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领民们已经早早睡下,彼特男爵花园城堡的后院里却是灯火通明。
十余辆拉货的马车一字排开,上百名男爵卫队的士兵正满头大汗地往车上搬运箱子。这些箱子看起来十分沉重,往往要五六个士兵才抬得动。在院子周围,还有更多士兵全副武装站岗戒备,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动作快一点,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平时在乡下女人身上耗干了力气吗?”一个衣着朴素的精瘦贵族焦躁地走来走去,嘴里咒骂不停。
这个贵族就是彼特男爵,说起来也算是薛克的“老朋友”了。当初就是他在领地内收取天价过路费,最后被薛克赖在他的城堡里不走狠敲了一笔。
彼特男爵半夜如此闹腾,是有原因的。
最近这段时间,靠近北境的这几个行省被一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盗搅得不怎么太平。这伙大盗来去影去无踪,总是挑那些没有多少防御力量的领地下手,像蝗虫一般将领主的城堡洗劫一空。而且这伙大盗很聪明,从不伤害贵族的性命,最大程度降低了实力贵族派兵围剿他们的决心。
起初这些消息传到彼特男爵耳中的时候,他和很多人一样,觉得这事和自己没关系,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那些被洗劫的贵族,无一不是在自己领地上横征暴敛的家伙,肯定是他们盘剥领民时不知分寸激起了民愤,活该!尽管彼特男爵自己在压榨领民这方面不比别人落后,但这并不妨碍他站在道德高地上评判别人。在他看来,如何巧妙地运用规则从领民口袋里掏出金币,那是一门艺术,发挥到极致的时候,就算石头也能榨出油来。
不过后来那伙大盗的活动越来越没有规律可遁,让彼特男爵开始感到心神不宁。比方说最初两起洗劫案件发生后,附近的好几个领主联合派兵进行搜索,准备找出这伙大盗的老巢将其一网打尽。可这边搜得正热闹,相隔上千公里的另一个行省却传出有领主被这伙大盗洗劫的消息。
大家刚放松了警惕,结果这伙大盗杀了个回马枪,两天内又洗劫了两个城堡,然后等大家咬牙切齿发誓要将其剿灭的时候,又出现在另一个之前未踏足的行省,大肆劫掠一番后扬长而去。
因为这伙大盗行踪诡秘,每次都像影子一样从黑暗中出现,又像谜一样消失在夜色中,大家开始用影子大盗来称呼他们。
在先后有十多个领主被洗劫过后,地方贵族阶层终于坐不住了。有几个实力贵族派出精锐私兵组成联军,开始对影子大盗进行搜捕,其他贵族则派出自己的卫队参与联合巡防。
在这种高压态势下,影子大盗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现了。但越是平静,彼特男爵越是感到心神不宁。
无论是谁,都不会在无本买卖里尝到甜头后轻易罢手,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大家心里都清楚,影子大盗现在只是受到威慑而蜇伏,不能将其找出并给予重创的话,只要大家稍一松懈,就一定会跳出来继续兴风作浪。
问题在于,实力贵族们派精锐私兵围剿影子大盗,无非是想借此树立更高的声望,可是影子大盗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让他们大笔资源花出去全打了水漂。随着时间越拖越久,这种军事行动的成本在面子上变得越来越难以接受,甚至会成为其他地方贵族的笑柄,所以取消联合行动,由各个领主自行组织缉盗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彼特男爵不敢再耽搁下去,谁知道联合行动取消后,第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他呢?于是他下定决心暂时迁居圣辉都城,等这边影子大盗被剿灭了再回来不迟。早在几天前,他就把家眷都送走了,因为实在舍不得即将要收缴上来的一笔领主税,他才冒险延误到今天。
终于,马车上全被装满沉甸甸的箱子——没办法,彼特男爵对金灿灿的金币有种偏执的喜爱,哪怕费事一点也不愿兑换成方便携带、交易的高等魔晶,何况一枚枚清点金币对他来说也根本不是麻烦,而是乐趣。
在亲自检查了一遍地库的各个角落,确认没有落下任何一个铜板之后,彼特男爵坐上马上吩咐出发。
男爵手下的五百名士兵将车队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队伍开拔后沉闷有力的战靴声、密集的火把照在铠甲和武器上的反光,都让他心中安定了不少。
影子大盗就算再嚣张,也不敢正面攻击有所防备的贵族卫队吧……就算真有意外,应该也能撑到联合巡防队赶到的……彼特男爵坐在马车里不停给自己打气,并仔细回想了一遍这次的行进路线。虽然各领地之间有不少荒凉地段,晚上赶路不是太安全,但他宁可绕一点路,也选取的是联合巡防队最常出现的区域,想必影子大盗就算注意到他的车队,也会心存忌惮才是。
一路上很平静,车队安全地离开了他自己的领地,又穿过了另一个防卫实力较弱的贵族领地,再往前走不多远,就要进入一个实力贵族的领地了,不但安全有了更大保障,而且穿过这个实力贵族的领地,就将脱离影子大盗以往的活动区域。
没事了,马上就彻底安全了……彼特男爵摸着脖子上铸有财富之神印记的挂坠,心中不停念着。
“什么人?”
“这话该我们问才对,你们打哪来的?”
“……”
车队突然停了下来,让彼特男爵心中猛一哆嗦。他掀开车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点:“前面怎么回事?”
一名侍从由队伍前方跑了过来:“领主大人,咱们碰上联合巡防队了,他们拦着路要查明身份才让通行,说是为了防范影子大盗伪装成贵族车队混到后方。”
“原来是联合巡防队,那就好,那就好……”彼特男爵松了口气,示意侍从将马车驾到前方:“由我亲自去跟他们交涉。”
随着距离不断拉近,彼特男爵借着火把的光线看到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士挡在道路中央,但是对方都放下了面甲看不到容貌,而且夜色中也看不清对方铠甲上的标记,不知道从属于哪个贵族。
等彼马车穿过卫兵队伍,彼特男爵从马车内探出身子:“不知今晚是哪位将军带队,就算不认得我马车上的族徽,应该也认得我本人吧?”
为首的一名骑士“咦”了一声,然后对着其他骑兵朗声笑道:“兄弟们,今晚运气不错,咱们碰上的竟然是彼特男爵,这可是一头超级大肥羊!”说完抬起戴着全钢手套的手握拳轻轻一挥。
道路两边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大量骑兵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出现,影影绰绰也不知数量到底有多少,给了彼特男爵手下卫兵们巨大的心理压力。尤其是这些骑兵进退有度,即使在夜色中仍然保持着严整的阵型,显示出极高的战斗素养,更是让这些从未经历过真正战斗的卫兵们心寒胆战。
“咣当”,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也不知哪个卫兵被吓得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就像一记催魂夺魄的号叫,狠狠砸在彼特男爵一方每个人的心头。
但是彼特男爵对这一切都全浑然不觉,心中反而涌上一阵狂喜,因为他认出了影子大盗头领的声音——那个曾经在他耳边烦扰了好几天,最后剜肉般敲掉他一大笔竹杠,让他死都不会忘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