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流的行进中,有谁能停下脚步?有谁愿意停下脚步?其实,每个人都一样,除了向前还是向前
1因你而孤单
一
小君妈来的第一天就注定是折腾人的。
特意请了一天假,早晨出门还是晴天,半道上就下起了雨,施小君还拼命打电话来,指示这个,讲究那个,我气了我说:“你妈又不是老年痴呆。”
“那不是为了我们能如愿以偿嘛。”
“个屁!典型的修正主义。”
“别介意我说的话,女人还是要注意检点,会干家活的女人在婆婆面前才有市场。”
“拉倒吧,跟婆婆套近乎最后的下场就是把媳妇当成了保姆。我才不干!”
因为老在路上接电话打电话,出事了!手机被抢了。这回好了,百转千回,总算接到他妈妈,我原想不就是个县城里的小市民吗?可她这人往我眼前一站,吓了一跳。他妈比我还高出半个头,打扮得跟******似得,眼眉间全是一股风流形态,怪不得生的儿子这么帅,这么好的家庭干嘛还把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寄养在朋友家?我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气质型、不好说话的主。
她做了个深呼吸,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中国城市的气味真是让人陶醉。难道她一直生活在国外农村?她问施小君为什么没来,我说他在忙。她微笑着提醒我:“女人啊,别老是生活在男人的谎言中,傻傻的。”
“为什么打不通你的电话?”
我不敢说被抢了,我说:“这段时间待在家里,所以还没买。”
“手机都没有,就知道你是怎么生活的了……你看上去不像是只想做吃喝玩乐的小太太的那种人呀。”
“我有工作。”我心想我一个月拿的工资比你儿子还多呢。
“别介意,我说话有点不近情理,主要是因为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同。”
“你一直在国外?”
“施小君没跟你说?我跟儿子联系很少,我生活在……农村。”
我心里大舒口气。他妈问我:“你们没结婚吧?你没怀孕吧?”
“还没。”
我一直在找她和施小君的共同之处,最后发现,他们俩吃起饭来都像个屠夫,她妈妈特喜欢吃家常的小炒,尤其是我拿手的红烧肉,她说:烧得像糖果一样。我也发现她的一些异样,她老是动不动就窥探我们的抽屉,老是追问我们的收入,而且多年没见的母子,第一天见面她就问施小君要钱,数量可观,理由很简单,她生病了,她需要钱,她交际复杂,来我们这里,就接过无数的生意电话,她还当我的面提到了灵灵。
她问施小君:“灵灵的病好了,她打你的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施小君:“太忙,哪有时间应付她。”
“可灵灵的妈妈你总要应付的,她说过好几次你们的事,灵灵……她好像还很喜欢你。”
“那不可能。”
“你欠灵灵的妈妈不少人情。”
“两码事。”
“所以……需要钱,不还情就要还钱,懂吗,儿子。”
“能还的都还了,剩下的,是还不了的。”
他妈妈还趁施小君不注意,抵毁我:“小丹,你为什么要剪个齐耳的短发,又不染,像个虎里虎气的乡下姑娘。”还时不时冒些话:“施小君找女朋友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女人老了是死刑,人死了也就算了,可丑女人就是无期徒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别一看到我就咬牙切齿的,说不定我是个好婆婆”、“你是不是告诉自己——坚持到底,永不放弃?做女人要学会客观,施小君又不是有钱人。”
我非常怀疑他妈妈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拆散我们。
“喂,你看不出,你妈是来诈骗的吗?用你来骗婚,解决生意难题。”其实,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让施小君提高警惕。“现在什么人都有,你妈妈过去可以把他恨心送走,现在也可以找理由诈骗,十几年过去了,谁知道你妈妈还能不能保持善良?这年头,谁都说做人难,那是真的难,不是朋友的天天在一起,是朋友的十几年也难一见,真诚还是不是真诚,良心还是不是良心,做人的底线只能靠自己不时摸摸左胸上方的位置了,谁也下不了结论,有些问心无愧的事,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在社会打拼多年,大家都不傻。”
就是这番话,把施小君惹恼了。
他一拍桌子:“那是我妈!我妈!”他从来没像这样瞪过我。
“我只是提醒你……”
“别老摆着一付比任何人都聪明一倍的样子好不好,只有心虚的人才天天会提防别人。”
“我心虚什么?”
“心虚我妈会拿了我们的钱去看病,你舍不得那钱,放心,我去借,就是到处凑,我也凑齐了给我妈,你根本不了解我妈。”
“她了解你吗?”
“我是她儿子,她不需要了解我,那是她的权利。”
“她养了你吗?这么多年她看过你吗?在讲权利之前,她应当先了解一下她应尽的义务。”
“非要我说出来吗?!我爸死了,是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到十岁,她一直一个人打拼生活,开公司,赚钱养我,尽可能把我放在更好的城市生活。我不要我妈理解我,我只要尽可能地理解她!”
我流着泪低下了头,慢慢地说:“虽然我还不是你家的媳妇,我也不指望将来能做一个人人都夸的好媳妇,不过,不管我会不会成为你家的媳妇,你妈妈——我都希望她将来是个受媳妇爱戴的婆婆。”我打开桌子上的袋子,哗啦啦,那里面是我按他妈妈的要求刚取出来的现金。施小君一看,愣了。
“我早准备了,只是在给她之前,想跟你说一声。有很多事我不知道,你也从没想让我知道。”
我打好包离开了我和施小君同居的房子。我走了,他妈妈一定很高兴了,她可肆无忌惮地培训她儿子向新生活发起冲击。一场再美好的爱情也敌不过亲情的三言两语。
我知道施小君会劝我回家,但他也知道我这性子肯定不会回去,所以他电话每天打,我每天照旧不接,就这样,我在公司一直住到了周末。
迷迷糊糊被手机声吵醒,是一个佰生电话。“谁呀?”。
“是我,施小君的妈妈……”
二
“……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人也聪明,我也不想瞒你,这次来我本来是想搓合小君跟灵灵在一起的,他们少年时就在一起玩耍,两小无猜,我们一家也欠灵灵家不少人情,难得灵灵妈不计前嫌,还巴望着他俩可以早结良缘……这事就不说了,我要回国了,我在加拿大,你们的那些钱我都留下来了,还给小君存了一笔,存折放在抽屉,密码是小君的生日。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需要一个像你这样有主见有思想能扛事的女朋友,跟你在一起,他换了个人似得,乐观了,积极向上了,我要谢谢你……来吧,有时间跟小君一起来加拿大……感觉成熟了就结婚吧,结婚通知我,如果可以,先叫我一声妈。”
“……我,我……”
“算了,不为难你,下次吧。晾衣杆坏了很久你们也不换一个,我买了条新的,小君的胃不好,少炒辣菜多喝炖汤,以后洗衣服记得放点消毒液,我买好了放在厨房的柜子里,给你买了条项链,算见面礼吧……女人工作重要,家庭更重要,身体尤其重要,你就别熬夜加班了,大家都在工作,难免有矛盾,经验告诉我:心里不平衡是女人发脾气的最主要来源。”她说话速度快得很,我不知道听全了没有,反正都答应了。
她说她要走啦,我主动提出去送她,她拒绝,“我还想跟我儿子单独多说说话。”
也是情理中。
当天,我又被施小君接了回去。我在阳台上,跟潘小凡在电话上感叹:“爱情真是天底下最脆弱的东西,任何小石头都可能把它击碎。”
电话那头:“不对,是你把爱情想得太美好了,男人和女人绝不能因为爱情而结婚的,这是至理名言。”
“没有爱情结什么婚?”
“谁不是对爱情忍无可忍了才结婚的。”
“那离婚呢?”
“对爱情有了新的向往才离婚嘛,男欢女爱,周而复始,礼尚往来,才有爱情的生生不息。”这是什么哲学?
他妈走了之后的那个周末,我和施小君睡了很久,差不多到下午一点才起床,他似乎很匆忙,难道周末还有约会?我觉得经历了他妈妈的这件事,我们应该好好聊聊,我期待着他能抱抱我,这时候的亲昵比一切解释都来得重要。
我从被窝里钻出来:“今天我们一起好好收拾一下屋子吧。”他在卫生间里漱口刷牙,一喉咙管的水憋了半天没吐出来,我干脆起来,靠近卫生间的门,他要关门,我快速把脚一插,他扯着混浊不清的嗓子吼:“喂,我上厕所。”
“该收拾屋子了。”
“那是女人事,用不着向我汇报。”
“你要去哪?今天阳光灿烂,正是一个约会的天气。”
“……今天我没时间,改天吧,老婆。”
“施小君!如果再这样下去,你会连我的长相都忘记了。”
卫生间“哗”,他出来了,还刷着牙。
“你下次能不能解完手再刷牙。”
“干嘛瞪着我?”
“你的拉链……”
“你看你,老是为生活细节生气,这很不利于健康。”
“不是,今天我们要打扫房间,床要重新整理,还有窗帘、地板和厨房。”
“明天……其实,我觉得花点钱请家政好了,都是小事。”
“我们以前常常自己打扫不是出挺好的,屋子小,很快就打扫完了,出去逛超市,然后我做点好吃的,我们可以买个烤箱,自己动手做蛋糕,楼下有家烘焙坊……”
“这些事都是小事……”
我突然大声:“那什么是大事?!”
“我是说,等我们不差钱的时候,这些都是小事。”
他走了,不到半小时,我漱洗完毕也走了。如果我常常保持加班,下一个主任位置就很有可能是我的,如果他也不在乎打扫卫生,那么干脆都不打扫吧。
外面的世界阳光灿烂,车水马龙,这年头,演员唱歌了,歌手上电影了,模特当主持了,全世界人民都在睁着一双大眼睛,发掘自身的潜质,寻找更多更好的机会,为自己增加知名度、攒饱钱袋子,做好本职工作已不是评判“优秀”的唯一标准,工作之余能创造更多的价值才是人生的的真正目标,我的追求也在变化,更广的人脉更大的圈子更高的自我价值,在人流的行进中,有谁能停下脚步?有谁愿意停下脚步?其实,每个人都一样,除了向前还是向前……
有一天,跟杨姐去做SPA,她告诉我:“施小君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三
杨姐为什么这么问。我很讶异:“……出什么事了?”
“他跟我们的一女客户很近乎呢,我看他们不是一般的好,我可不三八,只是提醒你,太喜欢一个男人会很危险,要保持独立,像我,即使结婚了我和你们李总还是独立分帐呢,女人要赚自己钱,知道吧?”
她还告诉我关于老家那个三姐的事,“你看,刘三好就挺惨的,爱上了一个大学生,用她当舞女的钱供他读书,刚开始那男的对她还挺好,你知道大学生没什么钱,勤工俭学赚了点钱给她买了一条金项链,后来她去看那大学生,在校外一个挺简陋的小旅馆里住了一晚,就这一晚,她怀上了,十月怀胎,孩子出生了,她不能再做舞女,就在家乡的一个超市当收银员,一边带孩子一边站柜台,挣的钱只能果腹,三年后,那大学生毕业了,去了上海,说稳定下来就接她回去,按理今年也该接过去了,今年我回了趟家,三姐还在站柜台,蓬乱的头发,衣服也邋遢……一个男人眼中的极品女人到最后还是被感情害了……你懂的。”
“……小君,他这人就爱交交朋友。”
“大学的恋爱普遍低产,别生气,我不看好你们……女人靠男人生活,男人靠野心生活,爱情这杯酒啊,你们还太小,真正是啥滋味你们尝不出来的。”
她说的几句话不紧不慢的,却足以让我的心情一落千丈。杨姐做完SPA,又让我陪她去做头发,一个头做了一千八,熬到晚上十一点多才送我回家。
屋子里的灯似亮非亮,是我前一晚的床头灯没关还是施小君在睡觉?走在楼下遁着那盏灯,怎么看怎么觉得它透着无限归家的气息,第一次在这个城市体会到什么叫惨淡、什么叫凄凉、什么叫孤独,独自在出租房外徘徊,左边的路去往这个城市仅存的芦苇荡子,右边的路回家,施小君离我越来越远,“家”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这小雨淋在身上不怎么爽快,透着凉气,看来,这是要入秋了。
有个屋子里两夫妻在吵架,吵架声不绝于耳:“……你一定是精神有问题,躁狂妄想症,什么莫名其妙的女人和事都往我身上贴,只要稍微年轻、有点姿色,哪怕跟我说一句话,你就不对劲了,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吗?搞笑!”
“你从厦门回来,这一年非常节俭,我观察了你,每个月的开支在1000,你还有2000到哪里去了!你这几年我起码给了你十万的生活费,你还有公司补贴,你至少给了那个姓毛的有五万,别以为我没有调查,姓毛的那女人收入低,做店员一个月才2000多,她还经常去旅游,买很多衣服,她来迷惑你,一个目的就是从你这里捞钱,这就是所有的秘密!现在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不是爱你,是看你的钱!你是色令智晕了你!”
“你为什么不能往前看,总是把一堆陈年旧事拿出来骂人。这个家怎么可能好?你能把对付我的手段和精力放在工作上,对人豁达一点,坦诚一点,你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你聪明得过头了!”
“我告诉你,你不要对这种女人痴心狂想了,深圳花花世界有多少男人,大把男人都有钱,有大把这样的女人靠男人捞钱,这是真的!我虽然是个家庭主妇,但我绝不孤陋寡闻,你还不悬崖勒马,我们家就会毁了!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就毁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哐当!”他们家的窗户玻璃突然被砸了,玻璃碎碎四溅——是我干的!砸完他家的玻璃,我喵在花坛后面,探头一看,他们家的世界清静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小灾难,男人搂着吓成一团的妻子,儿子冲了进来。这回好了,今晚这家人议论这事可以度过安稳的一宿了,在家庭的危难面前,有些人总能轻易越过小矛盾,重回团结。
——不爱已无力量,再爱缺乏心情,惟有和平共处才是正道,希望他们能明白。
轻手轻脚离开这个事非之地,我踏上了回家的小路,走着走着,这黑灯瞎火的,一辆自行车停在一边,天下小雨,这车停这干吗?捉摸着是不是有对小恋人在玩雨中柔情,遥想跟施小君在大学时的幽会,也是这样的小雨,有一些****的燥动垫底,再拿点冲动出来,肚中并无可吃之物,夏天没走远,初秋还有股子寒素气,两人就着彼此的湿唇当饱,这汤味清鲜,淡而致远……
不知道从哪冒出个青年,我毫不觉察,被他一撞,足足滚了好几滚,回神过来,那青年抢了包跨上自行车就跑,我喊“抢包啦!我的包!抓住那个穿黄衣服的!”
他向芦苇荡跑去,本来这条道有不少商贩,听我这么一喊,瞬间少了不少人……谁知道这种人抢了东西会不会对女人也下手,我赶紧停步。身上摔得伤痕累累、衣裳褴褛。
……打开家门,听得见屋子传来“嘶,嘶,嘶”的声音,匆匆进门,施小君背着我在玩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我一点也没兴趣知道,他也没兴趣回头,我径直冲进了卫生间洗澡换衣服,一股无名火一直在心头强压着。
洗完澡他居然还在玩。我大声吼:“沙发上一堆待折的衣服我可以折,地上一堆垃圾我可以扫,桌子上的碗我可洗,电视开在那里我也可以关,但至少,至少这个家不能这么沉默吧?……施小君,你连跟我说话的兴趣都没有吗?”
他不说话。“别以为你偶尔会请我吃一两顿饭就是一家人,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电话少接你说忙,约你看电影你说忙,我说那早点回家吧,你也说忙,忙、忙、忙!这家里你只关心一样东西,就是杨惠在这里住时买的那盆花,你如果真在那么在乎她,你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
施小君依然沉默,屋子频繁地传出“嘶,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