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轻柔的,春风化雨总是润物无声;风也是无情的,飓风降临时能让天地变色。
和其他任何一系魔法不同,没有实质形态、大多数时候也无法被肉眼看到的风系魔法无法靠目光纠偏,施放出去的魔法能否命中目标全凭施法者以精神感知予以引导。所以威力越大的风系魔法,除了对施法者的魔力有所要求,对于精神强度的要求更是其他系魔法的两倍以上。
恰恰好,在童年经历了种种变故,又一个人躲在学院宿舍内长达几年时间后,薛克在痛苦与孤独的熬煎中拥有了远超常人的精神强度。
由于精神层面已涉及到灵魂领域,是诸神才能理解和掌握的专属,威兰大陆并没有衡定精神强度的标准。所以薛克并不清楚自己的精神强度有多强,只知道每次他和死对头薛恩的无数次争斗中,总是能凭借比对方快那么一点点的风之疾速奠定优势,然后把优势变成胜势。他也是整个家族学院中,唯一没有急速施法这一血脉天赋,却能在施放风系魔法时无限接近瞬发效果的人。
而在他目前掌握的风系魔法中,威力最大的便是风刃之巢,这么多年来只用过一次。但就是这一次他都嫌多,因为他永远都忘不了那种血腥残酷的场景。
当年他在南部边境试炼,帮助村民转移至安全地带时,十几名嗜血精灵穷追不舍,在后有追兵前无救援的情况下,他被迫用出了风刃之巢。
那是他第一次用魔法收割别人的生命。
他清晰地记得,每一片无形风刃传递到他精神世界中那种切开血肉时的感觉,就像用烧红的刀子插进黄油,让他有一种毫无阻滞的快感,疯狂刺激着他心底最原始的杀戮的欲望,在敌人已不构成威胁后,仍然停不下往风巢中灌注魔力的冲动。等他魔力耗尽清醒过来时,十几名嗜血精灵全都变成了一地切口平整光滑的肉块,地上流溢的鲜血漫过了他的鞋背,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让他胃部翻涌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后来的一个月里,他几乎每晚都梦到那地狱般的场景,并对自己当时心中变态的快感恐惧不已。
可是现在,薛克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恐惧。自从第三名兽人出现后,他便有种预感,如果现在不出手,他可能就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因为从装束和气势上看,前两名顶多算兽人精锐,而第三名至少已达到战将级别。
结印、诵咒、魔力飞涌,所有的过程如行云流水,几乎在瞬间完成。
空气中蓦然响起密集的破风声,从两侧尖叫着冲锋的三十余名狗头人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止住去势,停滞了不到十分之一秒后,骤然化作千百切口齐整的碎片,带着腥红的血雾反向激射。
面对这般场面,向来以沉着冷静著称的豺狼人弩手也不由露出惊慌之色,但是根本没来得及有更多反应,那只轻易绞碎狗头人士兵的无形大手便拂到了他们身上,将他们的身体狠狠拍飞,又分解成漫天的血雨和肉块。
今时今日的薛克,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他,风刃之巢的密度与威力比当年高出何止一倍。
狄莽、尉猛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几天前,他们还天天陪着薛克跑20公里,对薛克难看的挥剑练习暗笑不已,几乎快忘了薛克是名法师。直到这一刻,他们才重新认识到,任由一名法师远距离进行魔法攻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不过小鬼易打发,阎王却难缠。
在密集的破风声中,无数风刃清扫了狗头人和豺狼人弩手的同时,由四面八方对剩下的那三名兽人发动绞杀。
“吼——”
兽人战将双拳交叉护住头脸,身上重甲在风刃的密集冲击下现出无数细密的切痕,没有重甲防御的部位则皮肉翻卷,血珠子像线一样被风刃带得向后疾飞。
另外两名兽人精锐惨得多。其中一个反应慢了一点,面部直接被一道风刃从中切开,斗气停止运转后身体瞬间肢解。另一个用肘部抵住宽大的双刃斧护住身前,缺少防护的胳膊、大腿则血肉纷飞,有几处创口连骨头都露了出来。
“吼——”
兽人战将身上涌现强烈的斗气焰芒,身处被动局面,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双脚悬离地面,顶着风刃之巢的密集冲击,身体前倾着朝薛克发起反击。起初他的速度很慢,几乎是一寸一尺往前蹭,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速度正不断提升着。
凭借斗气悬浮飞行——竟然是天阶强者!
一旦被他近身,以天阶强者的强悍,恐怕狄莽、尉猛等人一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风刃之巢超强的杀伤力背后,是魔力的急速消耗。薛克在短短时间内催发了上万风刃,可动用魔力已几近见底。但是现在他再也顾不了许多,押上所有剩余魔法,向兽人战将全力发动最后一波攻势,希望通过密集攻击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另一名兽人精锐压力解除后,马上大吼一声,将硕大的双刃斧狠狠掷出。
飞旋的巨斧呼啸着划过几十米的距离,目标正是施法中的薛克。
一道刀光亮起。
狄莽扑出将飞斧击飞,却讶然发现风刃之巢的攻击突然消失,回头一看,只见薛克脸色变得苍白,显然魔力已经衰竭。
失去了风刃的牵制,对面的兽人战将顿时速度大增,“呼”地一声与狄莽擦肩而过,径直冲向因魔力衰竭而变得脸色苍白的薛克。
“保护大人。”狄莽狂吼一声,返身一刀直劈兽人战将双腿。
这个时候便显出天阶与地阶之间的差别。狄莽这一刀又疾又快,刀身也因注满斗气发出微微的白光,可是兽人战将连头也不回,便准确地一脚踢在他的刀尖处,不但没有受到他的阻碍,反而借他这一劈之力窜得更快。
地阶与天阶之间,就如薛克曾经打过的比方,是孩童与成年壮汉之间的差别。一千个修炼者中,运气足够好才能有一个突破力量屏障,成为天阶强者。
而面对一名天阶强者的必杀冲刺,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薛克不止一次面对过死亡的威胁,最后总能凭借扎实的魔法基础总能化险为夷。可是从未有哪一次,与对手的实力有这么大的差距。
随着兽人战将的不断接近,薛克作为对方的首要目标,突然有一种孤伶伶的羔羊站在空旷荒野中,独自面对庞大不可抗拒的猛兽扑来的感觉。
时间好像变得静止了。
在薛克眼中,兽人战将白多黑少的眼仁一点一点地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可辨,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对凶狠残暴的眼神,依稀还能看到里面映出的一张苍白失神的面孔。
那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小不点……是我?薛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怒火,体内炎脉就如被火星点燃的油桶,毫无征兆地变得异常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