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名叫小秃的人被杀死在城外河边，那是一段荒河，很少有人到那里去，如果不是一对偷情男女意外碰见，藏在草丛中的尸体很难及时发现。时值炎热的三伏天，尸体很快腐烂，野外食腐的动物很多，啃噬掉一具瘦小的尸体用不了多少时间，仅苍蝇就可以将其食掉，剩下一堆白骨，警方破案将难度增加。
“我们以为谁露宿。”报案者称。
小秃躺在茂盛青草里，仰面朝天，姿态跟一个悠闲躺在河边，望着蓝天白云，咀嚼着某种味道不错的青草，或哼着喜欢的歌子人一样。凶手使用了绳子，死者脖子处明显的勒痕外，嘴未闭严，舌头拖出来一部分，杀手用一束深蓝色野花恰当的遮掩恐怖的景象。
“杀手很从容。”刑警支队长戴涛说。
三江市公安局长明天罡听刑警汇报，心情很沉重。杀人命案专案组向局长汇报例行公事，小秃的案子有所不同。他特叫来戴涛，此案子已由一名副局长挂帅成立专案组，过问此案，准确说关注死者小秃，公安局一把手关注一个遇害者，真实的目的现在尚不能公开。
“河边是第一杀人现场。”刑警支队长说。
命案现场勘查确定，小秃在河边遇害，沙滩脚印断定是一个人作案，没有打斗的痕迹，就是说死者遭突然袭击，没来得及反抗，甚至都未挣扎便毙命。
“你们尽快查明小秃死因。”明天罡说。
“是，明局。”
“哦，还有件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明天罡说人事变动。
三江市公安局调整一批干部，涉及到刑警支队，重案大队长翁力调任禁毒支队做副支队长。
“我们很需要他。”
明天罡理解戴涛的心情，翁力在刑警队破案可称精英，也正是他的能力，才决定这次任命。
“其实翁力留在刑警队更合适啊！”戴涛婉转地说出个人意见，组织的决定不可改变，局党委会上，有人提出和戴涛相同的意见，认为翁力做刑警支队副队长更合适，明天罡也认为合适，但是最终他力主调任禁毒支队做副支队长，有特殊目的。
“明局，他什么时候到任？”
“谈完话。”公安局长说，“我下午正式同翁力谈话。”
“咦，太快啦。”戴涛道。
刑警支队长走后，三江公安局长思维的翅膀还在这起命案上飞翔。遇害人小秃，明天罡的眼里就不是简单死者了，杀人总要有动机，情杀、仇杀、财杀，小秃属于哪种情况呢？案子正在侦破之中，目前尚无结论。
小秃的身份特殊，是警方的职业线人。明天罡还是刑警支队长的时候，启用小秃做线人。做了一段线人，成绩不错，在公安局有档案，成为警方线人中层次较高的，尤其是缉毒使用的线人，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很重要。
小秃可能遭到毒贩的报复？明天罡局长想。
按此假设推理下去，线人暴露才会遭报复，那么他是怎么暴露的？
多年里，小秃只跟明天罡单线联系，明天罡从刑警支队长到副局长再到局长，前不久，小秃有机会给毒贩做马仔，继续为警方当线人。明天罡把小秃交给禁毒支队，具体说交给两位支队长，特意叮嘱他们保证线人的绝对安全。小秃自身行动不慎，还是被出卖？后者猜想很大胆，知道小秃是线人，只有郎多和刘宛泽两位正副禁毒支队长，他们两人有问题？应该允许局长这样想，并非对部下不信任。近年东北贩毒猖獗，公安部禁毒局确定有一个跨国贩毒网在东北隐藏，怀疑可能就在三江。
链接：有报道说，国内在打击贩毒、假币、贩枪、强迫卖淫等重大刑事案件中，使用线人是常用的手段。在沿海的一些发达城市，平均一名刑警拥有一到三名保持单线联系的线人。在云贵等一些缉毒重点地区，缉毒警察平均拥有的线人数量更多。事实上，在我国的公共管理实践中，远不止公安机关在使用线人，反贪局、监察局等反腐机构、海关缉私、税务缉查、工商打假、烟草专卖等政府部门都在使用线人。有报道称，据不完全统计，整个珠三角地区有5000名以上靠酬金谋生的职业线人。此外，还有许多兼职的线人。（宗汇文）
三年前省厅同明天罡密谈，确定一次秘密行动，代号为“捕蛛行动”，三江只明天罡一人知道行动内容，并由他指挥三江这一块的行动。
小秃做缉毒线人，属于此行动的内容，但线人属于外围，他当然不清楚“捕蛛行动”，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接触的是K2，正是警方要找寻的新型毒品。根据警方的要求，小秃将一份毒品交给禁毒支队，经化验确定是K2。
K2？警方紧紧抓住这一重要线索不放，寻找新型毒品来源。线人小秃是不是因此被杀的呢？
小秃做线人，只两位支队长知道，全禁毒支队还有谁知道？那个隐藏在公安队伍中跟毒贩有渉的人是谁？局长暗中观察。局长犯寻思，他不愿这么想，严酷的现实又不得不这么想。不良的社会风气中一个警察的蜕变，用不上太多的时间和理由。也许是多疑多虑了，小秃死于其他原因，意外或警方尚未掌握的原因被杀。在目前没被排除的情况下，怀疑是有道理的。
调整干部谈话，局里有专职副书记、副局长、政治部主任，不是非得他一把局长来谈话。明天罡指名跟几个人谈话。有郎多、刘宛泽、翁力。一次例行干部任免谈话，在那个夏天有着特别的意义。公安局长做出这个决定，目的暂时他自己清楚，故事刚开始，明天罡不能对他的部下讲，也不能对我们讲。
二
“明局。”禁毒支队长郎多进来。
他们先谈工作变动，郎多由禁毒支队长，改任市局宣传处长，没有深一步谈话前，他有些牢骚道：
“禁毒工作没做好，该撤我的职。”
“哦，你这样认为？”
“明局，三江的禁毒工作在全省倒数第一，我这个支队长咎有应得，咎有应得。”
“你错了，调任新职，正为缉毒。”
郎多惊诧，他没懂局长话的意思，说：“宣传处长缉毒？”
“谁都不会想宣传处长缉毒吧？”
“是啊！”
“我们就是要的这种效果。”明天罡说。
公安局长的话有些深奥，不太好理解。郎多仍旧懵然。
“你去任宣传处长，为更好地禁毒。”明天罡说。
他们的谈话深入到机密部分，郎多觉得不是一次常规的人事变动，愧然道：
“明局，我还以为……”
“正常，很正常。”局长原谅他的牢骚、他的怨气，说，“我们谈谈缉毒吧！死者身份确定了，是小秃。”
郎多抬头望眼局长，神情自责，检讨说：“没完成好明局交给我的任务，小秃没保护好。”
明天罡神情严肃，他问：
“小秃之死，对我们影响多大？”
“很大。”
“详细谈谈小秃的情况。”局长说。
清除毒祸是禁毒支队近年工作任务，只是几次行动，打击收效不大，毒品仍在三江贩卖，必须承认这个事实。从娱乐场所的吸毒人员入手，顺藤摸瓜！以前，明天罡局长对禁毒支队指示，郎多也是按照这个思路工作的，初见了效果。小秃成为贩毒马仔，为警方做线人，掌握一条寻找毒品源头的线索。
“这是条好线索！”刘宛泽道。
“我们要利用好它！”郎多说。
两位支队长为小秃触网──隐蔽的三江毒网──兴奋不已，每一次打击毒贩隐蔽加深一步，几乎到了难以找到的程度。毒品在警方打压下消声灭迹，事实正相反，娱乐场所仍有人吸食毒品。正所谓听到辘轳把响，却不知井眼儿在哪里。
井眼儿在三江！警方这样判断。国家公安部、省公安厅禁毒部门掌握三江毒网相当稳固，毒品集散地的现状丝毫未改变。
小秃在蔘花休闲酒店当服务生，主要是卖毒品（实际是K2），禁毒支队缴获过这种毒品，始终未查到来源。
“小秃，你的上线是谁？”郎多暗地问线人。
“大东子。”
警察问大东子是谁，小秃顺口道：
“幽灵！”
幽灵，他的上线鬼火一样跳跃，该是怎样一种情形？每次交易，大东子指定地点，见面说不上两句话，上线给他货，他按他说的数量付钱。小秃说他总是戴副墨镜。
“就是说你没看清他的面目？”郎多问。
“一次都没看全他的脸。”小秃说对方戴着墨镜，没见到眼睛，“他故意不让我看见。”
“身高……”郎多细问外部特征。
“一米七八的个儿……”小秃描述他的所见。
“清楚他真名叫什么？”
“不知道。”
“住在哪里？什么职业？”
小秃摇头，对幽灵所知太少。
大东子将分装好的毒品交给小秃，收了钱走人，下次见面，或者小秃需要“货”通过电话找他，平常见不到面。警方通过小秃贩卖量不大分析，贩毒链条上大东子也只是个马仔，充其量也就比小秃高一级，不够毒枭级。但是抓住大东子瓜秧寻找瓜蛋儿──毒枭，不失是条捷径。
“你想办法弄清大东子……”郎多对线人提出要求。
明天罡听出来小秃在查大东子其间突然被杀，他说：“与这件事有无关系呢？因此暴露。”
“应该没有。”郎多这样认为，一个马仔没能力杀掉他的下线，也没有必要，“我认为小秃之死另有其因。”
“什么原因？”
“目前还不清楚。”郎多讲了禁毒支队的打算：找到大东子，力争从他这儿打开缺口。
“你说找到？”
“哦，明局，小秃死后，大东子突然不见了踪影。”
线人小秃被杀第一时间里，刘宛泽急切道：“郎队，不管小秃什么原因被杀，我们应马上抓大东子。”
“对！”郎多赞成。警方以前未动大东子，是将他看成是瓜秧的一段，顺着它找下去，定能找到瓜蛋──毒枭，小秃被杀，可能惊动他，刘宛泽说得对，抓他是时候了，“逮他到案！”
此前，小秃弄清了大东子经常落脚处，警察行动却扑了空，大东子已经不知去向。上线在他的下线被杀之后失踪，巧合吗？是不是闻风声潜逃？如果有关系，抓到大东子说不定小秃被杀的线索随之找到。
“小秃被杀的原因，应尽快查清。”郎多分析说，“大东子可能参与了暗杀。”
“找到大东子很重要。”公安局长说，小秃命案专案组去破。在未弄清小秃真正死因前，还不能轻易结论暗杀。他问，“小秃为我们做线人，禁毒支队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只刘宛泽和我。”郎多肯定地说。
使用线人通常单线联系，对线人来说更安全，局长将小秃交给自己，仅对副支队长刘宛泽说了，只限他俩使用这个线人。他保证自己没出卖小秃，也没理由怀疑战友刘宛泽，这就是他说线人小秃被杀不是身份暴露，而另有原因的原因。
“缉毒线人被杀小秃不是第一个。”公安局长说。
三年前，一个给警方做线人的人被杀，至今案子未破。死者的上线早知道警方要逮他似的，迅速逃走。
“那个线人被杀是因为身份暴露，遭毒贩杀害。”郎多亲历那个事件，清楚线人酒后失言暴露了身份，遭毒贩报复挑断脚筋后杀死。结论在三年前做出，坚持自己的观点道，“小秃有所不同。”
“在他之前，被杀的也是缉毒线人。”明天罡说，“两宗命案相距三年，时间不算长吧？”
“明局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