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大朝会,天阴雾沉,有小雪。
西北的战局已经稳定下来,和傅灵鱼想的一样,拓跋焘回到北魏王庭被女帝狠狠的斥责了一番。北魏皇室对于拓跋焘的跋扈已经忍耐的太久了,罗列出来的罪名有一百六十四条,光是宣读这些罪名就用了整整一个时辰。
宣读罪状的不是别人,正是十六岁的范阳王慕容齐,北魏先帝慕容珪的最后一个儿子。这似乎也传递出一个信号,作为天武大帝慕容硅的后代,慕容齐已经开始在庙堂上崭露头角。
殷商现在忙着和北魏谈判,边界问题都好说,重点是两万俘虏。北魏朝廷对于这两万俘虏态度鲜明,一定要赎回来。而殷商有很大一部分武将不想将这种百战精兵送回敌人手里。
今日大朝会重点讨论的就是这个。
左文右武,泾渭分明,所有的武将都站在大殿右侧,气势汹汹。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傅灵鱼,身穿白色蟒袍,丝巾般的长发用一根白色丝带扎起,显得英姿飒爽,明**人。蟒袍上的五爪蟒纹全部用金丝做线绣成,素雅中多出一份奢华。
“两万人送回北魏,等着他们再来攻打我们的领土,杀戮我们的百姓?”说话的年轻将领名叫叶归雁,是傅灵鱼这些年提拔的众多年轻将领中最出色的一个,今年刚刚二十四岁就已经做到了右怀尉大都督,执掌半个京师近卫营。
除了叶归雁,还有孙权贵、韩大喜、慕容桀等人都已经展现风采,让原本死气沉沉的殷商军伍变得活络起来。
“叶将军此言不妥,我殷商这些年征战不止,花费甚巨,加上前不久给凤舞王修建王府,国库几乎就要见底了,现在如果有个天灾人祸,朝廷连救灾的钱都拿不出来。如果咱们不同意释放俘虏,北魏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何况拓跋焘现在饱受排挤,正是我们休养生息的时候!”吏部尚书卢友明走出班列,侃侃而谈,说的十分在理,还不忘捎带上傅灵鱼,好像修建王府完全是出自她的意思。
“怕和北魏打仗,难道就不打了,再说有大将军坐镇,我们何曾输过!”叶归雁冷冷淡看了一眼卢友明,言辞激烈。
北魏骑兵天下无双,又有军神拓跋焘坐镇,横扫草原大漠,草原上数十个大小部落全部臣服于北魏,年年纳贡。但是转过头来南征殷商,却没有一次能占得着便宜。说到这里,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傅灵鱼身上。
而她双眼轻闭,目不斜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大将军当然是厉害的紧,只是现在拓跋焘马上就要去北海征讨蛮族,没有必要为了两万人再让他回来吧!”新任兵部尚书魏道哉看了一眼傅灵鱼的背影,出列说道。
“尚书大人以为两万人是两百个人,说得这么轻松!”
“不要吵了!“李治轻声喝道,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然后看着台下的傅灵鱼问道:“凤府,你怎么看?”
大殿里鸦雀无声,静静的等待着傅灵鱼的回答。尤其是站在左列的文臣,目光中更是多了一份希冀,他们都知道这位女王爷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即便是已经离开皇宫,但是她说的话依然不是旁人可比的。
朝廷现在确实是没钱,这样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得来不易,只要有两三年功夫让朝廷缓过劲来,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傅灵鱼眨了眨眼睛,提起精神说道:“还是把人放回去吧,两万人的吃喝也不是小数目,不过到时候向北魏提要求,记得多要两千匹蒙马!”
这哪里是提意见,分明就是拍定结果,可是没有人会觉得不应该,即便是宰相陈远志也微微点头。
“府帅,这怎么行!”慕容桀毫无征兆的站了出来,大声吼道,一身雄壮肌肉可撕裂虎豹,声音如同洪钟,站在他身边的文臣吓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闭嘴!”傅灵鱼现在没有心情和他们解释,没好气的两个字,就让这个连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年轻将军满脸沮丧的返回队列。
这样景象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朝堂上出现了!
原本激烈争吵的问题,因为傅灵鱼的一句话解决了,站在皇帝身边的韦正下巴微微扬起,一声“退朝!”大臣们鱼贯而出。
韦正唱完退朝,猫着腰小跑到傅灵鱼身边,笑着说道:“王爷,陛下有请,在御书房等您!”
回到太安城已经十天了,这是李治第一次要单独见她,傅灵鱼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然后转身向着后宫走去。
“陛下有请,不知道我们有生之年能不能混上这句话!”慕容桀笑哈哈的说道,然后看着不远处的陈远志,大声说道:“宰相大人,您说是不是啊?”
从太和殿到御书房可是一段不小距离,不使用功法,只凭两只脚只怕要走一炷香的功夫。
既然要花费这么长时间,反而没必要着急了,傅灵鱼慢慢的在宫内晃荡,对于那些宫女、太监和侍卫的异常目光全都视而不见。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她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从来没有细细的观察过。一砖一瓦,一花一草,现在看来都是那么的陌生,陡然多了一丝伤感。
就像拓跋焘说的一样,她毕竟还是个女人!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面上的一片枯黄残叶,树叶随风而起,翻滚着飞过了围墙,消失不见。
再往前走就是正阳门,距离御书房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可就在这时从旁边月亮门里走出来一众太监侍卫,四名侍卫抬着一张步撵,上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宫中最受宠的陈贵人。
“前面什么人,见到娘娘还不下跪磕头!”步撵旁的一个宫女冷声说道,小丫头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是说出的话却字字清晰,看上去十分凌厉。
傅灵鱼嘴角轻轻一撇,然后转过身来,双手负在身后,眼睛含笑看着步撵上的绝世美人,感慨的说道:“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好看的脸蛋儿吗?”
“大胆,你脑袋不想要了!”小丫头跟着主子进宫后,发现宫里的规矩竟然比家里还要少,再加上宫中其他妃嫔相貌家世根本不值一提,更加助长了她的气焰,目中无人的很。
傅灵鱼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路中央,身上的白色蟒袍分外刺眼!
“凤府大将军!”一个小太监认出了傅灵鱼,失声说道。其他人听到这个名讳,脸上面色一正,齐齐跪倒在地,身子付得低低的,恨不得把头都扎进地底下。
抬着步撵的四名侍卫和那个小丫头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显得分外可怜。想要跪下却没有得到陈贵人的许可,而站在这里面对着傅灵鱼淡淡的目光,更加骇人。
“政君见过凤舞王爷!”陈政君坐在步撵上轻声说道,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按道理来说,她是皇帝的妃子,应该傅灵鱼向她行礼才是,可是现在却刚好倒了过来。
傅灵鱼是何等功力,眼睛轻轻一瞄就发现,陈政君的肩膀在轻微的颤抖,心中冷笑:你父亲向我示威还说的过去,你又算得了什么!
她没有任何表示,风起柳叶飘,白色蟒袍迎风鼓动,上面的金丝闪闪发亮。即便你是李治的妃子,也没有你坐着我站着的道理!她打定主意要让陈政君从步撵上下来。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
那名小丫头听到“凤府大将军”五个字,已经慌了神,凤府之名在殷商无人不知,在京师更是如雷贯耳,想不知道都难。刚才她竟然对凤府大将军如此不敬,想到关于傅灵鱼的传闻,她的面色登时变得刷白,难看至极。
此时看到傅灵鱼双手负后立于天地间,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势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助的抬头看着自家主子,却得不到半点暗示和鼓励,原本的支柱瞬间倒塌,两腿一弯,也跪倒在地。
陈政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铁青一片,但却没有一点办法。
“王爷,王爷!”韦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后就看见当朝第一大太监喘着粗气跑到傅灵鱼身边,躬身行礼,说道:“王爷,陛下那边等了您好长时间了,您看?”
“等了很久了吗?”傅灵鱼反问道:“是派你来给她解围的吧?”
韦正的头低的更深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你这是要去哪啊,陈贵人?”傅灵鱼笑着问道。
陈政君两个眼睛都已经水润润的,强撑着没有哭出来,原本是要在傅灵鱼面前炫耀一番,让她以后不要再那么猖狂。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大胆,直接拦住自己的去路,而且连个台阶都不留。
“我煲了燕窝粥,想要给陛下送过去!”陈政君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一滴眼泪滑落脸颊。
“果然是贤惠,我先看看做的如何?”傅灵鱼步步紧逼,没有给陈政君留一点面子,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即便你现在身受李治宠爱,也要看我的脸色!
一片沉寂,没有人应声,陈政君已经快要哭出声了,心里暗恨:她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打定主意就算是僵持在这里也不会把粥给她送过去。
“拿过来!”傅灵鱼轻喝一声,声音不大,可是听在那名手捧食盒的小太监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小太监没有丝毫犹豫,从地上爬起来,疾跑两步跪倒在傅灵鱼身边,把食盒高高举起。
傅灵鱼食盒中拿出那碗精致的燕窝粥,当着陈政君的面喝了一口,然后轻声笑道:“做的真不错,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