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经常能见到孙玉阳。
或是夜晚出来买东西,或是站在阳台上向下望,都能看到她笔挺的身影和执拗的眼神,她像一只蝙蝠,可以随时随地诡异地出没在小区中。相隔很远,看不清表情,但白筱雅总能感觉到她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冷气,那种阴鸷,似乎能冻结一切。
她不由得叹息一声。不是没和孙玉阳心平气和地谈过,但每次换来的都是疯狂地诅咒。既然她不通窍,她也不想再多费唇舌,权当她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只是,刚一推开门,白筱雅却嗅到了一种异常的味道。
客厅的灯大亮,电视里女主播刻板而洪亮的声音在毫无感情地播放着。她心中诧异,踢掉鞋子往里面走,发现厨房的灯,卫生间的灯,卧室的灯……所有的灯都亮着,却唯独不见小宝小贝的影子。
她一下子慌了,不管不顾地四处找寻,情急中听到沙发边的空隙里传来微弱的抽泣,她慢慢走近,才发现竟是小贝缩成一团,害怕地打着哆嗦。
“小贝,小贝,你怎么了?小宝呢?”
“姐姐……姐姐!”听到姐姐的声音,小贝这才“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赶忙投进她的怀抱里。
“小贝乖,小贝不哭,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她一边安抚着抽泣的小贝,一边打量家里的情形。没有翻找过的痕迹,不是进了小偷,但是小贝为什么会躲在沙发里哭?而小宝呢?大半夜的他不在家又会在哪里?
安慰了许久,小贝终于停止了哭泣,擦着泪水从白筱雅怀里抬起头来,低声说:“姐姐……刚刚小贝肚子饿,小宝哥哥说去超市帮小贝买东西,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你说,小宝哥哥会不会出事了啊……呜呜,都是小贝不好,小贝不该吃东西的……”
白筱雅轻抚小贝,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合格,连弟妹的生活都没有照顾好。
好说歹说安慰了小贝睡下,白筱雅一边看着小贝熟睡的模样,一边在心中思量,小宝虽然顽皮,但也算听话,从来没发生过偷跑出去玩忘了回家的事情。难道说……
她心中一凛,慌张地翻出手机来充上电,又赶忙跑去楼下。“蹬蹬蹬”的脚步声急促而焦虑,楼道中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来。
脚步在跑到楼门时倏然顿住,白筱雅大口喘着,双眼在夜色中飞速扫过。静静的夜幕下,除了初冬料峭的寒意,再无其他。
她的呼吸一点一点弱下去,脑中如同纷乱的丝线般纠结不堪。
一定是孙玉阳……
一定是她!
白筱雅握紧手指,指骨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一刻,她的心里乱极了!孙玉阳……这个名字如同挥不去的魔咒回响在耳边,时时刻刻地在提醒着她,小宝此刻是有多么危险。
这么想并非杞人忧天,以她对孙玉阳的了解,这个人……真的会为了达到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
身体里的力量如同抽丝般被夺走,白筱雅咬紧牙关站直身子,片刻的冷静后,她扶着扶手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手机开机后,接踵而至的是铺天盖地的未接电话。
孙玉阳。
孙玉阳。
孙玉阳……
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每出现一次,都如同一把匕首重重地剜在她的心头。
她慌张地拨去电话,孙玉阳那一边,却始终是拒接状态。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白筱雅几乎快要疯狂,她从未想过,孙玉阳居然如此偏执,竟然丧心病狂到去绑架小宝……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白筱雅马上拨通了陆皓辰的电话,在她慌乱无助的时候,只有他是可以依赖的温暖怀抱。
然而——
“嘟——嘟——”
一遍又一遍的忙音令她心里没由来地发慌,是因为环境嘈杂听不见铃声,还是因为……
她不敢再往下想。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在这漆黑宁静的夜晚,声音愈显清晰入耳。白筱雅整个人瘫在沙发里,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唇片干涸失血地苍白着。
“叮——”
刺耳的短信音划破宁静的夜,白筱雅“霍”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颤抖的双手紧紧捏着手机,似乎那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知道失魂落魄的滋味了吧?”
是孙玉阳发来的短信,短短的几个字极尽嘲讽。白筱雅深吸口气,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焦躁,颤抖着按下拨通——
“嘟——嘟——”
她担心孙玉阳仍旧会挂断,可这一次,电话却在最后关头被接通。
“呵呵,不好意思,让你着急了。”电话那边,孙玉阳的声音冷漠刺骨。
白筱雅咬紧牙关,不理会她的嘲弄,极尽平静道:“我弟弟呢?”
“你说那个小娃娃啊……”孙玉阳故意提高了音调,“他呀……睡着了,睡得特别香,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
“孙玉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讨厌我,恨我,尽管朝我来!小宝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孩子,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听到白筱雅的紧张,孙玉阳似乎极为满意,她嘲弄一笑,懒洋洋道:“我过分?白筱雅,你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当初你当众羞辱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呢!”
白筱雅心中一凉,她知道孙玉阳的性格,再多的道歉都弥补不了当初的过错,面对如此睚眦必报的人,白筱雅输就输在不该太过认真。
抓住手机的手慢慢收紧,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意,冷声道:“放了小宝,我任你处置。”
电话那边静了静,片刻后——
“十二点之前,到城西废弃的工厂来。记住,只准你一个人。”
夜半。
一阵急匆匆的阵雨过后,空气变得更加素冷。
通往城西的道路上,一辆出租车正在飞速奔驰。体型微胖的老司机在转过一个直角弯后,略微抬头,通过后视镜,可以看到那个十七八岁的乘客,此刻,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其实,午夜时分的M城漆黑一片,早已没了什么炫彩霓虹。尤其是城西,这边曾是重工业区,自从工厂倒闭后,光景就变得极为荒凉,过膝的荒草层层铺开,一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枯竭。
平日里,就连白天也很少有人踏足,这深更半夜,还是个清秀的小女孩儿。司机师傅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小姑娘,这么晚了,还到这里来,多危险啊。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咱还是回去吧,不然,你连回来的车都打不着,万一要是再碰上坏人,可就糟了。”
他从后视镜看过去,见那小姑娘微微缓了下神,又强露出一抹笑意,只说了句“谢谢”,就不再开口。
老司机叹了口气,只得沉默着往前开。
半个小时的路程,计程车穿越了大半个M城,终于在一片寂静中停了下来。
“刚刚下雨,前面路太泞了,怕是车子进去了陷住,咱就停这里吧。”老司机望了望远处的道路说。
白筱雅点点头,摸出零钱递给司机,刚要下车,却听那司机说:“顺着前面的羊肠小道走上十分钟就能到了。反正夜班活儿也不多,我就在这儿多等你一会儿吧。省得等下打不到车,万一再下雨,荒郊野岭怪害怕的。”
白筱雅心头一暖,终于点点头:“谢谢叔叔。”
绕过了一个弯路,白筱雅顺着手电筒的灯柱艰难地走着,一路泥泞,行进了大约十几分钟,才隐约在夜色中看到废弃工厂漆黑的轮廓。
她用手电四处照了一番,废旧的楼梯铁锈斑驳,摇摇欲坠。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着她,每走一步都觉得如履薄冰。
就在双脚即将踏进工厂时,一双冰凉的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白筱雅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张嘴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拇指,那人强忍住痛意,低声喝道:“白筱雅,是我!”
白筱雅惊怔,借着淡淡月色,她看清了来人,竟然是姚西西!
“你怎么会在这儿?”白筱雅震惊地问。
姚西西蹑手蹑脚地探头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你可真是胆大,明知道孙玉阳恨你,还敢一个人赴约!”
她一把夺过白筱雅的手电,关掉,说:“还好你的手电光线不强,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否则,你这会儿只怕被那几个大汉抓起来了!”
白筱雅恍然,知道自己被孙玉阳设计了,却一心想着小宝,忙问道:“孙玉阳也在这里吗?另外,你有没有看到小宝?”
“我只告诉你,孙玉阳和你弟弟都不在这里,具体的事情,咱们回去再说!这里太危险了!”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工厂,等到上了计程车,姚西西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道:“还好今天下了雨。”
白筱雅正纳闷,转念一想觉得的确如此。如果不是今天下了雨,前方道路泥泞难行,只怕这辆停在工厂附近的出租车很快会惊动那几个人。而这场及时雨,恰恰让她躲过了一劫。
她舒了口气,侧过头去看姚西西,道:“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姚西西转过头来,扯了扯唇角:“如果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你救了我,”白筱雅静声道,“而且,我知道,你跟孙玉阳不是一路人。”
“谢谢你信我。”姚西西微笑了下,转而道,“我和孙玉阳有了矛盾,就因为我不受她摆布,她威胁我。所以,我决定先发制人,在这段时间内时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