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她不当肥胖,她还高大雄伟,她这种跟张波波又不是一个级别的,张波波是富士山,她简直就是……庞大的喜马拉雅山脉。可是小月的胆子超级小,那天一只蟑螂从她抽屉爬出来,她吓得跳上了桌子,谷雨反身一拍,“叭!”一声脆响之后,死在了他的手掌心里,谷雨拎着死蟑螂,往小月身上一甩,她呼啦啦扑向了我们的顶头上司李宏非,把他着实压了个半死,回家病休三天,听说呀,那根儿压坏了……
李宏非在半年绩效评语中给她写:工作缺乏章法,大局观不强,需要进一步加强体育锻炼。我对小月的亲近感仅仅是因为张波波,我把小月的照片发给张波波,她顿时信心猛增,最后,张波波减肥成功,顺利通三关,进入了她们当地的广播电台做了播音,她说:“原来生活可以更好的。”而我,一个信息工程的本科生,毕业半年多了,还站在一大群的同事面前,拎着消防栓,整得自己比只猴还茫然。
公司保安队长:“立正!稍息!”
三个人错了两个,公司笑倒一片。
“向左转……小丹,我这边才是右。”
又笑倒一片。
“谁主动先来,在消防教官面前露一手。”
露个屁!就昨晚吃完饭后练了不到十分钟,还露一手,隔着沉重的面罩,听见谷雨在低吼:“靠,我露你小鸡。”把小月笑得花枝乱颤,倾倒一片山,飞起无数鸟。
“谷雨!出列。”
谷雨又低吼:“我出!”,他向前一步走,正踩中一小石头,痛得他嗷嗷直叫,飞起一脚踢它,那石头很给力,像长了眼睛似的在空中画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来公司检查的消防教官头顶上,那教官忍着痛,指着谷雨说:“重来一次。记住:一、打开消防栓,二、取出消防水带,向着火源点延伸展开,三、接上水枪,四、连接水源 五、手握水枪头及水管,打开水阀门,即可灭火……”可怜的谷雨被这教官折腾了几番,越搞越乱,水枪一接,乱射,射得大家一窝蜂乱跑。公司的保安队长急了,满场喊:“回来!回来!”
没有观众还叫什么演习?拍照人少了也不行。
这一场雨下,教官最耐心,全场只剩这个铁了心要教会谷雨的消防教官还拉谷雨一点点的调教:“……一、打开消防栓,二、取出消防水带,三接上水枪……喂!别跑!怕什么,回来!来来,一、打开消防栓,哎呀错了,四、连接水源……”
我和小月离谷雨最近,正好卸了安全帽,淋得无限悲慛,面面相觑,谷雨大笑,我俩拉着他就打,结果:公司消防演习评分“不合格”,我们仨被公司抽调一周,成立临时小组,负责培训消防安全知识和制定公司消防方案,我一写这玩意,满脑子都是那天教官大人的“一、打开消防栓,一、打开消防栓……”要疯了。李宏非陪着我们挨训,想到他那囧样,做梦都想笑。
工作很多,价值很小,同事很多,朋友很少,想法很多,有用的很少,难免会想起曾经跟施小君一起做论坛的时光,那些删贴、灌水、改稿、聚会、设计动漫、隐匿在网名后的喜笑怒骂带给自己的成就感荡然无存。我们当年曾经在论坛里播放过一段他和我自制的新年视频,模仿网站上的一段新年诗朗诵写的。
诗朗诵《那一年》
——各位好,我是王婆。
——我是绿瓜。
——(我)一年一度桃花盛(施小君)东方风来满眼春
——(我)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施小君)春,从来不是叫出来的
——(我)春,那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
——(我)那一年,******还是处女,冠希还没有相机;李刚还没有儿子,菊花只是一种花
——(施小君)企鹅不是qq,3B我只知道是铅笔,买方便面还有调料,杯具只是用来刷牙;
——(我)那一年,楼房是用来住的,黄瓜香蕉只是用来吃的,教授还不是叫兽,太阳还不叫日;
——(施小君)那一年,共和国的领导们还不会写日记,鸭梨还没有这么大,肚子大了知道是谁的,我们还相信真情!
——(我,感慨)过去了……(施小君,感慨)过去了!
——(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施小君)学生会的干部们从基层来
——(我)火车不是推的(施小君)华山不是堆的
——(我)学生们吃的比猪少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施小君)千万次地问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施小君)为了毕业,同学们没白没黑 没脸没皮任劳任怨抱着答辩论文 走进课堂
——(我)不怕你鸡蛋里头挑骨头 不怕你砂子里面挑石头 不怕你瘦肉里面挑肥肉
——(施小君)我们已经百炼成钢身经百战幼小的心灵已坚不可催
——(合)因为我们已经有句至理名言:早起的鸟儿有食吃谁先升起的谁就是太阳!
……
这搞笑视频当时在论坛极为讨喜,跟施小君分手后,我把它下载后就把它从论坛中删了,现在它成了我的心灵鸡汤,遇到不顺心的时候,就把它打开看看。施小君的网名:王婆。再也没亮起来过,不知道是他不在,还是故意隐身,或是他已经把我拉进了黑名单,唉,是谁说分手了可以做朋友的?我们为什么就做不成。我好想他。
潘小凡和鲁彬在广州工作,我在东莞,一小时路途,我们常聚,每次聚会都很开心,只是,无论我怎么不想提起,但聚来聚去,总有一天会提到施小君,最近的一次,她不经意地说:那个王婆呀,又辞职了,去了哪里还不知道,成天窜东窜西的到处卖瓜呢。
我每次到广州都有些许期待,我觉得施小君不可能在东莞,东莞太小,倒是极有可能在广州,而且之前还听潘小凡说过,有一次她出电梯见过一个男人跟他擦身而过就很像施小君,等她再回头看时,电梯门“呀”的关上了。自此,我假定施小君就生活在广州。
回东莞的路上,心,空空的。我想,如果潘小凡说施小君去了湖南、去了四川或者去了……,那我的心是不是就不会空空的,我至少知道他在哪。可是不是空空的,那又是什么?我们分手了,他走他的路,我走我的路,慢慢地回记慢慢地思念只会加深美好的记忆。得不到的爱情才最美丽。我的分手期为什么会拖这么长,好像绵绵无绝期,难道非要再整出一段新爱才能完全覆盖旧情的痛吗?
哦!忘了他吧!放了我吧!
“小丹,有电话找你。”
每次有外接电话来,我总是一阵心跳,哪怕知道肯定不是施小君,也希望会出现奇迹。我一直后悔为什么这个分手不能搞得彻底一些,决绝一些,藏头藏尾的最后是没头没尾,心没伤透就总给自己留下希望,那很惨的。
2轮回
一
覆盖吧,把这段爱情尽快覆盖掉,人就会重生。
我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铃之势进行爱情速配。现在这类活动很多,小的有公司搞的,大的有妇联、女报和电视台联合搞的,一声号令,齐刷刷站着黑压压的一片等待爱情考验的男男女女,如果嫌烦,还可以参加户外运动和健身,那些肾上腺混合着荷尔蒙再调点暧昧酱,吃下去可以毒死你,如果还不够,那就“注意你的呼吸……双手合十,放胸前,要心怀感激”,做瑜珈吧,瑜珈馆里可以诞生好身材和一颗期待爱情的心。
“小丹,有电话找你!”瑜伽馆的老板喊我。
赶紧去接。
“请问您是注册了珍爱网的丹丹小姐吗?”
这声音明明是男声,听起来奶奶的。“是,我是。”
“你是林小丹吧?……哎哟喂,真是你,我是老头啊,我是老头。”
我心想你是老头你还找女朋友,犯病吧你!他那边又说起我的大学,说起摄影社,说起施小君是王婆,我是绿瓜……我终于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扣子!”
“扣子!”
“对,对对,扣子,几百粒扣子,飞……”
“母蝗虫!”
“哈哈,对了,母蝗虫。”
我跟这个绰号叫“老头”的校友见面了。他出了社会居然越来越年轻,有些人就是这样——越到了染缸越能染出色来。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什么专业什么时候毕业的,可是见了他就跟见了老熟人一样,对我来说他不是一个人,他意味着一段岁月,与施小君初结情缘时的那段青涩岁月。他那时候是连腮大胡子,这回刮得一干二净,倒现出几分斯文和白净。
“其实我对你的印像也是挺深的,那时候,施小君带你来……”
“多久的事了,还提呢。”
“你们不联系了?”
“没什么事联系啥?毕业了各顾各的,大家不都一样。”
“不是说有个女孩子给他介绍工作来的,后来他有一年是留在武汉了……不是你啊?哎呀,难以置信,这帮人尽在我面前信口胡说,还说他要跟那女孩结婚呢,在大学都见过老丈人了,我想不能够啊,在我们面前你俩挺像那么一对的……瞧,我们后来也不跟他混一块了,理想不一样,没法凑合,你说是吧。”
“……喂,服务员,给我一杯冰水。”
老头是珍爱网驻东莞站的网站负责人,负责管理网站,联合一些单位企业办理相亲活动打响珍爱网品牌,负责婚恋和心理学培训,也负责给有需求的人员制作视频,说到底他就是珍爱网里的“人工红娘”,他说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找个好的,老校友嘛,还是一个社的。
“我们的服务承诺就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说我的要求太低了,怎么什么都没写,只有一条:合者约见。
“什么叫合者约见,一看人家就说你没诚意,来招聘呢……”他稀里哗啦在我面前说了一大堆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老头”:“……总之呢,要让他们觉得这女孩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不少,不追可惜了,要抓住呢还嘚费点脑筋,别以为他们没经验,有一次,亲嘴比赛,没经验的嘴往往一碰就神魂颠倒,那些人……不是我说的,没几个不是老手,亲起女孩的嘴来,叭搭叭搭跟猪哄一样,看来都荒了不少年了,所以我说,寻找爱情不如耐心等待……您,怎么了?”
“……喂,服务员,给他一杯冰水。”
这次见面后,老头就很关心我的恋爱问题,他有几点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不会瞎吹捧,说话可靠,办事积极,只要我问过的事,不管有没有结果结果怎样他最终会回复你,只要我打过电话给他,哪怕他当时没接,回头也会打回来,别小看这点,挺重要的,像我们公司曾经来过一个毕业生就是因为领导交办的事迟迟没回复领导一问还说忘记了,结果被开了。
我爸说的:刚开始工作记住一点——办事牢靠,你就会有希望。
因为同城,老头又比潘小凡交往起来方便多了,后来,我和老头基本上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蜜友,我放在网上交友的照片和视频都是他帮忙做的,只要有了新注册男性,他就会像蜜蜂追花一样去查找他的资料和近况:“这个不行,没几个钱还很臭屁,虽说不是拜金女咱也要对自己的青春悠着点……这个不行,长得像黄晓明,小心夜生活也很开明……这个不行,一看就有代沟,光有钱也不能解决咱们的精神生活……这个,怎么看都挺适合的,暂时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越是婚前没问题婚后就越成了上帝……这个嘛,又是医院的手术医生,想到那双手充满了鲜血,咦,反正我肯定接受不了……这是北大毕业的,什么都好,偏偏离过婚,咱们连男人还没抱过呢他都二进宫了……喂,你在不在听?哇,你在笑?你意淫呢?”
有时,跟他见面只是为了能感受一点校园的气息,我的目光总能越过他的背后看到窗外那些恍如隔世的片段,施小君的笑、施小君的回眸、施小君跨着包骑车的样子总在我左右,影响着我的生活,影响了我对事物的判断,影响我的人生观。
我跟老头说:“我现在也爱旅行和摄影。”
“那你都去过什么地方,拍了些什么。”
这话问倒我了,我想想,去过什么地方呢?工作以来,辞了三家单位也还是在东莞转,最远不过是广州,连深圳都没去过,我凭什么说自己爱旅行和摄影。只好自我解嘲:“其实,也只是保持向往而已,哪有时间。”
“……有句话,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是不是还想着施小君?等等,先别否认!想一想,想好了再说,我又不是逼你跟谁结婚。”他让我想,我不知从何想起,“喂,服务员,来杯冰水。”
他提醒我:“现在是冬天……服务员,给她一杯热绿茶。”
啊?我像是土拨鼠刚刚从土里钻出脑袋,难道这一晃就过了一年半了?算一算,其实我跟施小君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可现在我却要花成倍的时间去消化它。“老头,我是不是老了?没人喜欢了。”
“有时候,我也突然会有这种惶恐,这就是我们这种人与生俱来的一种保护意识,太,太,太,怎么说我们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现在我想通了,人不妨退一步,老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对不对,少一点自省,多一点开心,人生何处不逍遥。”
“我的一个好朋友要结婚了。”我说的是潘小凡,想起那次聚会她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就是苦苦的,我觉得我的苦就是从那天开始的。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画着圆圈,我慢慢讲给老头听:“那天,好像是个雨天……”
二
我跟“老头”说起那件事:“那天,好像是个雨天,散了聚会,潘小凡看我心情不好,本来要送我,后来又不知怎么的没送,我进地铁那刻还没下雨,到了汽车站就下了,冬天的雨冰丝丝的。
……我刚下广州,是个雨天,没带伞,很狼狈,一个男人撑着伞走过,很像他,我就这么一直跟着,他被伞挡着老是看不到正面,我怕不是他,一直不敢叫,过十字路口时,左边红灯一亮,他准备往左边走了,而我……是要走右边的,你知道,我不可能因为他错过这趟车,这是到东莞的最后一班车,错过了就意味着我当晚回不去了,所以我很矛盾,是跑过去叫住他,还是转过右边,如果叫住他,我肯定要跟着转左,转左……是哪里?我不知道,我对广州一点也不熟,万一如果不是他呢,那么多人从十字路口走过,别人会怎么看我,在大街上喊一个男人……后来,他越走越远,看不见了……右边的灯亮了,我就走了。”
我边说边流泪,“……我在我家乡曾经做过一个局里头的临时办事员,本想考研,总是看不进书。后来,来东莞做了公司职员,先在一个香港厂,然后又去过外企,现在进了通讯行业。可是又怎么样呢……我现在就是一个俗人。”我不再说下去,也没抬起头,我耳朵里还回响着那天的脚步声,我从来没这么苦熬过一种声音。
“老头”突然喊:“服务员,来杯冰水。”
……
三天后,“老头”带了个人来见我。
“你还记得他不?”
“老头”把他推到我面前,我摇摇头。
“我是施小君同宿舍的,我记得你,那阵子,你老往我们宿舍跑,还带糥米鸡和红烧鸡屁股,我还吃过你们家乡的辣炒年糕,吃得我拉肚子还管你报销医药费的,被施小君压着打,嗨嗨!我那时候,有点蔫。”
我想起来了!可这位同学现在一点也不蔫!是呀,为什么一些看上去很阳光的人一到社会就蔫了,一些很蔫的人一到社会就像产生了光合作用一般勃发生机。
于是三个人一同去唱K,坐下来就海聊,原来他也是“绿瓜地带”论坛“灰岸”版的版主,我们还曾在一张桌子吃过饭。“你现在一定不上绿瓜地带了,现在乱七八糟,活跃的都是一些粗俗的男人在搞些交友的俱乐部,谁会知道这个声名在外的校园论坛有一天也会迷了路,唉,破碎。”他说他到现在还留着我们的一段视频,特逗,“我手机里有,来,看看,”一时兴起,当时就要翻给我看,我按住他的手机,说“不,不不,很久的事了。”
“哪里很久的事,前段时间我见了施小君,他还留着呢,这就是他发给我的。”
“老头”这麦霸狂吼:“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这同学看着我,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啊?你们分手啦?不会吧,爱得这么惨,老头是让我来开导你的?他也不说清楚点,我还以为是给我介绍女朋友呢。”
“老头”投入地唱:“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当四周掌声如潮水一般汹涌,我见到你眼中有伤心的泪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