生煞人。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脸上微有惊疑,“你……你们是谁?”

秦惊羽细看那老者衣着,只觉以前并不曾在宫中见过,心头闪过一丝诧异,一仰头,牛气冲天地傲然道:“我叫秦惊羽。”

老者敛容行礼,“原来是三殿下……在下孟尧,是随焰殿下从南越而来,司职侍候,不知三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原来这老头的身份和燕儿一样,都是内侍太监。哈哈,美少年PK糟老头,自己的待遇和那位萧皇子比起来,还真是天上人间!

秦惊羽大为得意,一步踏进门槛,“我专程来看看你家主子,关心下他的生活起居。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我明华宫离这儿也就半里……”

“三殿下,且慢!”一只枯瘦的手掌伸了过来,挡在她面前。

孟尧长眉紧蹙,沉声道:“令尊当年诏令,未经许可擅闯南苑者,杀无赦!”

“我是大夏皇子,这宫里,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孟尧依旧动也不动,“请三殿下遵守规矩,不要为难在下。”

呵,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义仆。秦惊羽笑容不变,眼珠定住,突然一指他身后,惊喜道:“咦,萧皇子?惊羽无才无德,怎敢劳您亲出迎接……”

“殿下?”孟尧愕然转头,下一瞬,秦惊羽拔腿就从他身边冲了进去。

“萧皇子,萧皇子!还不出来接客?”

听她嘴里乱七八糟嚷着,孟尧急得衣袖一拂就要动手,手臂刚一抬起,却被人拦了下来——他一侧头,对上一双清清淡淡的黑眸。

“这可是我大夏王朝的三皇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对他无理?”

孟尧一愣,随即长叹放手。寄人篱下,胆气自然弱上三分,吓唬一下便是,他确也不敢真动手。

燕儿微微一笑,“你莫要紧张,我家殿下没有恶意,就是过来玩玩。”

孟尧哼了一声,并不理他,疾步跟上前方的少年皇子。

这南苑地方不大,环境却清幽,翠竹婆娑,林木深深,许是平日疏于修剪,墙边的野草蹿得老高。秦惊羽瞅准那虚掩的房门,正要去叩,门却从里面开了。

屋里没点灯,光线幽暗,一名俊秀少年立在门里,似一团月白色的光沉浸在阴影中,清雅出尘……呃,美男!

“你就是萧焰?”没让她失望,名美,人也美。

那少年看着她,忽然扯开一个孩子气的笑,“你是来听我弹琴的吗?”

“弹琴?”秦惊羽尚未回神,手臂一紧,整个人都被他拽了进去。

“跟我来!”

“喂,你带我去哪里?燕儿!燕儿……”秦惊羽一路被他拉扯前行,挣脱不得,眼见行到一间僻静厢房,那萧焰有推她进屋的趋势,只好转头求救。

“殿下,我在的。”身旁人影一晃,也不见什么动作,臂上禁锢立时瓦解,被拥进一处温暖舒适的怀抱,熟悉的体味嗅入鼻间,秦惊羽顿时安心下来。

她抬眼一看,只见屋内宽敞,布置得很是洁净:一幕缀满珠玉的竹帘低垂,将其与外间隔开;窗户紧闭,下方铺着厚厚的苇席软榻;那苇席正中是一张低矮案几,案上方放着一架古琴,成色斑驳。

蓦然眼前一亮,孟尧手持油灯走了进来,火光照在萧焰脸上,不住闪动,映出一张失落又无辜的容颜,只听他低喃:“没人听我弹琴,呜,你们都不理我……”没说两句,竟哭了起来,哭声初时细微,后来竟是坐地号啕,状若三岁孩童。

秦惊羽看傻了,脱口而出:“他几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尧瞪她一眼,抿唇不语,面容显出几分狰狞来,似是深恶痛绝。

“不说是吗?”秦惊羽冷笑,“我这就告诉父皇去,说你虐待主子,成天谩骂殴打,恶劣之极,不光父皇要治你的罪,南越皇帝也饶不了你!”

“你!”孟尧气得浑身发抖,恨恨道:“好,你听着,焰殿下今年十五岁,在我南越那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都是你们大夏,欺人太甚,非要我们派送质子囚禁于此,每日衣食不保,生病也不给看诊,好端端的一个人,成了这副模样……”

秦惊羽挑眉,“此话怎讲?”

“我记得,那年元日夜里,焰殿下病得浑浑噩噩,周身高热,满口胡话,我不知给那看守的侍卫磕了多少个头,他们也不肯放我出门,说是大夏天子在宴请群臣,举行重大祭祀,怕我生事!我一个老头子,手无缚鸡之力,能生什么事?不过是草菅人命,借口而已!”

孟尧扶起呜呜直哭的萧焰,悲从中来,一时间老泪纵横,“焰殿下两日两夜高热才退,大病一场后,脑子就不好使了,成天稀里糊涂的,谁都不认识,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般……”哭声悲苦,在屋里回荡不去。

“嗯,那个,我很抱歉……”秦惊羽尴尬一笑,心里有丝丝懊悔:逢林莫入,见屋别闯,真理啊!直接回明华宫多好,偏生要来招惹一场催人泪下的人间惨剧,而且明明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怎地就心里发紧,难受得慌?

“抱歉?哼,你们皇帝也是这样说的,还假惺惺下诏,命人不予打扰……呵呵,是怕殿下被迫害的事实败露,令天下人愤然指责吧?”

秦惊羽听得蹙眉,“后来太医来看过没有?怎么说的,有办法治吗?”

孟尧骂累了,肩膀无力垂下,面色黯淡,“大夫说烧坏了脑子,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发高烧,烧成了白痴?秦惊羽大为同情,本能地对着那泪飞如雨的少年伸出手去,“走吧,我听你弹琴去。”

萧焰含泪抬头,眼泪未收,笑容先起,“真的?你真要听我弹琴?”

秦惊羽点头,“当然是真的,你都会弹些什么曲子?”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娘娘会着急的……”

燕儿直觉阻拦,却被秦惊羽轻轻按住,“没事,我听一会儿就回去。”

少年破涕为笑,琴声响起,弹得专注满足。

众人跪坐在案前,却只觉杂音纷纷,毫无章法,不堪入耳。

燕儿蹙起眉头,瞥了眼秦惊羽,见她神情自若,登时心生佩服,却不知这位主子根本不懂音律,无论好坏,都是不知所谓。

秦惊羽漫不经心地听着,暗生疑惑:这个萧焰真是傻子?骗人的吧……

太后回宫之后,秦惊羽日子便不复悠闲了。

每日一大早,她都要先去慈云宫请安问候,至少耽误半个时辰训话,接着马不停蹄奔向皇后所在的昭阳宫,重复一遍后,才是匆匆忙忙赶去半日听课。

起得比鸡早,过得比牛累,这就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富二代生活?!

好在值得欣慰的是,她横行霸道、不学无术的声名,已经成功创建。学堂上除了继续和韩易吹胡子瞪眼干架外,假借着瞌睡,她也开始悄悄听讲了。

唉,生活十分无趣……好在韩易上课五日便有一次歇课,正好便是次日。

“燕儿,明日你陪我出宫玩玩。”

如今秦惊羽已是南苑常客了,听着少年的琴声,神游天外的她突然心血来潮。

燕儿微微一笑,“好。”

正在弹琴的萧焰停下动作,兴奋抬头,“我也要去!”

秦惊羽毫不留情,一个栗暴敲在他的额际,“你是犯人,没出去的资格,先把牢底儿坐穿再说!”这萧皇子的故事,虽然回去也问过母妃,知道原委与孟尧所说大致不差,不过她还是不相信:从天才到傻瓜,就一步之遥?

没理会那揉着额头泫然欲泣的萧皇子,她斜眼瞟过一旁面色微沉的孟尧。

这主仆俩就装吧,她就来扮恶霸,日复一日把俩人欺负个够,看他们的狐狸尾巴什么时候露出来!

说到出宫,她除了玩之外,还有一项重要事由——追债。

与雷牧歌的两日之约,她可没忘,只是心里有丝不平:他没机会进宫,可以差人把银子送来啊,为何非要自己出宫去拿?自行归还变为主动讨要,让她觉得掉价了。不过,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那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英俊少年,不得不承认,她根本扛不住。况且她本就是俗人一个,没有高尚到对于财色不屑一顾的地步。所以,只是比原先约定之期晚上两日,并不是不去。

翌日,天气晴好。

秦惊羽请安完毕,换了一身便服,带着燕儿大摇大摆走出明华宫。

大夏皇宫共有东西南北四道宫门,秦惊羽选择从相对僻静的锦绣门出行。

马车是燕儿提前准备好的,四轮轻车,青黛车厢,不见奢华招摇。另一个小太监汝儿充当车夫,燕儿则在车厢里作陪解闷。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马车晃晃悠悠,还没走到锦绣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敢在宫中走马,车上是谁?”

秦惊羽正靠在燕儿身上吃杏脯,听得这一声质问,不紧不慢起身,掀开车帘,一脸讨好,笑得见牙不见眼,“大皇兄,是我啦。”

秦湛霆一见是她,蹙起眉头,冷声道:“不待在房里好好钻研功课,到处跑什么?”

秦惊羽滑下车来,讪笑,“我就是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唉,这位大皇兄,仗着自己是皇长子,又是皇后所出,优越感过剩,行事高调,动不动就摆架子显威风,比起那位二皇兄,真是差了一截。

她心里正一番比较,又听秦湛霆哼道:“别怪我这做皇兄的没提醒你,那日上课你照抄四皇弟卷子的事,大皇姐都告诉皇祖母了,说不定连父皇都知晓了,你还不收敛自省……”

呵呵,她五感超常,怎能听不出来那告状之人的声音?不过,这几日请安受训,并不见太后神色有异,连句重话都无,倒是奇怪……

秦湛霆又训斥了几句,见秦惊羽规规矩矩站着,脑袋快垂到胸前了,一副懊悔不已的可怜样儿,旁边两个小太监又是点头哈腰,不住行礼,才硬声道:“算了,你去吧,记住不要惹事。”

“谢大皇兄教诲!”

等到秦湛霆一走,秦惊羽吐吐舌头,赶紧招呼燕儿汝儿,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车去,朝守卫亮出象征皇子身份的腰牌。

宫门徐徐打开,马车急急而出。

“殿下,我们往哪里走?”

秦惊羽开心地坐在车上,听到燕儿轻声相询,直接说出目的地:“南市,雷大将军的府邸!”

燕儿眸光微闪,秀挺的眉毛微微扬起,“殿下要去见雷公子?”

秦惊羽兴奋点头,“嗯!”

一时间,车内一片寂静,除开外间车马人流的声响,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还有他心中的轻淡叹息:小骗子,还说不喜欢雷牧歌……

秦惊羽想了想,朝着他一笑,“燕儿你说,在这天京城里,一百两银子能够做些什么?”

“一百两银子?”燕儿微怔一下,不答反问:“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等下我们有一百两银子,早点儿想想该怎么挥霍。”

秦惊羽看看眼前眼神无措、面露困惑的少年,突然明白过来:平民百姓之家,也许辛苦一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钱,自然也就不知该怎么挥霍了。

想到这里,她语气放柔,更多了几分怜惜,轻拍他的手背,“平日难得出宫一趟,今日我们去最好的酒楼,好吃好喝,玩儿个痛快!”

马车速度慢了下来,车外越发嘈杂,应是到了市集。车帘微启,秦惊羽悄然抬眸,但见一路旗带飘飞,店铺林立,端的是人潮如织,繁华异常。

除她是首次出宫外,车上另外两人似乎也不是天京人士,马车在城里胡乱穿行,好在雷府鼎鼎有名,一路上磕磕碰碰询问过去,总算问得了大致方向。

行了一阵,就听得汝儿在车前勒马,下车禀报:“殿……公子,雷府到了。”

这雷府,占地宽敞,院落也是高大气派,只是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富丽堂皇。红花碧叶从灰墙一角探出头来,墙内有人声隐约可闻。

秦惊羽懒得竖耳倾听,一个眼神过去,燕儿便疾步走向大门,声声叩响。

大门打开,一名青衣仆人立在门内,“你们找谁?”

燕儿语气冷淡,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们找你家公子,雷牧歌。”

那仆人皱眉,上下打量他,“你是谁?”

燕儿淡淡道:“你别管我是谁,只需把雷公子叫出来就是,别让我家主子等久了。”

身为将军府的下人,素日也是见过些世面,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双手一拢,就要关门,“我家公子近日事务繁忙,闲人不见!”

只可惜,能挡住她秦惊羽脚步的地方,这天底下还没建造出来呢。

“慢着!”秦惊羽悠闲步了上去,“你回去告诉雷公子一声,就说……”她眼珠一转,心思随之而动,“你记好了,就一句话,他保证出来见我。”

那仆人手按在门板上,一动不动,“什么?”

秦惊羽笑容挂在脸上,流光溢彩,奸诈得不行。

“风萧萧兮易水寒,欠人钱财兮他必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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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鸟警察王聪聪,第一天上班就遭遇碎尸大案,对于百年不遇案件的小县城,他是福星?还是灾星?女友跑路、被杀、杀人,他的每一段恋情随着案件开始结束,谁才是他最终的归属?在恶魔的地狱中挣扎,谁又是谁的救赎?甜言蜜语的背后,是情谊?还是阴谋?世上最恐怖的不是鬼,是人性;世上最难懂的不是书籍,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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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个杀手,一个异世之人,在这一世感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亲情与温暖。冰冷的心渐渐地融化。本着安定的心想过完这一世,却不想老天生生的夺走了她的所有,历经苦毒,只为活着找到那个原由。却不知自己的到来,改变了这世道的命运。不为自己,却也因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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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色驯兽师王的独宠

    她是现代的一代狠女,却因被最亲妹妹的背叛而意外穿越,穿越就算了,她居然还穿到一个以修炼元灵为主的吕罗大陆。她是袁家的废材嫡女,只因喝了一碗毒汤而元灵散尽,当她穿越到她身上时,就绝对会把那些人欠她的一一讨回来。驯兽师?冰火师?她通通不在话下,别人丹药多的当糖豆吃,我的神兽多的抢你糖豆吃。他是唯我独尊的家伙,却在见到她时一见钟情。“娘子,我们一起站到那巅峰如何?”“要站也不跟你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