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斜阳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将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狄莽站在临时营地中央亲手竖起的哨杆上，整个人和渐渐弥漫的夜色融为一体。
十几年前，狄莽还是家乡小村里一个无名无姓的放牛娃。领主老爷对他不错，给他起了个名字“小狄”，每逢主神大祭还会赏他半只猪肘什么的。
当时他觉得，领主老爷肯定是天底下最大的了，因为村里人全得听他的。直到有一天，一群连身边带的狗都披着金丝袍的人来到村里，领主老爷对他们点头哈腰样的样子被小狄看见，他才明白，原来领主老爷上面还有更大的大老爷。
更大的大老爷上面，会不会还有更大更大的大大老爷呢？他们是不是像领主老爷一样，也对穷人和蔼可亲？
大老爷们野餐时，那些装在精美盘子里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让小狄咽着口水，心怀美好幻想一步步靠了过去。可是迎接他的，却是无情的皮鞭和披着金丝袍的恶犬。那些大老爷看到他浑身带伤连滚带爬躲避恶犬的狼狈模样，全都捧腹大笑，就连他一向觉得和蔼可亲的领主老爷也不例外。
小狄虽然没有爹娘，但是有尊严。对付不了拿皮鞭的人，但他自小在山里跑惯，对付恶犬却有很多办法。
把恶犬引到平日捕兽的陷阱里后，小狄吃到了这辈子觉得最香甜的烤肉。吃饱后摸着溜圆的肚子，他往恶犬的残骨上尿了一泡，然后扛着一只吃剩的狗腿离开了那个再也不值得留恋的村子。
14岁那年，小狄头一次杀了人。那天他本来运气不错，在山里用发现一窝没有母豹守护的风豹崽，于是打算带到城里换钱。可在快进城的时候，两个地痞盯上他，不但抢走了风豹崽，还把他打得奄奄一息。到了晚上，小狄找到那两名地痞的家，先趁夜深人静点火烧屋，然后手握匕首守在门外阴影处，等屋里人慌乱地逃离火场时冲上去……
巡城士兵抓住小狄，将他送到一名威武的将军面前。将军问清事情原由后，不但没有罚他，还把收为自己的侍从。后来他跟着将军南征北战，学会了斗气和写字，小狄也就变成了狄莽。再后来，将军在异位面战死，他和军中侥幸活下来的几名兄弟几经辗转，最后加入了北方玄武军团……
自打来到寒山镇，狄莽就从没想过要在这里久留。半兽人的地盘虽然人类管不到，但这里位于半兽人自治区的边缘地带，离周围虎视眈眈的缉逃队实在太近。就算缉逃队不会随便闯进来搜查，换作他是寒山镇的行政长官，也不会任由一支逃兵队伍在眼皮底下日益壮大。
只不过行政长官薛克——故作老成的一个贵族小鬼——来得比他预料中早了一些。按他的计划，只要队伍扩充到300人，就算贵族小鬼不来找他的茬，他也会先下手为强，抢一批物资后往半兽人自治区腹地另寻安身之处。对于半兽人的习性，他早已摸清楚，只要不侵入各砥各村的传统势力范围，那些绿皮肤的大块头才懒得管闲事，所以有的是中间地带给他这支队伍腾挪。
不过早点摊牌也好，以他现在队伍的规模，那个贵族小鬼肯定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就给了他攻其不备的机会。
“三哥，探风的兄弟回来了，武装队营地里的半兽人吃饭时特别欢腾，看来你预料得不错，他们今晚肯定会来袭营。”一条人影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站在哨杆底下仰头唤到。
狄莽纵身一跃，身体像羽毛一般缓缓飘下，落到地面时丝毫声音都没有发出。这是斗气已至地阶巅峰的标志，再往前一步晋入天阶，便能凭斗气进行短距离的浮空飞行。
“弟兄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伙斗志很高，不过……”
“怎么？”
“最先到寒山镇的那批人里，有几个不太赞成现在动手。他们觉得贵族小鬼对大家不错，还总说这是恩将仇报，不过大伙没理他们。”
“白天贵族小鬼气势汹汹带着半兽人过来，就是再也容不下我们了，这一点难道还不明显？这样的人不能留！你亲自动手，做得隐秘一点，免得乱了军心。”
“三哥放心，保证办得悄无声息。还有件事，因为时间太紧，很多人都没有趁手的长家伙，动起手来很不利索。”
狄莽无声地笑了笑：“有些事我之前没有说明，是因为时候未到。以那些半兽人的体魄，营地周围竖的篱墙根本挡不住他们，可是我仍然让大家以最快速度完成，知道为什么吗？”
“三哥是为了麻痹贵族小鬼，让他以为咱们要在这里长期驻扎？”
“你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再往前想一步，把那些篱墙里合用的木棒挑出来，再绑上大家随身携带的短刀、匕首，你觉得用它杀不死人吗？”
“三哥高明。我这就让弟兄们去办。”
“回来——九弟啊，你说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狄莽望着眼前的年轻人，语重心长道：“当初在将军手下，咱们兄弟9人意气相投结拜金兰，后来老四、老八和将军一起没了，剩下7个一起到了玄武军团。原本咱们打算一起闯出一番功绩，可处处受人排挤。大哥为了兄弟们忍气吞声屈膝陪笑，可还是逃不掉被派出去送死的命运。我带着你主动替大哥顶下那次任务，一是知道我才是那帮贵族军官最想除掉的人，只有我不在了，大哥才不会被人继续打压，二是以你的性子，如果没有我时刻照看着，得罪了人也不知道。现在咱兄弟俩既然大难不死，那就要好好珍惜这条命，因为只要咱俩在外边站稳脚跟，还留在玄武军团的其他兄弟就多一条退路。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哥，我明白……”
“那你知道刚刚犯了什么错误吗？”
“我，我太性急。”
“再说具体点。”
“我，我不知道……哎呀，好三哥，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不许嬉皮笑脸！尉猛，你听好了，做事要先想明白目的，谋定而后动，动则势如雷霆，让人措手不及。你看看现在才什么时候，营地里突然涌出一帮人挑选长棒，要是贵族小鬼在外头留了眼睛，你觉得他会联想到什么？”
“贵族小鬼哪会有这么精明。”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晚的事必须小心谨慎，这里的半兽人把他当神一样贡着，绝不是没有道理的。本来象有些弟兄提议的那样，我们可以趁夜晚一走了之，可是贵族小鬼手里有大量的物资，和足够将我们真正武装起来的武器装备。我们必须趁其不备把那些东西搞到手，一旦他有了警觉就难以成事了，所以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好吧，反正我说不过三哥。那我什么时候带大伙开工？”
“看贵族小鬼的模样，应该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想必他应该会按正统战术夜半袭营。”狄莽双眼闪烁着慑人的寒光：“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咱们就以主动出击围攻他的石楼。能活抓他最好，实在不行，那就宰了他，让那些半兽人越乱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