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个少女的力量,一时之间,方才的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瞬间变成了乌云蔽日、风雨欲来,狂风呼啸,树影摇动,好似一场灾难即将来袭。
青梅也觉察出未央的不寻常,因此心里也是平白升起了阵阵恐惧,人的本能让她渴望远离那幢奇怪的木屋和奇怪的女孩,可是一想到自己答应过的事情,脚步却不由放慢了下来。
“姐姐,我们说好的……”
已走出老远,耳畔已渐渐听不见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青梅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便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回望了那个越发显小的地点,已看不真切,而那个木屋的主人,青梅知道,她应该还蹲在地上,痛苦地哭泣着吧。
青梅握紧手中的骰子,要想救未央出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大皇子。
从木屋走出来,一开始还有条笔直好走的大路通向山下,可是她顺着这条路走着走着,这条步道却越变越窄,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间,青梅也不曾多想,顺着这条道路,走进了林间。
树林间的路更加不好走,加之天色阴沉,寒风呼啸,简直就是煎熬,但青梅依旧不知疲倦地行走着,可不一会儿,倾盆大雨滂沱而至,轰雷声声,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幽暗的长空,点亮了周围鬼影森森的树林,青梅差点被吓的哭出来,但总是摸摸自己的胸口,捋一捋被雨打湿而粘在脸上的头发,继续往前走。
这场暴雨下的酣畅淋漓,泥土喝饱了雨水,变得湿滑泥泞,山路越发地不好走,青梅已经努力地小心了,却还是猝不及防地跌倒了,这一跌可不轻,因为是往下的山路,她直接直挺挺从坡上滑了下去,满身的泥水,身上也不知有多少伤口,整个人犹如浸泡在冰凉的湖水里,全身发颤。
“好痛好痛……”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她的手脚都划破了不知多少处了,全身上下除了寒冷便是疼痛,她根本不敢睁眼,她害怕在这样的暴雨之中,若是睁了眼,自己就直接瞎了。
腿上是撕扯的疼痛,背上是豆大的雨点,她挣扎着站起来,可试了一次又一次,却依然无法成功,冰冷而庞大的天地间,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与无助,即使再费劲全力的努力和挣扎,却依旧败给了这场冷雨,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就无比渴望有个人可以来拯救自己,可是,偌大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觉得再努力也于事无补了,她赌气地直接坐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不完美的性格,贪生怕死,胆小软弱,所以才会一直找不到工作,也许此时,也会因为这赌气而要放弃的性格,死在这没人知道的荒山野岭了吧。
她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慢慢感觉到头顶的暴雨已经渐渐停了,腿上的伤也不是那么疼痛,怨世的情绪也渐渐收敛,她便睁开眼睛,想再试着站起来。
可甫一睁眼,却见头顶正遮着一把宽大的伞,青梅十分惊讶,回头望去,却见一个黑衣少年正撑着这把伞,伞外,风雨依旧。
“你,你是?”青梅十分好奇,在这深山绝谷之中,竟然看见了除了她之外的另一个活物,而这些天经历的事,甚至让她怀疑眼前所见的这个少年,究竟是不是人。
“你,你不会是鬼吧?”深林寂静,只有雨滴打在叶子上的沙沙声打破宁静,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示意青梅跟着他走。
“不会说话,是哑巴么?”青梅心想,拍拍身上的泥土,努力站起来。
“哎呀。”用力有些猛,整个人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却被那少年扶住,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打量了下青梅身上的伤,抿了抿嘴,把她拖了去。
“好痛,你轻点儿!”这少年倒是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青梅的腿还在疼痛,他却压根不在意,一手抓着她的手臂,一手撑着伞,按照自己的步伐朝前走去,只苦了青梅,忍着身上的疼痛,冷汗淋漓。
听到青梅的抗议,少年眉头一皱,嫌弃地看了青梅一眼,并不松手,只是放慢了步调。
山路崎岖,本来走的人就不多,此时又是大雨滂沱,更为泥泞难走,但因有人扶着自己,所以青梅心里也不是那么害怕,若在平时,她一定会疑惑此人是好是坏,救她的目的又何在,可如今,她觉得自己好累,也不想去猜测些什么,只想要跟着他走去,好好休息一会,以后的事情,就等到以后再说吧。
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平地,一幢木屋遗世独立,格局倒是与山顶未央所住的那处相似。
少年带着青梅走到木屋前,收了伞,轻叩木门,只听“吱呀”一声,里面探出个满头银发的脑袋,见是少年,便将门打开,看见青梅,却似毫不在意,只道:“进来。”
少年便将青梅推了进去。
屋外的雨依旧毁天灭地,屋内却是风平浪静,灯烛依依,照的人影朦胧,青梅一进屋,那老者便定定打量了她起来。
“你这腿,可伤的不轻呐。”老者让青梅坐下,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手边的药箱。
“皮开肉烂,呵呵,这女娃子生起气来,可真不好惹。”这老者说着,将药箱中拿出一个搪瓷瓶,把手伸了进去。
青梅听他话中有话,自是知晓山上木屋中所住之人之事,因而便试探道:“老夫子,可知道住在山顶的那个女孩子的事情?”
老者摇摇头,拿出药和纱布来,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忍着些,会痛。”
青梅咬紧牙齿,却不吭一声,等敷药的痛楚过去,依旧不依不绕地问这个问题。
那老人将药锁入药箱,对立于一旁的少年嘱咐了几句几时煎药,几时拆纱布,便不言语,转身进了偏屋去。
那少年也毫不在意青梅,只开始收拾起桌面,却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一回头,便见青梅正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倒是让普通人怜惜不已。只可惜身侧这位并不是普通人,他扯下抓着衣角的手,又开始不动声色地干活,好像只是有只虫子飞过惊扰了他一般。
“大哥,你救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我却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劳烦大哥告知!”青梅想套出他们的话来,便开始同这少年搭起讪来。
少年总算转过身来,道:“叫我逐夜便是。姑娘若没有别的事,就躺着好好休息吧,逐夜出去了。”
说着,也不给人答应的机会,便掀了门帘走了出去。
青梅越发觉得事情蹊跷,且不说这落珈山究竟是什么地方,这山上住了个神秘的姑娘,半山腰还住了两个神秘的人物,而问起此事来,两人却顾左右而他言,不肯将真相告知,实在可疑,但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犯下欺君之罪,逃离牢狱,避世与此,腿还受了伤,她其实是不爱管事之人,但一想到自己曾对未央许下的诺言,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现在唯二的办法,要么是从这二人口中套出缘由,要么去寻找大皇子佑昕,只可惜,寻找佑昕之事凶险万分困难重重,只有从这二人口中套话还有丝丝希望。
于是,养伤的每天日常,便是逐夜和老者一进入屋子,青梅就开始想方设法套话,比如:“逐夜哥哥,你就告诉我山上那人的来历吧,这样你才会更帅呐……”或者“老夫子,您可听过未央这个名字,您若告诉我,就一定能长命百岁……”但不管怎么套话,却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当某一天,青梅正倚在床上继续想办法时,腿上的伤却又开始撕心裂肺地疼痛起来,直把毫无防备并且以为自己在慢慢好转的她的痛的死去活来。
老者和逐夜急忙进了屋子,见青梅正在翻滚,老者眼神一紧,对逐夜道:“果然是如此,看来,只有那一个办法了。”逐夜不说话,只点了点头,便去按住青梅,让她不要乱滚乱翻。老者按住她的腿,只见那本已结痂的伤口却开始流出血水,周围一圈开始发青发紫,寻常人摔倒却不可能会伤成如此模样。他摇了摇头,只道:“不得已了。”
老者又打开了他那奇怪的药箱,从里头取出一个瓶子,再从瓶子中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虫子,将之防于青梅的伤口上,那虫子也不含糊,将那些流出的血水统统吸附,然后便钻进了青梅的伤口中,青梅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师傅,这……”逐夜将青梅放在床上躺好,望着老者,心有不忍,老者擦擦脸上的汗,将瓶子盖好放入药箱,道,“想不到这女娃如此阴毒,殿下的人也敢动,我们可得小心了。”
逐夜点点头,道:“可若她醒来,又打听起未央之事,我们依旧守口如瓶么?”
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斜斜看了逐夜一眼,道:“殿下说过的,不要让她卷入这些事情之中,我自然会守口如瓶,万望大人也谨记自己的职责,切勿节外生枝。”
逐夜抱拳道:“在下自然记得殿下嘱托。也多谢道长救她。”
“好了,如今她昏迷不醒,老朽第一次使用药蛊救人,情况还不明朗,老朽还得在此观察一番情形,恳请大人出外去采摘一味透骨,待她醒转,给她服下止痛便好。”老人对逐夜道。
“好,我这就去,多谢!”逐夜对老者行了个礼,便出门而去。
青梅依旧熟睡,老者端坐一旁,见逐夜越行越远,这才再一次拿出药箱,取出瓷瓶,对着青梅笑了笑,取出一只虫子,悬于青梅眉心,道:“若是一般之伤,救你也就罢了,可既然动用了药蛊,老朽也没有办法。孩子,对不住了。”
青梅的眼前是一片幽深混沌的黑暗,看不见光,也看不见边,没有人出现在这黑暗中,感觉不到丝毫活气,所有的一切都隐匿于黑暗,她很害怕,攥紧了手中的骰子。
此时,却听见一抹细细碎碎的哭声传来,幽幽的,宛若游魂,青梅本该更为害怕的,却仿佛听见了希望,不管怎样,总算遇见了某样东西,不论好坏,至少,不是那么寂静。她朝着那声音走去,便看见黑发白衣的女子蹲在地下哭泣,她走过去抬起她的脸,苍白的脸,鲜红的唇,是未央。
“未央,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她惊讶,问道。
“姐姐,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了,我记不得多久,只知道我一直被困在这里,这里的黑暗那么浓,没有声音,没有层次,没有边际,我好害怕……可是姐姐,你说过要带我出去的……你说过的……”
未央突然笑了起来,青梅吓的往后退了一步,是的,她承诺过的,可是她却没有办法。
“未……未央,姐姐一定会想到办法把你带出去的,你给姐姐……一点时间,让姐姐想想法子……”
青梅还未解释完,未央却突然变得好似十分痛苦,仿佛有人捏住了她的喉咙,她伸出手,想去抓青梅,可青梅却略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些,未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她垂下手,却道:“去找大殿下,他知道的,去找他,救我……”
未央痛苦地蹲了下去,发不出声来,她抬眼看着青梅,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就那样定定的看着青梅,看得她毛骨悚然,就在青梅试图逃跑时,未央如一缕烟一样消失了。
“啊!”青梅吓的睁开了眼睛,只见天光明媚,阳光从房间的格子窗里透漏下来,洒下一片温暖,她镇定了下来,看见旁边坐着个老者,正认真观察着她的样子。
“好些了么?”老者抚着胡须,慈祥地问。
青梅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被那噩梦吓醒,梦中那些情景却是历历在目,她回想起一切,自己刚刚腿又疼了起来,而这素昧平生的二人却十分紧张自己,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
青梅对老者道:“我不知道你们在隐瞒什么,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为我治伤,为什么不告诉山上那个姑娘的事情,我知道我也问不出什么来,那我只问一句,这些事情,是和大皇子有关吗?”
老者叹了口气,慢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