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自从那次醉酒住院之后,就很少见到夏建国,她也很少到姐姐周若雨家去,她怕面对夏建国一家人,怕姐姐通过她的眼睛看出埋藏在她心灵深处的秘密。然而,她又无时无刻不想着夏建国,她多想能够见到他。思念的痛苦折磨着这位二十三岁的美丽姑娘,她茶饭不思,她心绪难平,她快要崩溃了。她终于忍不住拿起电话拨打了那个在她心中默念了上万遍的号码。
熟悉的铃声响起,夏建国知道是周清的电话。他拿起电话,却久久没有声音。“喂,喂,周清吗,怎么了?”夏建国有点担心,他害怕这个傻姑娘又做出什么傻事来。过了很久,电话里传来周清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见见你。”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夏建国说道。
“我在海边的沙滩上。”
夏建国开着车一会儿就到了海边沙滩上,微风拂面,海浪在温柔地亲吻着大地,夏建国以前常陪周清到海滩来散步。
夏建国见到周清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沙滩上把头趴在膝盖上哭,旁边有两个空的啤酒瓶和几瓶没有开的啤酒。
“小清,你怎么了,怎么又在喝酒,你忘了上次住院的事了!”夏建国有点生气,又有点心痛。
“我忍不住,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知道怎么办。”周清哭得更大声了。
“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吧,我们一起来解决。”夏建国用手紧紧地握住周清冰凉的双手。
“我爱上了一个我不该爱的人,我好难受,我知道自己应该远离他,我知道不应该有这种想法,我知道的。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完了!夏建国,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既然你知道,既然你觉得不应该爱,那么你应该勇敢地结束这段感情,世界上优秀的男人有很多,小清你这么好,你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夏建国知道周清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但是他只能让周清忘记自己。
夏建国的话让周清更加伤心,她哭得更厉害了。周清又拿起地上的酒瓶,到上满满的一杯酒,喝下了。夏建国没有阻止,让她喝醉吧,今天晚上应该把话跟她说清楚,否则对周清、对他自己都是伤害,长此下去也许还会伤害到周若雨和小雪。
“小清,我想对你说,我真的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但是你知道,我不可能离开你姐姐、离开小雪,你是一个好女孩,真的,你应该有自己的幸福生活,你不能老是陷在这样无望的感情里,这对你不公平,答应我,振作起来,好吗?”
“我知道,我不求与你长厢厮守,我只希望,能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你,知道每一天你在什么地方、干什么,我只希望如果你有时间能够陪我一下,哪怕半个小时就行,我不想破坏你和我姐姐的感情,我也不想让小雪伤心,有的时候我甚至想,我可以不要名分,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开心。”周清已经泪如雨下。
“小清,你应该知道,这样是不行的,这是在感情上走钢丝,一不小心就要摔下来,会粉身碎骨。如果真是这样,最终我们大家都要受伤害,特别对你的伤害会最大。”
“我不怕,我愿意,哪怕让我爱一次就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我都愿意。夏建国,我真的离不开你,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我的生命是你给我的,从我接受你的捐献开始,我的身体里就留下了你的印迹,再怎么抹都是抹不去的。我愿意把生命还给你。”
“小清,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了,你理智一点好不好,我感谢你对我的这一腔真情,但是我们真的不能犯错误,我们要控制自己,我们不能做傻事,否则会伤害到很多人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爷这是故意在耍我,当年你把夏建国派到我的身边,用他的骨髓救下了我的命,而在今天却又要安排我来爱上他,爱上不该爱的他,爱上根本得不到的他,早知道这样你就不要救我,你应该让我在八岁那年就离开这个美丽动人的世界,那样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老天爷,我恨你!”周清站起身,抬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大声地追问。“夏建国,我也恨你,当年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周清边说边跑,她也不知道要跑到什么地方,她的头脑中一片混乱。夏建国担心周清做出什么傻事来,赶紧起身去追。
海边的沙滩旁有一条马路,情绪失控的周清跑向马路的另一边,就在这时,一辆飞速行驶的汽车向周清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到周清,一刹那,周清的头脑中一片空白。说时迟,那时快,夏建国箭一般地冲上去,一把将周清推开,而自己却被汽车重重地撞倒在地上,立刻人事不知。
周清被夏建国推到地上,膝盖和手掌都擦出了血。但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她疯了一样地扑向夏建国。
“夏建国,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你回答我呀。”夏建国没有任何的反应,“夏建国,你醒醒,你不能丢下我,还有我姐姐,还有小雪,你快点回答我!”周清失声痛哭。
开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二十多岁,她看到周清突然横穿马路,她想急刹车,哪里知道由于心里紧张,踩不到刹车,把夏建国撞倒后,才一下子把车刹住了。看到撞了人,这个年轻的女孩被吓得不知所措。
旁边已经有人帮着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同时也报了警。周清仍然在拼命地呼喊着夏建国,但这时候的夏建国已经听不到周清的呼喊了。撞了人的那个女孩,一直呆站在旁边。
一会儿,120救护车赶来了,随车的医生给夏建国做了紧急处理,然后马上送到医院急救。周清和夏建国被送到了医院,夏建国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要为周清处理受伤的手和脚,周清坚决不同意,她要守在手术室前,她要看着夏建国平安出来。手术室外的周清拿出电话想给周若雨打,但是电话已经摔坏了,周清只好求旁边的人把电话借给她打。周若雨接到周清带着哭声的电话心中一紧。
“小清,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你快告诉我呀!”
周清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姐夫出车祸了,正在医院里抢救,你快过来呀。”
周若雨的头一下乱了,夏建国出车祸了,怎么会这样。周若雨立刻冲出家门,招手打了一个车到医院。
周若雨见到周清的时候,周清还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独自痛苦地流泪。
“小清,这是怎么回事,夏建国怎么会出车祸,他不是来接你下班吗?”
“对不起,姐,都怪我,我跑到马路的那一边去,突然一辆汽车冲了过来,姐夫跑过来一把把我推开,自己却被车子重重地撞到身上,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姐夫。姐,对不起。”周清哭着说道。
周若雨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安慰周清道:“小清,你不要自责,不关你的事,这是一个意外,是谁都不希望看到的,希望你姐夫没有事情。”周若雨又转过身抱住了已经哭成泪人的小雪:“小雪,不要伤心,你爸爸会没事的,你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其实周若雨这也是在安慰自己,在电话里听到夏建国出事的那一刻,周若雨觉得天一下就塌了,以前和夏建国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就没有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对这个家会有多么的重要。这些年来,尽管她和夏建国生活在一起,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并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男人,相反她时不时地会想,正是这个男人的介入使得她最终和张文滔分手,是这个男人亲手毁掉了她的爱情。然而,今天夏建国一出事,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为她、为小雪、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她真的不敢想,假如没有了这个男人自己应该怎么办?她甚至想如果夏建国没有事,那么她一定要全身心地爱他,让自己的灵魂和肉体都属于这个男人,属于与自己相处了十多年的丈夫。她多么希望老天爷能够给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但她又实在是不知道老天爷肯不肯帮这个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里的医生还在紧张地忙碌着,周若雨、周清以及小雪都还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等待一个未知的结局。小雪一直叫着爸爸,听得周若雨无比心酸。女儿和父亲的感情最深,由于自己的工作很忙,平时在学校里和学生相处的时间很长,女儿是夏建国一手带大的,每天晚上吃完饭,夏建国都会陪着小雪出去散步,而自己则要改学生的作业,每个周末夏建国都要带着小雪出去玩,而自己的周末一般都是在学校里度过,人们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和妈妈最亲,但实际上,在他们家,女儿和父亲最亲。如果夏建国这次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最难过的就是小雪,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夏建国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周若雨在心底默默地祈祷。
周清比夏建国刚出事的时候平静了一点,她看到姐姐强忍着悲痛,看到小雪幼小无助的神情,她更加自责。正是自己的任性、自私害了夏建国,害了姐姐,害了小雪,害了这个家,也许自己会亲手毁掉这个家庭的。自己应该怎么办?周清在心底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果夏建国能够没事,她一定会离他远远的,她一定不再做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时间是多么的漫长,等待是多么的令人忐忑。周若雨的心中既希望手术室的门快点打开,这样她就能早一点见到夏建国,但是她又怕医生会告诉她对不起,他们已经尽力了。时间久一点,至少说明还在抢救,在救就还有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于周若雨来说好像足足等待了一个世纪,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夏建国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一个医生问道:“谁是病人的亲属?”
“是我。”周若雨跑上前去。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周若雨最不愿听到的话,终于还是从医生的口里说了出来,周若雨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小雪和周清赶紧扶住周若雨。
“病人的颅内出血压迫了神经,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病人的生命保住了,但已经成了植物人,他也许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个医生的声音很冷,对于这些见惯了生生死死的医生们来说,这样的事情真的太平常了。
周若雨从晕眩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尽管夏建国成了植物人,但是毕竟还有生命,他的心还在跳动。他也许还能够醒过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可能,对于周若雨来说都还有希望,尽管这希望的光是如此微弱,随时都会被微风吹灭。
周清呢,听说夏建国成了植物人,她内心的难受与痛苦难以言表。她后悔,后悔不应该爱上夏建国,后悔不应该让夏建国出来,后悔自己不应该横穿马路,后悔那个被撞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周清难过地跑到一边,在这样的时刻她实在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姐姐,无法面对小雪。
新的一天开始了,窗外依然是生机勃勃,万物随着清晨的到来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而在医院的周若雨却难过地守在丈夫的床前,她的生活又一次被改变了。一会儿,夏建国的父母和周若雨的爸妈都要来,昨晚为了不让老人担心,没有告诉他们,现在则要准备如何来安慰这些老人,还有要不要把夏建国为了救周清而被撞的事情告诉老人,周若雨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夏建国的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她颤巍巍地来到了夏建国的病床前,用手抚摸着夏建国那双已经没有了感觉的手。老人的泪似决堤的海,哗哗地往下流。
“儿啊,你听见妈妈在叫你吗?你快回答妈妈呀,你怎么就睡过去了?你快起来,你不是说好了这个冬天还要带我们一起去旅游的嘛,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我和你爸爸可是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了。”夏建国的妈妈扑在夏建国的身上痛苦地哭着、喊着夏建国的小名,她实在是不能接受,好好的儿子怎么就躺在床上再也听不见她说话了。夏建国的父亲在一旁默默地把眼泪擦了又擦,夏建国是二老唯一的儿子,他就是二老的全部,但现在却是这样的一个局面,叫二位老人如何不伤心,如何不痛苦。周若雨的父母也是同样的痛苦,他们为夏建国的受伤感到痛苦,这个女婿对他们两个老人,对周若雨、周清、周嘉明,都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同时他们也为周若雨感到难过,这个女儿吃了很多苦,当年为了救周清而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她在与夏建国的婚姻中并不幸福,眼看着人到中年,一家人也还算美满,但是现在这个女婿却躺在床上,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呼喊,周若雨这个他们疼爱的女儿,这个吃了那么多苦的女儿该怎么办?她以后的生活将如何?
昨晚撞人的那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夏建国的病床前。看着夏建国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女孩怯怯地对她说道:“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儿子。”夏建国的母亲抓住女孩的衣服大声地说。
“你是怎么开的车,你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夏建国的父亲责问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他。”女孩带着哭腔说道。
“你怎么治?你怎么治?说得好听,我们一定要让你坐牢。”夏建国的母亲气愤地说。
女孩也许被吓到了,她转向周若雨:“大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坐牢,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
周若雨看着这个女孩,心里很难过,这个女孩将自己的丈夫撞成了植物人,是她毁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她实在是难以原谅她,但是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周若雨的心又软了下来:“看警察怎么处理吧,我们一切听警察的。”周若雨对那个女孩说道。
女孩哭着离开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夏建国的妈妈说一定要让这个女孩坐牢,也要让他的家人尝尝远离亲人的痛苦。
周若雨忙着安慰老人,她叫周嘉明把小雪和四位老人送回家,好好地照顾他们,然后自己跟学校请了假,还给洪明打了电话,把公司的事情委托洪明处理好。周若雨在知道夏建国出事的时候,她就明白,以后这个家就要靠自己支撑了,要照顾好老人和孩子,要照顾好夏建国,另外自己还有那么多学生要照顾。生活真的一下子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以前的日子里,她就只需要上上班,把书教好,把学生照顾好,家里的一切夏建国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上天为什么要这样?这也许是上天要我还十多年来欠夏建国的债吧,周若雨在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