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雷在咱们这地方不多见，总之给我留下！小鬼子有炮楼，咱们有山堡！今天他知道在东北有多少人像他一样在和小鬼子作着殊死搏斗。你能把眼界打开了，我们期待着你能打出东北人民军的威风来！池田雄武这是公开羞辱我们呢！池田雄武这只老狐狸，真是神算呐！
六月末的阳光炙热地烤着大地，方振山领着兄弟们回到村子里，已经满头大汗了。
喝口凉水后方振山刚坐下，王队长进来：“把水给我喝点，渴死我了。”王队长喝了几口，一抹嘴，“战利品不少，怎么分？”
“杨政委没说你是来帮忙的吗？”
“没说，没说，就算是帮忙杀猪吧，杀完了，走了，空手走？咱们这可是玩命的活，不能空手走吧？有个爷们样，仗义点啊！”
“哈哈……你自己挑，缺啥拿啥，够意思吧？只要常来往，猪肉总有的吃！”
“这可你说的，我去挑了！”王队长起身就往外走。方振山急忙跟了出去。
王队长嗓门很高：“来几个人，迫击炮和手榴弹拿走，还有那个重机枪！”有几个战士真过来搬迫击炮、手榴弹了。
当战士们去碰重机枪时，方振山一挥手：“慢着，这个给我们留下！”
“哎，不是你说随便挑吗？咋又反悔了？”王队长额头上蹦起了青筋。
“咱就说杀猪吧，你帮人家杀，走时拿点儿肉那不假，但你不能四个大腿都拿走，就给人家剩点儿下水吧？”方振山想起了王队长的比喻了。
王队长看着方振山，看着看着笑了：“那样是有点儿不地道啊，哈哈，行了，行了，重机枪留下，子弹多拿点儿！”
这时一个战士拿着一种不认识的东西过来：“队长，你看看这是啥玩意儿？”
王队长看了看：“这是啥玩意儿呢？没见过呀！”
方振山一看，眼前一亮：“你拉倒吧，都没看过，还能会用咋地，这个留下！”
王队长有些舍不得，看了看，放下，放下又拿起来了：“振山，这啥玩意儿？威力大不大？”
“这玩意儿叫地雷，在咱们这地方不多见的，以后再跟你说，总之给我留下！”方振山怕王队长知道怎么使用后再拿走了。
送走了王队长，方振山看龙向飞和李香兰进进出出的，一盆水一盆水地往屋里端，屋里有受伤战士的叫唤声：“老龙，你过来，那娘们干的活，你掺和什么呀？”
“有事？那块急救呢！”
“有事，你打阻击的时候，埋伏了多长时间与鬼子交火的？”
“你们打响了二十分钟不到吧，鬼子没有摩托车，全是汽车！”龙向飞想了一下才说的。
“这么说，增援的小鬼子全是城关镇的了？”
“应该是的，战斗力很强，十几分钟，咱们就死伤十几个兄弟！”
方振山思索着：“一个粮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鬼子呢？肯定有阴谋啊！”
龙向飞想了想：“对头，我们眼下不缺粮啊，小鬼子没必要防备得这么严呐！”
“先不管他，等整明白了再说，咱们转移，伤员留下养伤，告诉老乡们注意点儿！”
龙向飞把水盆交给身边的一个兄弟：“好，准备一下，天黑就撤走！”
天上繁星点点，空中吹着习习凉风，方振山领着兄弟们穿行在山林之中。
方老爷子老当益壮，跟小伙子们一样行走，他走到方振山跟前：“儿子，咱们还往哪走？上哪落脚呢？”
“回老山头，那里应该很安全了！”方振山早想好了。
“老山头上啥都没有了，回去重建？”
方振山趴在爹的耳边：“爹，那里能真的啥都没有了？”
父子二人一起笑了起来。方振山知道那里一定有些物资，越危险有时就越安全，爹是老谋深算的行家。
到了老山头时已经太阳高升了，小鸟在绿叶间悦耳地歌唱着。方振山看了看四周：“你们几个过来一下，咱们研究一下这山头怎么重建。”
龙向飞、李香兰、刘炮头、夏炮头、赵汉生几个人过来。
方振山一指附近的山头：“你们看，咱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在山上建木头房子，得琢磨利用好地势，建成一个联防的山头。”
龙向飞很赞成：“对，并且隐蔽性要好，能进能退，这样就不怕鬼子的山炮了！”
“都想想办法啊，这可是大事呀，老龙，你负责画草纸，谁让你心细书看得多呢！”显然方振山刚揍完小鬼子心情不错。
“好，我再看看周围的情况再定！”龙向飞招呼着赵汉生和刘炮头，“两位老哥和我一起到周围看看！”
晚上在窝棚里，点着气死风灯，龙向飞画了一张草图：“你看啊，这是山头，四周有五个小山头，用一条地道贯穿这五个小山头，其中一个山头与中间的主山头相通，然后在树木茂密的地方再整几个出口，这样便于进也便于出！”
方振山想了想：“这是最基本的，好像少点儿啥，你觉得呢？”
李香兰看了看图纸：“主山头上不要建房子了，那样太惹眼，还保留原貌，射击孔要多！”
龙向飞笑了：“对，对，我光想着怎么把这几个山头连在一起了。”
“你看，我说少点儿啥嘛！”方振山一推图纸，那意思就这么建了。
龙向飞突然想到：“突然打击的效果要体现出来，这样就差不多了。”
“行了，基本全了，小鬼子有炮楼，咱们有山堡，事不宜迟，明天就动手！”方振山决定了。
“咱们原来的粮食要变质，现在青黄不接的，是不是分给老乡们一些？”李香兰建议道。
方振山一锤定音：“分就分好的给他们，要变质不是没变质吗？咱们留着自己吃！”
龙向飞笑了：“你进步很快嘛，再见到杨政委我要上报。”
方振山得意地笑了：“你拉倒吧，除了打仗啥事不是你们两个说了算？”
九月十七日，方振山、龙向飞、李香兰、高三洋、赵汉生带着五十名兄弟，拉着东西，到达了玻璃河套猪腰子岭。
杨再天看见了方振山：“振山、向飞、香兰，还有这个勇士，你们好，快到屋里坐！”
“老哥，你这家越过越大呀，我看这阵势得有几百人吧？”方振山还在四处看。
“不是我的家，是咱们的家越过越大，明天的大会意义重大，我希望你能有所感受！”杨再天给几个人倒了水。
“肯定是方振山来了！”李向东从外面进来了。
方振山站起来：“李参谋长，真是我来了！”
“别人没这么阔气，不但送来人，还送来东西，一看你小子就经常发洋财呀！”李向东和杨再天对视一下，都笑了起来。
“杨政委、李参谋长，现在方振山挺有觉悟的，粮食多了，要变质了，自己吃，好的给老乡们，农活学会了不少。”李香兰连说带挤着眼睛。
杨再天一看就明白了：“是吗？很有进步，这多亏两位老师选的好啊！你说是不是向东？”
“对，对，名师出高徒嘛！”李向东也不看方振山了。
“完了，我这辈子是翻不了身了，不就是晚入党几年嘛！”方振山装出了后悔相。
屋子里的人全笑了。
第二天，几百人坐在草地上，人群前架起轻机枪、重机枪、迫击炮等武器。杨再天站在横幅之下，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伟岸。
杨再天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了一下台下的战士们：“同志们，在满洲省委的指示下，经过多方筹备，我们共聚一堂，共商抗日大计，这在东北抗日历史上有着标志性的意义。现在我宣布：东北革命军独立师成立啦！”
台下响起了热烈持久的掌声。
杨再天的声音提高了很多：“同志们，身为中国人，我们有幸站到了抗日的第一线，这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在党的领导下，在人民群众的支持下，我们一定能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这是不可动摇的决心和信念！”
方振山在这一刻，感到身上的热血在沸腾。今天他知道在东北有多少人像他一样在和小鬼子作着殊死搏斗。
杨再天话锋一转：“同志们，日军是强大的，斗争是残酷的，这需要我们团结起来，把一切愿意抗日的、有能力抗日的、可以争取抗日的人士团结起来，采取机动灵活的斗争方式，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内干净彻底地消灭日本侵略者！”
龙向飞和李香兰激动地鼓掌，带头高喊：“共产党万岁，消灭日本侵略者！”其他几百人一齐高呼起来，那声音穿过林海，穿过群山，一直传到很远，很远……
杨再天招手示意众人静一静：“同志们，我们可以团结的人很多很广泛，农民、东北军士兵、学生、商贩、山林队乃至日军中的反战人士……”
会后，很多同志唱起歌，扭起秧歌来，气氛相当热烈，一直持续到天黑。
第二天，方振山等人与杨再天、李向东告别。杨司令和李向东一直送出很远，舍不得分手。
方振山牵着缰绳：“两位老哥，这次我深受感动，也深受教育，眼界打开了，真的没白来。”
杨再天笑了笑：“你能把眼界打开，抗日的思路清晰了，你和你的这支队伍的能力就能极大地发挥出来，我们期待着你打出东北人民军的威风来！”
方振山抓住杨再天的手：“老哥，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和参谋长的期望。”
“还有啊，你个人的领导方法要注意，多听取一下向飞、香兰等人的意见，千万不要独断专行！”李向东语重心长地说。
方振山不好意思了：“那是，那是，这不前几天我们商量了山头布防的事，我就听了他们的意见！”
龙向飞微笑着，李香兰打趣道：“是听取我们的意见了，那是因为我们两个领导他，要是他领导我们两个可就不见得了。”
杨再天、李向东一笑。
杨再天收起笑容正色道：“要学会培养干部，这样队伍才能不断地发展，还有啊，我听说你不准他们两个结婚，这是为啥呢？”
方振山看了看龙向飞、李香兰：“我没有啊，只是惩罚他们两个晚结婚！”
李向东问方振山：“你这小子呀，你有什么资格惩罚人家呀？”
“一定要团结，你要有个领导样子，不然我们能放心得下吗？”杨再天假装板着脸。
方振山知道说不过眼前的这两位老哥：“你们不知道啊，我去沈阳打机场刚回来，碰见他们联合一些绺子去攻打鬼子守着的城，那不是明摆着要吃亏吗？别人看不到这一点，向飞还看不出来吗？就是给他一个教训！”
“你这么说是同意他们两个结婚了？”原来杨再天的话在这等着方振山呢。
方振山才明白过来，刚才光为自己辩护了：“同意呀！”
“向飞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和我们讲起了这件事，我们也知道事情的起因，两年前抗日斗争的方式方法问题，大家都不清晰，犯点儿错误是可以原谅的，你不要老揪着不放。”李向东也向着李香兰、龙向飞说话。
方振山实在没词了：“这样吧，他们两个结婚的时候，你们两位老哥当证婚人，行了吧？”
几个人一起哈哈地笑了起来。
方振山同杨再天、李向东分别后与龙向飞等人说说笑笑路过一个路口，有个老乡赶着马车停下来，紧紧绑车的绳子。突然，这个老乡发现马车底下有个小男孩脚搭在两个车轱辘之间的横梁上，手搬着车的木板：“你个小兔崽子，不是不让你来吗？”
小孩子一骨碌出来，哈哈笑道：“爹，你就让我跟你进趟城吧？”
老乡高兴地抱起儿子，放到车上：“坐好喽，小兔崽子！”
方振山等人看到了这一幕都笑了，夸这孩子机灵。
几匹马很快来到山头附近，方振山向几个人招招手：“停下，我看看，能不能看出毛病来！”
几个人都向山上及山周围看去，看到的只是被毁掉的房屋，那里也长出了很高的野草。
方老爷子和刘炮头从他们身边出来，这几个人竟然不知道。
方老爷子笑呵呵地看着这几个人：“回来啦？”
方振山跳下马来：“回来了，爹，你是没去呀，那人老多了，那声势，咱们是没见过呀！等会儿上山了，我给你细讲讲！”
“山上没房子，好像咱们是贼一样，那样也招不来贼呀！”方振山总感觉别扭。
方老爷子征求龙向飞的意见：“我也感觉难受呢，向飞再建几所房子吧？”
“要是想招贼，那必须有房子！”龙向飞知道方振山来劲了，要和鬼子干了。
到了窝棚，方振山下了马，一边系缰绳一边说：“杨政委能调动鬼子，咱们也应该能，想想办法！”
方老爷子拿出一封信交给方振山：“看看这个！”
方振山看了一下，又交给龙向飞看，龙向飞看完之后拍着大腿说：“果然有阴谋，池田雄武知道我们是义匪起家的队伍，这是公开羞辱我们呢！”
“一定要把困在粮库里的那些兄弟们救出来，他们吃够了鬼子的苦头，争取他们的时机成熟了，争取过来，改造好了，他们能和我们一样抗日的！”方振山真把杨司令的话往心里去了。
“对，争取一切可以抗日的力量，一升原意就是想掩护一下自己，再创造机会争取那些兄弟们，只是他没想到小鬼子把守得这么严，怎么营救呢？”龙向飞在想办法。
方振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去看看，看来一升接近不了粮库，我们自己想办法，先进城再说！”
“鬼子那么多人守在那，不能不吃不喝吧？”龙向飞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
“你要说什么？”方振山感觉龙向飞有思路了。
龙向飞把问题缩小了：“鬼子吃的饭通常都是奴役中国人做的，从这里下手能有机会的。”
方振山找到了办法：“对，多带些钱，明天进城！我和向飞、刘炮头去。”
方振山和龙向飞、刘炮头第二天就进城了，进了城他们直奔城西的城关镇。在城乡结合地带，他们远远地观察着鬼子的粮库。
一直到了下午，有一辆马车出来了。赶车的把式扎着白色围裙，没有一丝笑模样。
龙向飞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小孩从马车底下钻出来的情形：“老方，有办法了，跟上去。”
马车来到一处菜地旁边停下了，方振山上前拦住那个车把式：“老哥，帮个忙呗！”
车把式看看方振山：“帮……帮啥忙？”
方振山看车把式很老实：“我是方振山，听说过吧？”
“方振山，方振山，你就是呀？”车把式的声音提高了很多，脸都吓白了。
方振山在启发这个车把式：“对，我的弟兄想进粮库，帮个忙吧！给日本人当奴才也不好当啊！”
车把式一脸苦相：“这没法帮呀，进和出日本人都要搜查的，出了一点儿问题，小命就没了。”
龙向飞拍拍车把式的肩头，温和地说：“我们有办法，你放心吧，这些钱你拿去吧！”
“你买你的菜，等一会儿，我们的人缀在马车底下进去，鬼子发现不了的，我们办完事，你就领着你的家人远走高飞。”方振山指了指马车。
“能行吗？可别出事呀！”车把式还是有些担心。
龙向飞笑了笑：“放心吧，鬼子无论如何不会想到的，只是你不要慌，就像没事一样，怎么样？”
车把式下了很大的决心：“好吧，我他妈也不愿意伺候那些孙子，总挨揍呀！”
“兄弟这回替你报仇了，放开了，别害怕，有我们呢！”方振山又给车把式吃了定心丸。
车把式买完菜，往回走，离粮库还有一段距离时，方振山和龙向飞跳下了车。刘炮头钻到车底下，双脚搭住连接车轱辘的横梁，抓住了车的木板：“走吧，别害怕，兄弟！”
车在前面走，方振山和龙向飞在后面跟着，看着车到粮库门口，鬼子在车上搜了一下，就放进去了。
“走，找个地方住下。”方振山招呼龙向飞往城里走去。
刘炮头听了听，附近没人，车停下了，刘炮头钻出来。车把式往四外看看：“你可要注意呀，看见那儿了吗？”
刘炮头顺着车把式的手指方向看了看：“看见了，怎么了？”
“那些人在那干活呢，你从茅房那面过去，鬼子就不会怀疑你了。”
“谢谢老哥，老哥你可别害怕，等我们救这些人的时候就把你带出去了，你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刘炮头把衣服撕开个口子，往脸上涂了一些土，就奔到茅房边上了。
刘炮头捂着肚子，向人群走去，到了人群里就开始搬石头，帮助建粮囤子。他看看周围的人惨透了，衣衫破碎，面黄肌瘦。
晚上歇工了，刘炮头看见三个还算体面的人在一起商量着点儿啥，就过来了：“三个当家的，这日子咋过的呀？”
这三个人没见过刘炮头，也不知道咋回事，其中一个人说：“妈的，让北山风骗了呗，在这当苦力呢。”
突然响了两声枪声，一个崽子过来：“当家的，两个兄弟又被鬼子打死喂狼狗了，这可咋办呀？”
刚才说话的大当家流下了眼泪：“我对不起兄弟们呀！我该死呀！”
刘炮头把那三个人拽到角落里：“三个当家的，方老爷子要救你们出去！”
“真的？是真的吗？”还在流泪的那个当家的以为听差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