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璨凝眉注视了她几分钟,“你最好叫白雨来接你,”说完见她眼中莫名而来的希翼,冷笑了声,“我想尽早结束可笑的婚姻。”
“好!”她白牙咬着白唇,“我知道了。”
地上果真泥泞不堪,她的脚尖黏着枯黄的柳叶、粘着泥土,江渃晴扶着池边的栏杆大口喘着粗气,似是竭力消化掉刚才十几分钟发生的事。
胃里疼痛难忍,刚才灌了几口凉雨下去,现在倒开始火热起来。
撑着胃痛,她踉踉跄跄的凭着记忆找到最近的一家附属医院,“终究是你自己一人,江渃晴。”
好心的护士给她打了杯热水,她掰开药板,吃了两粒。
走出医院,站在街头的绿色垃圾桶旁,她抬首看了眼刺目的阳光,有种举目无亲、流浪街头的凄凉。
她愣愣的笑了声,翻了翻包,拿纸巾擦擦眼角的汗,打车去了车站。
一路上和司机师傅有说有笑,差点载歌载舞一番。
张新见她风尘仆仆的从车站出来,冲她挥了挥手,“晴子,这里。”
江渃晴咧嘴笑了下,小跑几步,“汽车晚点,没等多久吧?”
张新见她面色憔悴,头发有些散,可说话声里听不出什么,“没事怎么跑R城去了?”
“去算账,”她耸耸肩,一副轻松地样子。
“算账?”张新困惑,“算什么账?”
她搓搓手,“陈年旧账,不提也罢。”
上了车后,张新还没问她怎么叫他跑出来接,没找陈璨?她却开口:“你今天休班是吧?”
张新点点头,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地放在上面。
“我上次在你们家看到一本欧?亨利的书,你还有吗?”她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问道。
张新熟稔的打着方向盘,“去我们家拿吗?”
“嗯,去拿。”
说完,她便闭目养神起来。
张新以为她旅途困乏,也没和她多说话。
回到他家楼下,张新把车停好,一齐走了进去。
“呶,你看看是这本吧?”
张新把一本紫色书皮的书递给渃晴,询问道。
她大体掠了一眼,“唔,是它。”
说完,便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张新挑眉好奇的瞅了她一眼,笑笑,从书房里搬出电脑,也一同坐在沙发上。
两人就静静的呆了一下午,张新的笔记本早就没电,被搁在一旁了。
张新拿着文件细细看着,良久,才揉着太阳穴起身,去接了杯水。
“晴子,你看看你那几点了?”
张新到厨房接水,不经意间看到时钟已经七点四十!
“唔,手机没电了。”
她还在看书。
张新把水递给她,“这本书没什么两样啊,你怎么这么喜欢?”
他低头细看,“嗯?怎么还是那几页?”
她晃得将书合上,“听说你们家换了个浴缸,我想试试!”
灯光下她的身子摇曳了下,但很快便镇定了。
张新皱着眉头看她,“你怎么了?”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你们家水也太烫了!”
转身便欲离开,“我洗澡啦~”
“站住!”张新在背后喝住她,“江渃晴,你和陈璨怎么了?”
“没怎么”,她头也不回的站在那里,声音直愣愣的从背后传出来。
张新快步走过去,果然,两行清泪流过双颊,双眼无神直直的望着脚底。
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断断续续的话,从哽咽的喉咙里发了出来:
“张新……他、他不要我了……陈璨、陈璨不要我了……他说恨我、他恨我……”
不管再怎么压抑胸口,还是会疼。
她是个不在外人面前轻易暴露自己情绪的人,即便是最好的朋友。曾经白雨说过一句:“江渃晴,我看你红眼圈的样子,我心都疼。”
她便不在他们面前哭了。
没有为什么。
而这次,她完全不顾及形象、不顾及其它放肆的蹲在地上大哭,真是的、真的是抑制不住了。
整个下午都在想他,忽而想到他如何说出决绝的话,忽而想到之前的种种幸福恩爱。
两种情感交叉在一起,犹如身在冰火两重天。一时间百花盛开、一时间身在冰窟。
等她安稳下情绪,张新也半天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来。
“你、你不如……”
其实,张新也是个知情人。
他实在不能如计划狠下心来告诉她让她离开陈璨。
“可能他只是一时冲动而已,你别多心。”
江渃晴手里拧着纸巾,摇摇头,“不是的,他说跟我结婚都是骗局。他还说、说……”
一些刺骨的话明明刻在脑海,却偏偏说不出来。
最起码,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我明天要去城润一趟,你跟我一起吧,去问问他。”
“不了,”她吸吸通红的鼻子,“不用了。”
“就像我前几天说的,你多理解他。当年你也知道,他伤的深……”
正当张新编不下去的时候,却见她轻轻点了点头,声若蚊蝇的说了声好。
张新心头一震,也跟着点点头。
爱情是不是挺拉低智商的?
这么蹩脚的理由,她竟然愿意去信。
若不是深爱到一定地步,凭着江渃晴的心性,她是指定不会这样卑躬屈膝的。
“你吃什么?”
张新拉开冰箱,里面还剩几根香菜。正准备出门买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不吃,你去忙吧。”
说完,便去了客房。
等张新买完回来,江渃晴的灯早就关了。
他只好放回厨房,叹了口气。
刚刚秘书打电话来说,城润的股票又开始下跌,万达的却一直往上升。
行内人想想便知道怎么回事,也难怪他……要这样做了。唉!
明眼人呐明眼人……你是明眼人、他也是明眼人、大家都是明眼人,照的这个世界白花花的。你有困难大家看得见,只不过要是帮了你自己就陷了进去,要是不帮你,其他人便都学会了,可怖。
时常想到,要是世上少几个明眼人、多几个瞎子,是不是人人寿命都能与天齐。
可事实却是,“瞎子”不长命。
比如,雷锋啊……
不过也有长寿的,比如说弥尔顿。
生他在乱世,一心为人民请命。被反动派打进大牢,索性有朋友相助保了出来,只是出来后郁郁不安。之后便一心投入文学事业,用笔杆子继续请命,生活中用自身魅力征服他人,活的时间不短。
想了想,能为人民甘心奉献的,还活得长的、这不符合规律啊!
再想想,也对,因为,他真的是个瞎子。
张新想起陈璨这个人来,论工作时的雷厉风行、果断勇敢,绝对是明眼人不二人选!但要是说这人心性,称得上是鬼手佛心。他稍稍总结了下这个人:白内障晚期。
江渃晴就是一带着高度眼镜的瞎子。
第二天,她很早便起来了。在厨房里做完早餐后,便一动不动的窝在沙发上,也不看电视,也不叫张新起床。反正就坐着,披散着头发坐着。
张新穿着睡衣从房间里打着哈欠走出来,一看沙发上黑乎乎的一团,登时吓直了眼!
“不、不、不是江渃晴,你……你你你吓唬谁这是?”
她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格一格的抬起煞白的脸,干哑着嗓子如同枯井里折断的树根:“我想回家。”
张新咽了口唾液,“那啥、那啥我先去换衣服,你、你、你先吃饭!”
“好。”
一夜未眠的人能指望她精神状态多好,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放电影。
她抓呀抓,抓到一团空气,还散在掌心。
张新总是有逗人开心的功能,尽管江渃晴一直进不去状态,但也勉强的笑了几口。
“走吧。”张新拿起车钥匙,冲她说道。
江渃晴放下围裙,拿着包,换上鞋,跟他一块走了出去。
车开在楼下,她定定的拧着安全带,不挪动。
张新叹了口气,松开自己的安全带,又解开她的,“走吧,我陪你上去。”
她摇摇头,“不用,再等等,我自己上去就好。”
不知道她在等什么,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泛泪的眼底走过,她才吸了吸鼻子,“我上去了。”
没有人直到她既然这么想跟他见面,却为什么不愿意刚才便拦下他,同他说清楚。
张新紧跟在她后面,替她开了家门,“你换身衣服,我等会你。”
她点点头,倒了杯水给他:“你喝水吧。”
张新像看外星人一般,盯了她一会:“你别告诉我你又不想见他了。”
“没、没有,我回来是想……”
她扭扭捏捏半天,最后似是下定决心,眼睛是他从来没看过的闪亮:“张新,我感觉那天陈璨只是同我怄气。”
“我想了很长时间,他不会是在演戏。”
“很多地方,都不能说他在演戏。”
“所以,”她奇怪的雀跃起来,“所以,等他气消了,我一定会揪着耳朵骂他。”
张新低头喝了口水,点点头,“对,你说的没错,一定要骂他。”
热气喷薄,他眼底一层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