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从画室里走出来。
她悠闲地端着茶杯，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可可一眼。
这一看，吓得可可不轻，好像外婆是X光透视机，把他的什么秘密都猜到了。
“我到赛西家——写的作业。”可可慌乱地解释道。
外婆出奇地平静，好像刚才并没有去过老裁缝家，走进厨房，准备晚餐。
晚餐时，可可恐怕外婆再提让他学绘画的事，飞快地吃完，就钻进了卧室里。
他可不喜欢画那些诡异的画，任外婆怎么叫门，就是不开。
躺在床上，可可拿出在老裁缝家里得到的画笔。
画笔很普通。
仔细一看，与柯卡使用的那支画笔非常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躲得过今天，能躲得过明天吗？
外婆会不会天天命令我学画画？
可可心里又慌乱起来。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踏得可可晕头转向，心烦意乱。他知道外婆又生气了，只好硬着头皮，坐到画室里。
可可非常讨厌这个画室。
尤其是夜晚，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或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瞧。
外婆的绘画技巧很高，好像每一幅画中的人物，都是活的——
“赶快画，先练习把竖线画直。”外婆握着可可的手腕，“对，胳膊呈九十度直角，一定要端平。”
教完绘画要点，外婆就走到她的画夹前，默不作声地画一幅风景画。
可可笔直地端坐在画夹前，动作一点儿也不敢马虎，脑袋里却胡思乱想。
他现在才深有体会，原来绘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外婆轻车熟路地走笔方法，真是多年刻苦学习才得来的。
他无论怎么努力，都画不好。
外婆虽然背对着自己，但她脑后好像长了一双眼睛，不时纠正可可的错误。
“不——对啦，这样画才对。”外婆喊道。
可可只得更加小心地画竖线条。
可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心中腾起，越来越浓烈——他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打量。
但每次小心翼翼地转动脑袋，都会传来外婆的吼叫，让他专心作画。
“啪！”在离可可不远的角落里，有一幅画掉落到地上。
可可想走过去，把画拿起来。
“别动，画完线条再说。”外婆命令道。
“好吧，反正是你的画。”可可咕哝着，又开始认真地画直线条。
他的功夫没有白费，半个小时后，外婆满意地宣布今天的学习结束。
“我可以把那幅画，捡起来了吗？”可可说着就向躺在地上的画走去。
“当然可以，只要你认真学习绘画，什么事都可以做。”外婆微笑着说。
可可把画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想再挂到墙上去。
但墙上的钉子掉了，他只好端在手里，眼睛搜索合适的地方。
“咦，这是一幅风景画吗？”墙角上，一幅装裱精致的画，吸引了可可的注意。
这是一幅非常优美的画。
画上的景色，是田野中的一个小村庄。
在稀稀落落的农舍中，有一栋红色的房子非常显眼。
它一共有三层。
一楼上画着一扇木制门，门边攀着密密麻麻的火红色的玫瑰花儿，一直爬到三楼的窗台上。
二楼有一个阳台，四扇窗子。
三楼是一个小阁楼，只有两扇窗子。
房顶是棕黑色的，盖着松树皮似的砖瓦。
在这栋房子前，有一片不大的池塘，池塘边随风摇曳着绿油油的青草，蓝色的小花儿。
池塘里有只抻出脑袋的乌龟。
正入神地盯着风景画的可可，突然心中一惊。
他好像发现，乌龟的脑袋在上下活动，水波也发出哗啦的响动。
但再仔细看去，画中的乌龟又不动弹了。
池塘里的水波也不荡漾。
也许是我的眼睛花了！
可可心里想着，又兴致勃勃地搜索，藏在草丛中的小农舍。
可就在他的眼睛正转动在一片青草丛中，眼中的余光，好像看到那一栋红色的房子中，第三层阁楼的窗子，闪动了一下——
可可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
画还是静止的。
如果没有经历几年前，那可怕的一夜，没有经历在老裁缝家的可怖遭遇，可可是不会怀疑画中的景色会动的。
他心慌意乱地盯着风景画，既想马上逃回自己的卧室，又无法抑制住好奇心，想弄个清楚。
就在他犹疑不决的时候，突然发现，画中红房子的阁楼的窗子，飞快地被打开又关上了。
这期间，有一颗顽疲的脑袋，冲他龇牙咧嘴。
“这一定不是真的。”可可在心中惊叫道，却不敢再看画一眼。
但他并没有想马上离开画室的意思，深吸一口气，走到外婆身边。
是啊！
再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拖下去了，我要问个明白！
可可想着，将双手轻轻放到外婆的肩上。
自从那个夜晚，在画室中，发现抻出画布的满是褶皱的脑袋，可可还从未对外婆这么亲热过。
也许外婆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坏！
那么可怕！
这其中，一定有秘密！
可可脑中的想法儿在一瞬间都膨胀出来，却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外婆回过头，她的脸上好久都没有露出过这种笑容了。
这是一种非常慈爱，深受感动的微笑。
也许外婆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外孙，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对自己敞开心扉了。
“喜欢这幅画吗？”外婆抚摸着可可的手，轻声问道。
“非常喜欢。”可可匆匆地说。
虽然画布上的画非常好看，但他现在却没有心思欣赏。
外婆也看出来了。
“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吗？”她依旧非常和蔼地问道。
一定要问清楚。
今天，绝不能再做个胆小鬼！
可可在心中大喊着，面向外婆，嗑嗑巴巴地问道，“外婆，您相信神笔马良画的画，真能从画中走出来吗？”
外婆看了可可一眼，放下端在半空的画笔，双眼微眯，半天才开口说道，“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呢。”
“但为什么只有少数人知道？我是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可可觉得自己的话问得太蠢，在心中大骂自己。
也许外婆已经从自己生硬的问话中，猜到，自己已经知道画布的秘密了。
“如果所有善良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倒没什么。但要是让图谋不轨的人知道，就不是一件好事了。”外婆说。
“为什么？”可可飞快地问，很想知道答案。
“他们会利用——我以后会告诉你的，还是赶快去睡觉吧。”
可可从外婆犹豫的口气中，确定，几年前的夜晚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并没有做梦。
他想再问下去，却发现勇气好像是一只蝴蝶，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只好无精打采地向门口走去。
但刚走到门口，他突然发现在门的右侧，一张古画像中的威风凛凛的将军，突然用眼睛睨了他一下。
将军的嘴角，也向上跷去——
可可迅速地回转身。
是啊！
也许我看到将军冲我眨眼。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看我，也没有撇嘴角，只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但管他看没看我，都要问个明白！
可可因为激动浑身颤动着，脸涨得通红，飞快又含糊地问道，“我想知道，画中的人——是否可以走出画中？”
外婆飞快地转过身，面向可可，一脸惊疑。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画中的人——是否可以走出画中？”可可又喊了一遍。
这一次比刚才流利多了，脸上的颜色也淡了下来。
但他的眼神更加坚毅，一付不弄清楚，就绝不善罢甘休的劲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