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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走蛟(1)

其时天色已晚,夕阳仅剩半边脸了,一天的红云绯霞,映得满山青翠也变了颜色。河水在我们身边流淌,鸟儿趁着最后一丝光明,正在放声歌唱,但这眼前的美景,悦耳的鸟鸣,却驱散不开我们心中的悲伤。

马四哥带头疾走,一路上一言不发,片刻之间,奔行了约有两里多路下来,但仍旧没有停下来休息的迹象。我们都知道马四哥心疼石锤,不想看到石锤的坟墓,所以想走远点,其实我们谁都一样,一看见那个坟包,心里就像刀割一样。

一直走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大烟枪才上前拉住马四哥,大家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准备休息。由于下午李光荣的伏击,大家都害怕这家伙再趁我们都休息的时候使什么阴招,就让红毛怪和苏色桃值上半夜,小辣椒和我值下半夜。

点上篝火,大家围着坐定,谁都不说话,仍旧沉浸在悲伤之中,气氛沉闷到了极点,红毛怪和苏色桃去占据了旁边较高的地势,小心戒备着。

由于我下午被红毛怪打昏了过去,等于睡了一段时间,所以也没有丝毫的倦意,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了石锤,恨不得自己能变成神仙,马上将石锤复活过来。

这人一闭上眼,听觉就会比平时敏锐许多,我正努力想将自己的思绪平复下来,耳朵却忽然听见几声很轻微的声音,虽然很小很小,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但我还是留上了心。毕竟,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我再也不想有什么不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我正在凝神细听,忽然红毛怪在高坡上大喝了一声,我急忙睁目看去,却见红毛怪脱手飞出一道白光,直钉向马四哥而来,而马四哥正盘膝而坐,低首闭目,眼角隐有泪迹,丝毫无防。

眼见那道白光即将钉上马四哥,我心中大急,刚想出声示警,那道白光却如同一道闪电一般,迅速越过马四哥,只听“嗤”的一声,那道白光笔直钉在马四哥身后约四五米之处。

我正莫名其妙,不解红毛怪这一下是何用意,忽然自马四哥身后传来翻滚之声,还有什么物件抽打地面的声音,接着陡起一阵狂风,我眼前一花,借着火光月色,看见一长形物体转身投入河中,激起一片水声。

这一下我吃惊非小,虽然那东西距我足有五六米远,又有狂风遮目,我没有看见头面的模样,但身形可看得清楚。那东西足有二三十米长,浑身黑色,身上还长有鳞片,腹鼓如成人腰身,尾梢也粗如小儿手臂,看那模样,自是一条大蛇无疑,当下“啊”的就是一声尖叫。

我从小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般粗大的大蛇,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嘴巴不停开合:“黑……黑……黑……黑……”干结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红毛怪和苏色桃飞奔过来,苏色桃边跑边喊道:“大家戒备!蛇!大蛇!”两人距离我们也并不远,十来步即到,一向泰山崩裂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红毛怪面色苍白,一到即伸手取刀,面对大河,凝神戒备。

马四哥等人也都惊恐了起来,一齐翻身而起,各自抽出武器,迅速结成最佳防御阵势,将我围在中间。

小辣椒伸手紧紧抓住我的手,大烟枪也拍着我的肩头道:“老七,别怕!哥在这,哥在这。”人多气胜,我也稍微恢复了点神智,指着河水颤声道:“黑蛇!好大一条黑蛇!就在这河里。”

苏色桃也将刚才他们所看见的一幕说了出来,两人刚才占据了制高点,一直都相安无事,也就闭目养神。红毛怪忽然听到一丝动静,一睁眼就看见一条大黑蛇缓缓游近马四哥,而马四哥可能由于石锤之死,兀自在伤心不已,导致耳目没有以往那么敏锐,丝毫没有察觉,红毛怪一时情急,招呼也没打一声,脱手就摔出了长刀,这才惊走了那大黑蛇,救了马四哥一命。

我接着又将那大黑蛇一描述,几人也都惊骇不已。老六大张着嘴,愣了好半晌,才喃喃说道:“我的妈呀!这么大的蛇,莫不是成了精吗?”

大烟枪一言不发,脸色却青得吓人。何军闷声道:“这大峡谷千百年来罕无人至,自然环境又好,食物更是丰盛,有这么大的蛇倒也合情理,只是,确实有点太吓人了。”

马四哥倒是英雄了得,知道事情原委后,一拍脑袋,叹道:“我因石锤之事,一直心神不定,倒是疏忽大意了,险些成了果腹之食,惭愧!惭愧!”旋即又怒道:“蛇虫爬兽,也敢来挑衅老子,莫不是真道老子好欺不成,此番它逃得快了,不然定要身首异处。”

豹子却忽然眉头一皱,沉声道:“不对啊!苍狼呢?这大黑蛇逼近我们四五米之处,苍狼天生灵异,怎么会丝毫没有察觉?”

我听豹子这么一说,脑袋也满是疑惑,急忙转头去看苍狼,这才发现,苍狼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不见了。

这一下我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心下念头急转,苍狼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是丢下了我,重归山林做它的狼王去了?不对!这绝对不会,以我对苍狼的了解,它是绝对不会丢下我的。但如果苍狼不是丢下我去做狼王了,又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就不见了呢?难道说,它已经被那大蛇生吞了?以那大蛇的长度,吞了苍狼倒是完全可以,但也绝对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嚎,接着就听一声接一声的狼嚎响起,还夹杂着“嘭嘭”的散弹枪声,狼中弹的惨嚎声,人被撕咬的惨叫声,一时乱成一片,响彻了整个山谷。

几人一惊,我脱口而出道:“苍狼!”也顾不上危险不危险了,拔腿就向前方奔去。大烟枪一把按住我,沉声道:“小心!对方有枪,而且听声音还不在少数,又不知道什么来历,万一是针对我们的,只怕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我陡地清醒过来,这雅鲁藏布大峡谷可不是什么人都敢进来的,何况对方还有枪。虽然说听声音都是散弹枪,但对付我们几个也足够了,万一要是李光荣的援兵,我这冒冒失失地冲过去,只怕我们真讨不了好去。

马四哥一从丧失石锤之痛中走了出来,迅速恢复了枭雄本色,一挥手道:“大家潜行过去看看,先不要暴露了痕迹,摸清楚对方来意,再决定怎么应付。”说完率先摸了过去。

几人也觉得马四哥的办法不错,一起跟了上去,迅速向枪声响起处摸了过去,趁着月色,借着杂草的掩护,倒也不容易被发现。

枪声逐渐稀疏了起来,惨叫声却更甚了,显然这伙人的火力并不强,这不由得又让我起了疑心。如果这伙人是李光荣的援兵,怎么会这么菜瓜?就这火力也敢进这雅鲁藏布大峡谷,不是存心找死吗?以李光荣的智慧,怎么会做如此愚蠢之事?难道说,这些人并不是李光荣的人?

我这边正在暗自疑惑,就听前方已经传来声音,一个嘶哑的声音喊道:“退!快退!守不住了!柱子,你能跑就跑,别管哥了。”

“大家不要慌,排成排慢慢退!一边退一边分批开枪,开过枪的立刻退后装弹。哥,你别慌,越慌这些狼越有可乘之机。”这声音大概就是那个所谓的柱子的,听这家伙喊话,倒有几分条理,比他哥可强多了。

我们急忙潜伏到杂草中,静观其变。随着稀疏的散弹枪声,一行人逐渐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内,只见大概有五六个人,全是猎户打扮,手里都拿着那种土制的散弹猎枪,三人一批,轮流开枪填药,向我们这边退了过来,一大群野狼,则紧紧地跟随在其后。

那散弹枪的威力虽然不小,一轰就是一片的攻击面,但那些野狼却也不呆,根本就不会聚集在一起,而且灵敏异常,那些人看上去也吓破了胆子,往往一枪能打中一条就不错了。

再加上散弹猎枪装填弹药十分麻烦,玩过土枪的人都知道,这种散弹猎枪实际上就是土枪。要先填上一部分火药,用铁捅子抵实压紧,再装上铁珠,然后再装上一层火药,还得抵实压紧,如此反复数次,这枪打起来才有威力,但这耗时甚久,枪管还不能连续开枪,需要一段时间冷却,防止炸管,这样一来,那狼群就越逼越近了。

我眼光在几人之中又扫了扫,并没有发现李光荣,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一个个都是猎户打扮,肤色黝黑,满脸风霜,目露刚毅,那眼神,那打扮,一看就不是什么坏人。

一个剃着光头的年轻人,“刷”的抽出一把猎刀来,喊道:“大家小心了,散弹枪装填弹药太慢,而且还不能连续开枪,有逼近的狼,尽量用猎刀招呼!”一听这声音,就是那个叫柱子的家伙,这小伙子果然有点见识。

此时狼群后方忽然“嗷呜”一声狼嚎,狼群纷纷站定,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道来。一匹狼从后面缓缓走了过来,高大健壮,皮毛苍黄,全身无丝毫杂色,脑门正中一块菱形黑斑,如同多生了一只眼睛一般,狼尾蓬松,威风凛凛,不是苍狼又是哪个!

我一见大喜,起身就要蹿出去,却被大烟枪一把按住,冲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我再忍耐一下。我知他阅历丰富,虽然心中焦急,想出来把苍狼领回来,但还是强自忍了下来。

那柱子一见苍狼,也是一惊,旋即一手提刀,一手握着散弹枪,站了出来,缓缓对其他人说道:“这是狼王,你们别动,我要是能杀了狼王,群狼惊惧,我们就有活命的机会了。”

我一听心中大怒,这丫不自量力,一个破猎户装什么英雄,就凭他还想杀了我的苍狼。李光荣那样的高手,也只能略胜苍狼一筹而已,你上无非是送死罢了。

不过又转念一想,李光荣第一次和苍狼相斗之时,明显是隐藏了实力的,后来在山崖之上,也是一心二用,一边应付苍狼,一边往山崖下推大石,还没有趁手的武器,不然怕苍狼要吃大亏。

这厮说的倒也有点道理,擒贼先擒王,他又是刀又是枪的,万一要是被他侥幸得手,真杀了苍狼,其余的群狼没有了约束,只怕真会一哄而散,大不了明日另选个狼王罢了,而我则就得抱憾终生了,即使杀了他,也救不回苍狼了。

一想到这,我再也按捺不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喊道:“住手!”那几人哪里会想到还会有人,顿时一惊,五六条散弹枪一齐转向了我。

我吓了一跳,散弹枪也是枪,这五六条枪要是一齐对着我开火,肯定得把我打成筛子,急忙摆手道:“别慌!我是来救你们的!”

那几人也终于看清楚了我是个人类,又听我这么一说,简直就是绝处逢生,那表情,比见到如来佛祖还激动,一齐将期盼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要知道,这么大一群狼跟着这伙人,他们迟早都不会有好下场,我这深更半夜的忽然从人迹罕至的雅鲁藏布大峡谷河岸旁边的杂草丛中蹿出来,又说能救他们,效果绝对比从天上忽然掉下来一个神仙震撼。

我见他们情绪稍微稳定了点,径直走出草丛,走向苍狼面前,其余几人倒没有现身,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有突法状况,所以仍旧潜伏在暗中。不过这样也好,万一这几人真有什么不轨之心,倒也不至于被他们一网打尽。

那个叫柱子的光头小伙子一见我走向苍狼,急忙喊道:“小心!那可是狼王!”我转头对他“嘿嘿”一笑,没有理他,心里暗想,你知道个屁!这狼王,就是七爷的。

苍狼一见我出来,顿时欢跃不已,“呼”的一下扑到我身上,伸出猩红的长舌不住来舔我的脸,弄得我一脸湿腻腻的。我见苍狼失而复得,心情更是激动,一把将苍狼抱在怀里,生怕它再跑了。

亲热了几下,我忽然想起苍狼刚才的不辞而别,害我白担心一场,还以为它被那大黑蛇给吞了,心里气恼,一把将苍狼推开,对着屁股就是一脚,骂道:“刚才跑哪去了?害爷白担心半天!你丫以后要敢不跟爷打声招呼就跑,爷就不要你了!”

其实这话说的我是一点底气都没有,这苍狼自从跟了我,对我忠心耿耿,更是几度舍身救我,要是真跑了不回来了,那我还不得伤心死。

谁知道苍狼被我踢了一脚,反而又将身子挨了过来,在我腿上磨蹭,其实我刚踢过就后悔了,趁势一把抱住,不住抚摩苍狼光滑的皮毛。

苍狼甚是乖巧,静静地任我抚摩了几下,忽然引颈长嚎了一声,群狼纷纷闪入山林之中,显然是被苍狼驱散了。

我站起身来,转过去看了看那几个人,只见几人一个个大张着嘴,眼睛睁得滚圆,显然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不过这也不怪,如果这事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任凭别人说破了嘴皮,我也不会相信的。

那柱子首先缓过魂儿来了,跪倒便拜道:“山神爷显灵了!山神爷显灵了!”其余几人也跟着跪倒磕头,我哈哈一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山神爷,和你们一样,都是凡夫俗子,只不过凑巧和这苍狼认识而已,不信你们来看看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

那柱子听我这么一说,壮着胆子爬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上下打量了片刻,终于确定了我确实是和他们同类,但仍旧摇摇头道:“就算你不是山神爷,也一定不是什么凡人,能驱使狼王的人,怎么会是凡人呢!”

我知道这种情况之下,怎么解释都会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这班人怎么都不会相信的,只好先让他们都起来,从小到大,可没这么多人跪过我,这待遇一下提高得太狠了,我有点接受不了。

等几人唯唯诺诺地站起身后,我问那柱子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大峡谷里来,难道你们不知道这里的危险吗?”

柱子一听我问,顿时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道:“山神爷你不知道,我们是墨脱境内一个小村庄上的普通百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那离这大峡谷很近,所以村上着实有不少好猎手,加上这几年党的政策好,我们村上都还算富裕,但从来没有谁敢深入到这大峡谷内来打猎。”

“前几天莫名其妙地下了一场大雨,我们村本就是依河而居,一向宁静,但那场大雨却使河面陡升了数丈,两岸百姓之家都被淹了,百姓只好占高而居,等待大水退去再重安家园。”

“但更为可怕的是,河水暴涨之日,还发生了走蛟。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条大黑蛇,根据目击者说,足有三十多米长,腹部粗如水桶,头大如斗。大概是峡谷内的黑蛇出来讨封的,但可能没有讨到吉利话,所以疯狂报复,顺着水势乱窜,所过之处,墙倒屋塌,桥梁尽毁,尾巴勾着什么就将什么拉倒。”

“后来村里就开始有人失踪,村里老人就放了话,说是走蛟没讨到封,要报复村上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寻到那条大黑蛇,将它杀了,不然它肯定会将村上人全都祸害了。”

“我就自告奋勇,带了村上十来个好手,顺着走蛟的痕迹追寻,终于在峡谷口追上了。当时我们人多,又带了雄黄,那大黑蛇没占到便宜,就蹿进了河里,一直向上游游来,我们也就一路上跟了过来。”

我听到这里,心中大奇,走蛟之说我倒是听过,不过一直都觉得那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但我今夜可是亲眼看见了那条大黑蛇,再加上我一路来所见所闻的奇物异事,不由得我不信。

旁边杂草丛内几人也听见了那人的话,不再提防,纷纷从杂草丛中走了出来。那几个猎户一见几人的模样,着实吓了不轻。我们这一伙人有丑有俊,有怪有美,有老有少,形态各不一样,但个个都气宇轩昂,异于常人,再加上我刚才又表演了苍狼的那一幕,他们能不震惊才奇怪。

蒙先生一走出即说道:“各位不必惊慌,我们和各位一样,都是凡人,只不过我们是参客,你们是猎户罢了。”

他这样一说,那几个猎户倒信了几分,想必也有参客光临过他们的村庄。自古以来,参客中就多有能人异士,虽然红毛怪的长相穿着有点奇异,但毕竟大部分还在人类范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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