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市长方健无论在机关，还是下基层，不断听到一些有关国企改制的议论。一些群众来信来访，也强烈反映这方面存在的问题，不是某某企业或某某项目评估得太低，就是某某厂或某某公司搞暗箱操作，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这引起他的严重不安，决定深入下去看个究竟。与此同时，他让市府研究室重视这方面的调查研究。
副市长李子枫听说方市长要下去调查国企改制情况，立即给国资委主任郑怀玺打电话，让他好好准备一下，并让他陪同方市长一起调研。郑怀玺身体有些不适，就让周世济陪方市长去，同时嘱咐他挑选几个有代表性的企业。
一般做领导的，对待上级多是报喜不报忧，以显示自己的业绩，求得重用和提拔。因而喜欢作表面文章，极力夸大自己的成绩，掩盖或缩小存在的问题。周世济想，既然郑主任让他陪方市长调查，就不能让市长信马由缰地随便去看，何况李市长已经嘱咐了呢。他知道有些企业在清产核资和评估审计上有些问题，职工很不满意，也就避开了。尽力挑选那些做得好、职工满意的企业，让方市长去看。为此，他让有关科室对改制企业作了一次比较，分类排队，最后挑选了几个进度较快、改制规范、问题较少的企业，带方市长去解剖麻雀。
方健市长下去调查了一周，基本是半天去一个企业。他调研的方法不仅是听企业领导汇报，同时召集一些中层干部和职工代表座谈。按说他了解的情况应该是客观可靠的，可他不知道参加座谈的人都是经过挑选并提前训练过的。他虽然了解到一些情况，发现了一些问题，已经是大打折扣了，有些数字也掺了不少水分。他对调查结果比较满意，得出了“形势大好，有些问题，不以为怪”的结论。对第一批改制企业作出了“继续抓紧，加快步伐的指示。
第一批改制企业，在资产评估完成之后，本应放一段时间，认真总结一下，也看看群众有什么反映，再进入转让出售阶段。有些企业的老总却怕夜长梦多，想趁热打铁，一蹴而就，把企业买下来，因而催促国资委尽快进入实质性阶段。周世济和一些企业的老总订有“君子之约”，便催促郑主任转入了下一步。
杨啸天早就盼着这一天呢，恨不得马上把蓝天油漆厂改名换姓，不断到周世济那里打探消息。周世济看他那猴急的样子，故意拿着腔调说：“出售产权是改制最关键的一步，要稳妥慎重，不能出半点差错。鉴于罗山崖说职工对评估有意见，就想放一放。杨啸天不耐烦地说：“评估结果职代会已经通过了，还等什么！”周世济说：“有的职工嫌资产评得太低。”“职工懂什么？”杨啸天说，“我让评估公司的人又到厂里解释了一回，一下子就把他们讲傻眼了，简直像洋鬼子看戏！”周世济笑笑说：“我知道你的心情，可郑主任胆小怕事，讲究‘稳’字当头。他不说话，我怎么敢让你们先行一步？”杨啸天急得抓耳挠腮，着急地说：“这要等到啥时候啊！”现在方健市长让回忆步伐，郑主任也同意了。周世济想讨好杨啸天，就立刻给他打电话：“我在郑主任面前再三给你说情，总算批准你们厂转入下一个阶段了。”
“这太好了！”杨啸天感激地说，“周主任谢谢你，今晚我请客，到金马大酒店。”
尽管杨啸天给周世济买了一套不错的房子，周世济还想再敲他一回。这是最后的晚餐，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酒宴还没开始，周世济就卖弄地说：“杨厂长，出售国有资产要分期分批进行，能把你们厂放在第一批，我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哟。”
“谢谢谢谢。”杨啸天高兴得咧着嘴笑着。
“啸天，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周世济想给他泼点冷水，沉下脸来说，“职工嫌资产评估得太少，柯梦达是不是帮你做了手脚？”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杨啸天赶紧否认，把脑袋摇得像拨郎鼓一样，“你了解梦达，这人正派公道，一贯小心谨慎，怎么会为我不讲原则！”
“但愿如此。”周世济意味深长地盯他一眼，“如果你觉得没问题，就把评估报告报来吧。”
杨啸天改制心切，早已忘记了这一步，反问：“评估结果还要报国资委呀？”
“你没有认真看文件吗？”周世济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国资委的任务就是监督和管理国有资产，当然要把关审查。国资委审查同意后才能卖呢。”
杨啸天心里又嘀咕起来，国资委如果不认可这评估结果，可就麻烦了。周世济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心里没底，不由地敲起了小鼓。
周世济见杨啸天不言语，叮问一句：“啸天，你老实说，蓝天厂的评估到底有没有问题？要有问题，赶快纠正。如果让国资委卡住，再重新评估，可就麻烦了。”
杨啸天想，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即便有问题也不能承认。他鼓鼓肚子，壮着胆子说：“没问题。”
“那就抓紧报吧。”
第二天，杨啸天就去找柯梦达，试探地问：“咱那评估报告国资委能批准吗？”
“这事我可吃不准。”柯梦达摇摇头说，“啸天，我们可是昧着良心、按着你的意思评的。让我如实说，确实评估得太低。国资委能不能批准，那就看你和他们的关系了。”
杨啸天想起周世济那阴阳怪气的态度，摇摇头说：“对周世济我还真吃不准。”
“你不是说和周世济关系挺铁吗？”
“我对他够意思，谁知他对我怎么样！”
“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对我忽冷忽热的，吃不透。”
“最近怎么样？”
“这两天他总跟我说阴阳话，好像在敲打我。”
“啸天，现在可到节骨眼上了。评估结果能否批准，就看你的本事了。”柯梦达担心地说，“如果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也能挑出大骨头！”
杨啸天明白柯梦达的意思，第二天晚上就到周世济新搬的家去了。
周世济知道杨啸天来的目的，故意把脸一镇：“有事不到办公室，到家来干什么？”
杨啸天赔着笑脸说：“我来看看这房子应心不应心？”
“应心应心，”周世济的老婆冯大巧感激地说，“谢谢你，杨厂长。”
“应心就好。”
冯大巧说：“杨厂长，俺要感激你一辈子。”
周世济嫌老婆话多，狠狠白了她一眼：“杨厂长来谈工作，你瞎掺和什么！”
“你们聊，你们聊。”冯大巧这才颠儿颠儿地去卧室去了。
杨啸天随便到各个房间看了看，边看边点头：“不错，装修得也不错。”
“这装修也花老鼻子了！”
“花了多少钱？”
“十五万！”周世济顺嘴说了一句。
“十五万就装修成这水平呀！”杨啸天看出了破绽，“你让人家捉大头了。”
其实装修只花了六万多元。周世济赶紧掩饰脸上的尴尬：“你不信可以看发票。”
杨啸天笑笑：“不必不必，其实我对装修根本不懂。”
冯大巧给杨啸天端来一壶茶，周世济想把茶壶接过来，不料身子一摇晃着差点儿摔倒，杨啸天赶紧把他扶住，一股子酒气立即钻进鼻子，玩笑地说：“今晚喝醉了吧？”
“没有，我多会儿喝醉过呢？”
“没醉就好。”
冯大巧说：“他是醉死不认那壶酒钱，天天喝成这个样子，还说没醉。”
周世济见老婆揭了他的短，不服气地质问：“你说我哪天喝醉过？哪天不是自己回家的？你给啸天说清楚。”
冯大巧也寸步不让：“还有脸说呢，前天你醉得都找不到家了，是民警送回来的，难道忘了！”
杨啸天见两口子吵起来，就笑着解劝：“嫂子，有人请喝酒，说明周主任人缘好。周主任要不喝酒，能交这么多朋友吗？没有朋友，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吗？”这话是杨啸天故意说给周世济听的。
周世济给老婆使个眼色，冯大巧会意，笑着说：“你们说正事吧，我不打扰了。”说着，扭身回卧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