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志浩听说杨悦回来了，赶紧把他到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迫不及待地问：“和赵小姐谈得怎么样？”
“挺好。”
“她对你都说了些什么？”
齐志浩这么一问，杨悦就毫无警觉地把赵碧玉说他爸的缺点端了出来。齐志浩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些问题不足以阻止赵兴旺兼并蓝天。他只能自已大作文章了。于是笑着点点头说：“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杨悦眉头一皱，突然觉得齐志浩是在利用他，生气地说：“齐主席，我和碧玉是同学间随便聊天，说她爸的这些绝不能对任何人讲。”
“放心吧。”齐志浩笑笑。
杨悦万没想到，齐志浩竟把赵兴旺的缺点无限夸大，上纲上线地写了一份材料，题目是《这样的人能兼并蓝天厂吗？》列出“专横跋扈，简单粗暴”、“家族管理，任人唯亲”、“勾结奸商，囤积药物，破坏抗击非典”等罪状，打印后发到各车间，煽动职工到市政府上访。这些职工不明真相，信以为真，竟打出了大字横幅，上面写着：“反对宏达吞并蓝天！”“宁肯饿死，不做资本家的奴隶！”
副市长李子枫见蓝天厂职工在市政府门前闹事，立马把杨啸天叫到办公室狠批了一通。杨啸天却佯装不知，一再鸣冤叫屈。李子枫让他赶快把上访职工带走。他假装为难地说：“李市长，民心不可违呀！你要不明确答复职工的要求，他们是不会走的。”
正在这时，市长方健把李子枫叫去，拿着那张印有赵兴旺“三大罪状”的传单，对李子枫说：“既然蓝天厂的职工对兼并抵触情绪很大，就缓缓再办，改制后期再说吧。”
杨啸天如愿以偿，夸奖齐志浩帮了他大忙。杨悦却觉得对不起赵碧玉，亲自登门道歉。赵碧玉却没把这事看重。她说：“材料上说的虽然言过其实，但坏事可以变成好事。你们厂这么一张扬，我爸会更重视这些问题的。”
杨悦真没想到赵碧玉会这样宽宏大量。
宏达集团兼并蓝天厂的事被搅黄搁浅了。杨啸天怕李子枫报复他，晚上拿着价格不菲的礼物去看望李子枫。李子枫依然在生气，狠狠批评他：“啸天，还是同学呢，不支持我的工作，反而推起横车了。”
杨啸天委屈地说：“子枫，你见死不救，反而拆我的台，也太不够朋友了。”
“改革是大势所趋，你怎么能螳臂挡车呢？”
“子枫，你应该懂得我的心。”
“我知道你想把蓝天油漆厂买下来，可你不够条件呀！我总不能看着蓝天厂垮台吧。”
杨啸天争辩：“我怎么不够条件？”
“厂子连年亏损，工人放假的很多，职工意见很大。”
“子枫，我对你不薄吧。”
李子枫心里明白杨啸天说什么，他对自已确实不薄。甭说过年过节对他的照顾，也甭说经常资助他老婆到处旅游，就是那次拽上他去德国购买树脂生产线，也是为他提供一次欧洲旅游。这些他心知肚明，也非常感激。现在杨啸天重提这些，他反而有些恼怒，没好气地说：“我在跟你谈改革，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好好好。”杨啸天见李子枫不高兴，赶紧把那话收住，“子枫，你当副市长，我以你为荣。你关照我，我不会亏待你。”
李子枫说：“集中精力抓好你们厂的改制吧。”
“李市长你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
杨啸天从李子枫办公室出来，心里轻松了许多。别看蓝天油漆厂眼下不景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厂子有十个制漆车间和几个相配套的分厂，总面积一百二十多亩，又处在市区黄金地段。如果把厂子买下来，即便不再经营，把这块地卖出去，也赚老鼻子了！他一兴奋，晚上就邀了几个朋友喝酒。他当然喝了不少，迷迷瞪瞪地回到家里，倒头便睡，梦见蓝天油漆厂在开拍卖大会，一锤定音他成功了，高兴地说：“这回算是我的了！”
许艳见他说梦话，上去就给了他一拳：“什么是你的了？”
杨啸天睁开那酸涩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做了个梦。”
许艳一边穿衣裳一边说：“天都亮了，还做梦呢。”
杨啸天并没有立即起床，趴在被窝里点着一支烟抽着，笑模悠悠地说：“老婆，我梦见蓝天厂成咱的了。”
“别做美梦了，快起来吧。”
杨啸天梦兴未尽，美滋滋地抽完那支烟，慢腾腾地穿着衣裳，对许艳说：“这回可要梦想成真了。”
许艳不禁眉头一皱，“什么梦想成真了？梦还没醒吧！”
杨啸天一本正经地说：“改制已经开始了，蓝天厂很快就成咱的了！”
许艳反问：“厂子真的能卖给你？”
“事在人为。”
杨啸天洗完脸，见客厅的落地钟快八点了，赶紧起床洗漱，拿起公文包，披上大衣走了。
许艳叫住他：“横是吃饭呀！”
“不饿，我赶紧去堵李子枫。”
杨啸天脑瓜好使，喜欢走上层路线，对领导吹吹拍拍，从而赢得了一些领导的欢心，得以步步高升。从技术员、副科长、科长、副厂长，一步步升到蓝天油漆厂厂长的位子上。他的事业可以说一帆风顺，却不如当副市长的李子枫风光。
李子枫在大学不仅学习优秀，工作能力也很强，大二就入了党，大四当了系党支部副书记。毕业后，他主动要求回他们县，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工作，结果分配到一个最偏僻落后的乡。他工作扎实，埋头苦干，虚心好学，还不断在报刊上发表一些有独特见解的文章，先被县长看中，调到县政府办公室当秘书，他的才能进一步得到发挥，不到十年就连跳三级，从资料员到综合科副科长、科长、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并做了市长方健的秘书，不久又被提升为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在换届选举中，被市人代会选为副市长，分管国有企业。
当了副市长的李子枫，体会到了高官的荣耀，却发现自己在生活上大大落伍了。妻子是个虚荣爱面子的女人，丈夫的升迁并没有给家庭带来更多的经济实惠，与那些干企业的同学虽然不如李子枫官高权大，却有豪华住宅和高级轿车，经常请同学们到夜总会潇洒一把。遇到老人祝寿、子女结婚、孩子生日，出手也很大方。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家有些清贫，甚至有些寒酸。她经常抱怨丈夫心眼儿死，太原则，没有真心相助的贴心朋友。李子枫确实给不少人办过一些普通人办不成的大事。这些人为了感谢他，也曾给他送这送那，甚至送来万元大钞，他都婉言谢绝了，觉得给人办事是应该的。再说，这些事之所以能够办成，是凭着党赋予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并不是自已有多大本事，不应该作为牟取私利的资本。当了副市长之后，他头脑里绷紧的这根弦逐渐松弛了，有时觉得妻子的抱怨也有道理，自己的付出应该得到回报。有些人给他送来烟酒、补品之类的礼物，他不再觉得受之有愧，理所当然地收下了。没想到贪心越来越大，对送钱的也开始羞羞答答地笑纳了。一次，妻子笑嘻嘻让他看存折，那数目让他大吃一惊，不禁想起了那些受贿的贪官，陡然心跳起来，怎么能为一时的私欲丢掉党的宗旨，毁掉奋斗二十年的业绩，葬送自己的前途呢？绝不能利令智昏。为此，他脑子里经常产生矛盾。但当妻子抱怨他家里寒酸时，金钱之欲就占了上风，有些跃跃欲试。特别是看到有些同级领导生活得比自已潇洒，心里更是不平衡。同是一样的职务，不相上下的工资，为什么他们就比自已过得好那么多？当他给人办成一件不易办的事，对方送来数额不菲的金钱时，侥幸心理又占了上风，别人一个个平相安无事，难道就自已倒霉吗？这么想，就在“下不为例”的推辞中收下了。前年，他刚分了一套四室二厅二卫、建筑面积180平方米的楼房，妻子请人来设计装修，不用说添置新家具、电器，仅装修费就达十多万元。妻子不肯掏腰包，就问他怎么办？他就给杨啸天打电话：“老同学，我分了一套房子，没时间装修，你去看看，帮我安排一下。”杨啸天把这看成是讨好领导的机会，立马找了最好的装饰公司，还买了最时尚的家具和家用电器。当李子枫装作一本正经地和他结账时，杨啸天仗义地说：“你这老同学太不够哥们儿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咱俩的交情账还要算吗？”这样哈哈一笑，事情就过去了。杨啸天觉得给他做过贡献，改制的事当然找他帮忙了。
他走进市政府，直奔李子枫办公室。走到门前刚想敲门，听见赵兴旺在屋里说话，便仄耳细听起来。赵兴旺说：“李市长，我们兼并蓝天厂，是双赢的举措……”李子枫截住他的话说：“赵董事长，实在对不起，你们想兼并蓝天油漆厂遭到了一些阻力，需要耐心地做工作，况且国企改制已经开始，兼并的事就先拖拖吧，到改制后期再说好吗？”赵兴旺是通情达理的，既然李市长想放到改制后期再说，他就跟李子枫握手告别了。杨啸天窃喜，赶紧躲在一边。他见赵兴旺走远了，才敲李子枫的门儿。
“请进！”
杨啸天一进门就说：“看来赵兴旺贼心不死啊！”
李子枫一愣：“你碰上赵兴旺了？”
“没有没有。”杨啸天赶紧否认。
李子枫顾不上和他闲聊，单刀直入地说：“有事快说，我忙着哩。”
杨啸天笑着问：“老同学，不生我的气了吧？”
“什么事值得我生气呢？”
“为兼并蓝天的事，你批评过我。”
“我的肚量会那么小吗？”
杨啸天如释重负，开玩笑地说：“还是领导大度，我怕你给我小鞋穿啊。”
李子枫不满地白了杨啸天一眼：“你总是以己之心度人之意，我的心胸就那么狭窄吗？”
“怪不得叫你当副市长呢。”杨啸天献媚地竖起大拇指。
“啸天，你要好好把生产和销售抓一抓。”
“改制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改制也不能扔下生产不管啊。要通过抓改制促生产，绝对不能影响生产！”
杨啸天赶紧表态，连声应诺：“李市长放心，我会努力抓好的。”
李子枫以为杨啸天要走了，不料依然站着不动。他说：“子枫，改制真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呀！这十来年，国有企业从扩大经营自主权、实行经济责任制、简政放权、搞活用人和分配、股份制改造，到兼并、破产，减负增效，左改右改，都没有抓住实质。这次改制才真正抓到了根本，这才是最彻底的改革。”
这显然是班门弄斧。李子枫不耐烦地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去忙了。”
这本来是逐客令，杨啸天却没走。他说：“李市长，看在咱俩是同学的份上，希望你能在改制中关照我，我提前邀请你去我们厂给职工作动员报告。”
李子枫说：“这是我答应你。”
“老同学真够哥儿们！”杨啸天竖起大拇指夸赞，接着问，“什么时候去呢？”
“这两天事情太多。前天突然下了一场大雪，给许多工作带来了麻烦。刚才办公室还通知，方市长要开市长办公会，研究集中供热问题。什么时候去，让秘书提前通知你。”
“那好那好。”杨啸天连连点头，“那我不就打扰领导了。”说着站起来，将手提包里的两条软“中华”扔在李子枫的办公桌上。
李子枫问：“这是什么？”
“两条烟，你爱吸的。”
“我有烟。”
“烟酒不分家，别跟我客气。”
“你就会来这一套。”李子枫提醒他说说，“啸天，这场大雪给我们来了个措手不及。方市长指示，一定要认真关心职工的过冬问题，特别是那些因下岗生活困难的职工。你那里可不能出问题呀！”
“放心吧，我会给你作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