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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野蛮刺刀(1)

同乐楼,同乐楼,

同乐楼上会烟友,

喷云吐雾真“隐士”,

不是隐士也风流;

广发成,广发成,

抽上几口瘾就成,

怀抱烟枪入迷阵,

人生如梦一场空。

--打油诗

三天过去,没有什么动静。

“二哥,这说明横行子没招。”徐德成放下点儿心,说。

徐秀云带回横行子被宪兵抓去的消息,他们做了严密的防范,在入老爷岭的山口设了岗哨流动哨,昼夜巡逻……同时应对突变做了撤离的准备,向密林里转移,钻山日本鬼子不到。

“宪兵不会轻易放过他,还是及早把队伍转移走。”徐德中从安全的角度考虑,“不管暴露没暴露,都要离开老爷岭。”

胡子经常挪窑(转移),这是他们积累的经验,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容易被官兵发现。

“中。”徐德成同意,他记挂一个人,说,“横行子,噢,谢荣咋整?”

一个兄弟背累,大家要拼死相救,绺子有这样的规矩。现在是三江抗日游击队,也可以说是战友被捕,营救他天经地义。

“谢荣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不能盲目去救。”徐德中说。

“我们可是喝过血酒的生死弟兄啊!”徐德成义气劲儿上来,心也急迫,“怎能见死不救。”

“谁说不救,要弄清情况再做决定。”徐德中说。

进三江县城,从宪兵队手里救人,登天一样难。尤其是不了解谢荣现在如何,去救救得出来吗?

“派人进城……”徐德成说。

这是必要的,徐德中说:“我去。”

“二哥你去?”

“我一来要回抗联密营汇报工作,经过亮子里摸下宪兵的底。”徐德中决定离开,赶回去汇报改编已经成功,请求组织马上派人进入这支队伍,他们没有灵魂,胡乱不成。他还有一个想法,密营派人救出谢荣,意义是不仅给三弟看,更重要给全体接受改编的人看,让他们更相信抗联的力量,“德成,你打算转移到哪里?”

“沿着金沙河走,到废弃的金场去,那地方山高路险,适于藏身。”徐德成选择的理由还有,金场有许多现成的窝棚,马要吃草人要睡觉,山里不缺青草,人再有地方睡,因此是较理想的落脚地方,“当年护矿的炮台还在,正好利用上。”

“可以。”徐德中说,“派人去金场侦察一下,确定安全,再带队伍过去。”

“哎!”徐德成答应,他问,“二哥,你去过金场吗?”

“不认识路。”

“安定下来我派人找你。”徐德成细想,去那儿找二哥啊,他试探地问,“二哥还回来吗?”

听得出来,三弟希望自己留在队伍上,谁来做这支队伍的党代表,要听组织的决定,他倒是愿意留下,向组织争取一下。

“我来不来做党代表完全由组织决定,三弟放心,一定派来让你满意的人。”徐德中说。

“二哥,最好是你来。”

“我争取吧。”徐德中说。

徐德成说起徐秀云的安排,七棵树的到来,队伍上有了女队员,加上秀云八个人,他想成立一个女子班,说:

“叫秀云当班长,二哥你看怎么样?”

云杉带七姐妹来投靠,她骑马打枪和敌人厮杀过,有能力有威望,班长还是她当,他说:“我的意见云杉做女子班长。”

“秀云呢?”徐德成说,改编前徐秀云是四梁八柱,改编后原四梁八柱都有了相应的职务,徐秀云的职务没安排,“没太合适的位置。”

“让她做交通员。”徐德中说,下一步工作方向是大烟,三江县城亮子里是主要活动地方,山上和城里之间要不断联络,徐秀云做交通员最合适,“她熟悉亮子里……”

“职务还是低,她委屈了点儿。”

“我和她谈谈。”徐德中见他为难,“秀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徐秀云在他们谈她的时候进来,说:“二哥,三哥,我有个事对你们说。”听口气是家庭私事,“梦当了宪兵队的翻译官。”

“啥?”徐德成惊愕道。

“三江县宪兵队的翻译官。”徐秀云重复一遍道。

徐德中没怎么惊讶,梦人女朋友的父亲三牧政雄有那样显赫的地位,女儿求他给男友安排个工作,当个翻译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小闯子是王二小放牛不往草赶……”徐德成愤怒道。

“三哥,我们正愁找不到宪兵队的窗户眼儿。”徐秀云说何不利用徐梦人这条线索,去打听谢荣的情况,甚至通过翻译官营救他出来。

“恐怕指望不上。”徐德成糙话道,“都管日本人叫爹了,还会帮咱们?别做梦!”

“梦人年纪小,当翻译官不能说他就干坏事。”徐秀云说。

“你别替他揩屁股,跟宪兵在一起,还能干什么好事?”徐德成说,他望眼徐德中,他始终沉默不语,“二哥,我说小闯子黑就成(定型)了。”

“把人一碗水看到底咋成,他还小……”徐秀云争辩道。

“小?三岁看老,都十七大八了。废啦,彻底废啦!”徐德成说,他对儿子失望到谷底,“卖身投靠!”

“三哥……”

“秀云,我们不谈这些了,有个事儿跟你说说。”徐德中打断她的话,故意打断的,德成在气头上,你越说他越气恼,如何气恼也改变不了徐梦人当宪兵队翻译的事实,“关于你的职务安排……”

“交通员挺适合我干的,亮子里我人熟地熟,行动方便。”徐秀云瞟眼两位大伯哥,咽下想说的一句话:我曾是徐家媳妇的身份,她没说出口,很拗口。

“秀云哪,”徐德中以兄长的口吻,关怀说,“在军警宪特的枪口下走来走去,交通员的工作又辛苦又危险。”

“二哥,我习惯了。”徐秀云倾吐胸臆道,“只要和你们在一起,为你们做点事,我算没白活。唉,一个没男人的女人怎么活?我想过,混吃等死是活,轰轰烈烈也是活。说德龙吧,赌耍到最后,还是敢跟宪兵队长赌一局,轰轰烈烈地死,我也想轰轰烈烈。”

一个乱世女人的轰轰烈烈,意味着她的传奇色彩,徐秀云的经历富有的不仅仅是传奇,而是奇特。

徐德成带人马离开老爷岭的当天,蒋副队长--草头子送徐德中出白狼山。

“你勤敲锣边儿(敲边鼓),时刻保持警惕,日本特务暗探到处都是。”徐德中唯恐三弟大意,蒋副队长比他沉稳许多,一意孤行时能说服了德成的唯有他,“行动要慎重,轻易别下山。”

“我明白!”蒋副队长说。

割了一天大烟浆,疲惫的长工伙计们都睡下了。

“二少爷,蓑毛是不是有把雨伞?”陈蝈蝈溜进徐梦地的屋子,摸瞎乎(摸黑)问。

“有一把。”徐梦地懒在被窝里,他刚吞吃完大烟浆,身子云一样飘起,这是他最感激打陈蝈蝈的时刻,“咋地?蝈蝈你想把二鼻子的雨伞拿来当烟抽?”

“不是抽,是装。”

“装什么?”

“大烟****。”陈蝈蝈说他的计划,用日本宪兵的雨伞在衣襟里缝制暗兜,将大烟浆倒在里边带出地,晒干后藏起来,留着以后吸食。

割大烟浆开始,蓑毛领着宪兵盯着每一个割烟的人,一滴大烟浆别想拿走。陈蝈蝈同徐梦地计划好了,割大烟浆期间偷一些烟浆,土法晒成烟膏,备下一年的吸食量,至少到次年大烟浆收获季节。

“偷大烟浆一滴,打一个嘴巴!”蓑毛中尉对割烟浆的人们说。

割烟浆的第三天,两个长工挨了惩罚。一个是好奇偷尝大烟给当场捉住,另一个有点儿冤,一只奶孩子乳房一样丰满的奇怪大烟果,一铜刀下去后,白色的浆汁迸溅脸上,给宪兵撞见。

“你的偷鸦片!”蓑毛嗷嗷,然后吹笛,宪兵把割烟浆的长工集中在地头上训话,两个长工对面站着,蓑毛使用日本人发明的惩罚办法--相互打嘴巴,民间称协和嘴巴,“有人偷烟浆,良心大大地坏啦,你们俩打,打耳光。”

“东家!”受罚的长工不敢求日本宪兵,指望徐德富救他们。

在场的人中德富是唯一能和宪兵中尉蓑毛直接对话的人,他雇来的长工他当然要保护,走到蓑毛跟前,挤出笑脸道:

“太君,他们是本分的庄稼人,出于好奇,尝口大烟……请您网开一面,饶他们这一回。”

“网开的不行,鱼的跑啦跑啦的有。”蓑毛绕哄,他没给徐德富面子,坚持惩罚碰了大烟浆的长工,那是日本人横行霸道的年月,你不听,他就挥刺刀,和野蛮的刺刀无理可讲。

可怜两个长工在宪兵逼迫下,扇得对方脸肿得像馒头。

“二鼻子真狠!”徐梦地暗地里想。

陈蝈蝈瞄上日本宪兵的雨伞为偷大烟浆,他说:“二少爷,趁你爹不在,抓紧动手,不然今冬你可要断顿。”

大概徐梦地连死都不怕,他却怕没大烟吸食。徐梦地说:“没命行,没烟抽不行。”谁知这是什么逻辑,没命还能抽烟吗?也许这就是毒瘾者的真实想法。

“我们不能错过时机啊!”陈蝈蝈说,“伞布是油布,装大烟****才不漏。”

“没有别的办法?”徐梦地为难,毁了宪兵的伞不好交待,他摁下陈蝈蝈的肚子,调谑道,“蝈蝈,你这里不都是屎尿吧,再想想。”

“还能有啥办法,装大烟****不漏的东西,雨伞布当然最好。”陈蝈蝈是人核儿(鬼道),缝制挎兜装液体不漏,短时间还有浆了的布,必须用白面打糨子浆,白面没处弄去,“眼目前没啥好办法,二少爷,你还是弄伞吧。”

“中,中,我弄伞!”徐梦地急皮酸脸道。

咚咚!换岗的宪兵出门,共走一个过道(厅),东北民间叫一个外屋地,军靴声音很响,他们等声音远去继续说。

“你可别给宪兵瞅见,协和嘴巴子……蝈蝈你除非想当乌眼牛(眼眶子青肿)?”

“放心吧二少爷,我没那样笨。”陈蝈蝈说,“倒是你冲蓑毛借伞,别让他疑心。”

“我会编筐儿(编造有情节的假话)!”徐梦地说。次日一早起来,他找蓑毛说:“太君,用一下你的伞,雨伞。”

蓑毛抬头望眼天,秋天的太阳红在蓝瓦瓦的天空,宪兵中尉问:“没下雨,你用雨伞干什么?”

“抓兔子!”

“用雨伞抓兔子?”蓑毛迷惑道。

徐梦地编巴(撒谎)用雨伞如何抓住兔子,蓑毛听得兴奋,对他说:“抓住又肥又大兔子,雨伞送给你!”

“太君您等着吃烤兔子。”徐梦地说。

雨伞弄来,用雨伞油布陈蝈蝈缝制了个暗兜,肥大的服里暗藏个兜,外人不易发觉。

“行吗蝈蝈?别露馅儿。”

“没人许护(注意),”陈蝈蝈干过这种事,轻车熟路,他说,“二少爷,你?好吧!”

“你行了你,我倒有闹儿(有戏看)啦。”

“怎么?”

“我掏白(假话)用伞抓兔子,伞是到手了,那兔子到哪儿淘登(弄)去。”徐梦地为兔子犯愁说。

“蚊子的腰--多大个事(肾),不就是一只兔子嘛!”陈蝈蝈胸有成竹,他发现大烟地头的壕帮上有一窝兔子,所以才这样把握说。

日本宪兵眼皮底下偷大烟浆可不是闹着玩,都说色胆包天,烟胆也包天。陈蝈蝈领着长工割大烟浆,一个宪兵跟在身后监视他,甩掉他不很容易,他在那个上午说闹肚子,一遍遍地穿过横垄地往大烟地外的壕沟里跑,开始宪兵跟着,几趟下来跟腻跟烦不再跟了。

“太君,太君!”陈蝈蝈捂着肚子,装出痛苦状,“我拉箭杆儿稀(水泻),出外(上厕所)一趟。”

“箭杆儿稀什么的干活?”宪兵不懂,问。

“拉肚子,水的拉水。”

“噢,快快的去!”宪兵说,仍然跟着他。

接连三两趟下来,跟包的宪兵跑了几趟腿了,不再跟陈蝈蝈往地外跑,给他一个机会,割下的奶浆子送到停在地头的汽车那儿去,数只盛烟浆的瓷缸由日本兵监装,空隙在往汽车送的路上,宪兵不跟着。他事先收买一个短工,在他穿横垄地往大烟地外跑时,趁跟前没人短工迅速把半瓷碗大烟****倒进他事先缝制的雨伞布衣兜里,其实大烟浆也不像奶汁那样稀,昨天下午割刀,第二天早上渗出的烟浆基本凝固,饴糖一样软乎乎。

第一次偷大烟浆得手。

“放好了吗?”徐梦地问。

“鬼都找不着。”

“塞耗子窟窿(洞)里啦?”

“二少爷”,陈蝈蝈告诉他藏匿大烟浆的地点,“南岗子上歪脖树的臭咕咕窝里。”

“别养活孩子让猫叼去呀,叫谁顺(拿)走。”徐梦地提醒道。

“谁没事儿掏臭咕咕窝啊!”陈蝈蝈说,“那树下有狼洞。”

狼洞的地方肯定背静,一般没人到哪儿去。

第二次、第三次偷大烟浆得手,差不多塞满一树洞,足足有几斤重,陈蝈蝈精心计算过,够和二少爷抽到明年大烟收获。

徐家四百垧地大烟在那个秋天收了两汽车大烟浆,最后一次割浆时,宪兵同一股来抢大烟浆的胡子交火,机关打退了胡子,弄到一匹死叫驴。

“咪唏,咪唏!”蓑毛高兴了,许久没吃驴肉。

“驴三件儿给我。”徐梦地去朝蓑毛要,实际是给陈蝈蝈要的,他得意那一口美味。

“驴三件儿是什么东西?”蓑毛不懂,问。

“就是那个……”徐梦地还真不好表述那个东西,日本人管驴鞭不叫驴三件儿,叫什么他不知道,只好指着实物说,“这东西。”

“哦,要它,拿去。”蓑毛说。

徐德中回到密营,抗联的高层召开会议,听他汇报天狗绺子的改编情况,都为成功改编而高兴。

“有了这样一支抗日队伍,打击日寇我们增加一只铁拳头。”周队长说,“三江地区有木材、煤炭等丰富资源,盛产粮食、饲草,两条铁路在此交汇四通八达……今年日军有了新计划,种罂粟。”

从老爷岭下来,徐德中顺回亮子里,对尹红讲了改编的过程,他说:“第一步工作顺利完成,要进行下一步工作,我回密营去汇报,请组织马上派党代表……”

“我和你一起回去吗?”尹红问。

“你留下来。”徐德中考虑两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连家里人也会起疑心,再者还有一个任务,摸清被抓的谢荣情况。

“谢荣押在宪兵队里。”

“找梦人……一定巧妙地找,不能让他察觉出来我们的意图。”徐德中已经不把徐梦人当孩子看,他是宪兵队的翻译官,利用他要慎而又慎,因为没摸清他的底细--跟日本鬼子的关系,“这条线索不行,你再想别的办法,总之要弄清情况,具体营救的计划待我回来商定。”

“好。”尹红讲了去大烟地的情况,“宪兵中尉蓑毛带人看守大烟地,部署有机枪,从獾子洞到亮子里的路上,还有宪兵巡逻。”

日本鬼子这样兴师动众,严密看守的目的在大烟,正处收获季节。

“割下的烟浆装入特制的瓷缸,由汽车运走。”她说。

“送到哪里?”

“放在宪兵队院子里。”尹红暗中侦察,发现送到宪兵队的烟浆除了徐家种植的,还有三江县其他农户种的,“院子里堆满瓷缸,多是空的,像是准备装很多大烟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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