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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与旧睡袍别离之后的烦恼

商朝末期,纣王刚刚登上王位,新“官”上任三把火,老百姓都期望这是一位明君,期望在明君的治理下,继续商朝的稳定生活。但是,历史常常不按着老百姓期望的方向发展,也常常不按着皇帝老子期望的目标演进,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且说有一天,纣王让人用象牙做了一双筷子,他非常喜欢,每临用餐都使用这双筷子。其实这也正常,纣王刚刚登基,肯定害怕别人谋害,这应该是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儿。但是纣王的叔父箕子见了,却大惊小怪起来,百般劝阻纣王,让他收藏起这双象牙筷子。纣王很不以为然,满朝文武大臣也都不以为然,所以纣王对箕子的话并没有理睬,仍然十分高兴地使用着这双象牙筷子。

箕子却从此忧愁起来,大家都莫名其妙,问箕子忧愁的原因,箕子回答说:“纣王用象牙做筷子,必定不会再用那些土制的瓦罐盛汤装饭了,肯定要改用犀牛角做成的杯子和美玉制成的饭碗;有了象牙筷子、犀牛角的杯子和美玉制成的饭碗,难道还会用它们来吃粗茶淡饭和豆豉菜叶煮的汤吗?国君的餐桌从此顿顿都要摆上美酒佳肴了;有了象牙筷子、犀牛角的杯子和美玉制成的饭碗,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如果继续使用原来的家具就不般配了,国君必然要更换皇宫里的所有家具;家具更换了,住的就要求富丽堂皇,否则就和这些崭新的家具不配套,因此还要大兴土木筑起亭台楼阁以便取乐;皇宫重新翻建之后,周围的建筑和皇宫就不和谐了,所以周围的建筑就必然要重新规划;如果整个京城都重新规划建设了,那样其他城市与京城相比就落后了……想到这样的后果,我感到不寒而栗。”箕子的预言果然应验了,蜕变之后的商纣王恣意骄奢,暴虐无道,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仅仅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他就断送了商汤绵延了五百年的大好河山。

吃饭用的一双筷子,看似无足轻重的小节,却正是由于对这种小节的忽视而滋生了骄奢淫逸之风,终致国家灭亡,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我一直觉得箕子很强,比算命先生都强。三千年前就发现了这个象牙筷子的规律。直到今天,这个规律仍然到处可见:例如,有人送了一条高档的领带给你,如果你要戴上它,你就必然要配以相应的衬衫、西裤、外套、皮带、皮鞋,等这些东西都更换完了之后,你的皮夹子也要换成真皮的,然后眼镜也要换成更时髦的款式,然后要戴上一块高档的劳力士手表,用香奈尔香水,然后发型也要打理,吃饭也必须出入更高级的餐馆,开销会越来越大……

无独有偶,两百年前,一个叫狄德罗的法国人也发现了这个规律。当时有人送给他一件好看的睡袍,狄德罗非常喜欢,但是当他穿着崭新的睡袍站在旧家具面前的时候,他发现了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为了和新睡袍相称,他只好换掉了旧家具。但是他很快发现,原来的地毯和家具发生了碰撞,又更换了地毯。最后他醒悟过来,写了一篇文章来讨论这种消费欲望,文章叫做《与旧睡袍别离之后的烦恼》。结果后人就把这种现象命名为“睡袍效应”。

事物的发展总是这样,当量的积累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必然发生质的改变。这在哲学上叫质量互变规律。在经济学领域,这样的事情更是俯拾即是,不胜枚举。我们以货币为例:

假设中央银行为紧缩银根公开了一项市场业务:决定将银行准备金率由原来的18%上调至20%。我们可以想一想,中央银行公开的这一项市场业务会导致市场发生怎样的一系列反响呢?

我们知道,银行的准备金比率提高了,那么商业银行用于贷款的货币就减少了。根据货币乘数理论,银行是可以创造货币的,银行创造货币的数量是由准备金率决定的,假设银行实际拥有存款900万元,准备金率是18qo,那么它可以用于贷款的数量就是实际存款数乘以银行准备金率的倒数,实际可用于投资和贷款的数量就是5000万元,当准备金率是20%的时候,实际可用于投资和贷款的数量就降低了,降低的那部分就变成了存到中央银行的准备金,用于贷款的金额只有4500万元了。你看,中央银行将商业银行的存款准备金率只提高了2%,但是商业银行可用于投资和贷款的货币就将因此减少500万元。这只是对900万元这么一个小数而言的,一个商业银行不可能只有900万元用于贷款,如果说900亿元倒是一个可能的数字,如果这样,中央银行将准备金率提高2%,那么商业银行的贷款就将减少500亿元。全社会的银行存款其数量像天文数字那样大,因此,准备金率提高2%,商业银行可用于投资和贷款的货币减少的数量就相当大了。因此,商业银行的信用将急剧紧缩,它必须大幅度缩小它们的投资,要收回贷款、出售债券,而将收回的货币存放到中央银行。商业银行减少投资、收回贷款、出售债券之后,那些贷款被收回的借款人和购买债券的人就要从自己的账户里提取存款……直到商业银行的存款准备金达到20%的时候,这一系列的过程才会结束。

中央银行在很短的时间内紧缩银根,必然导致商业银行之间的贷款利率将迅速提高,贷款的成本就更高了,贷款也变得更加困难,投资因此而缩减,导致当年的GDP大幅度下降,就业率因此而迅速降低,通货膨胀的压力得到释放。

就业率的降低导致社会总收入减少,人们的购买力降低,需求开始萎缩,需求的减少进一步导致了生产的不景气,老百姓的生活开始降低……

你看,银行准备金率只是提高小小的两个百分点,但是因此整个社会的经济系统却产生了一系列剧烈的变动,首先是货币供给总量下降,然后是利率上升,接下来投资、消费、净出口相继减少,再后来就是就业率减少、社会总需求下降、实际GDP下降,最后通货膨胀率降低……

与箕子的筷子效应一样,经济生活中的每一个微小的变动,都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因此产生一系列的重大变化。有一个经济学家说得很好,也很形象,他说:印度洋海面上一只蝴蝶扇动一下它的翅膀,就可能在太平洋的上空掀起一场飓风,人们称这种现象为“蝴蝶效应”。

真有意思。

经济学家发现了“蝴蝶效应”,法国哲学家狄德罗发现了“睡袍效应”,而我国古代的箕子发现了“筷子效应”,他们说的其实都是一件事,就是见微知着。

世界是普遍联系的,经济领域尤其如此。市场经济之中的各种因素彼此交织,互为因果,相互影响,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将在市场里掀起轩然大波。因此,政府在干预经济生活的过程中,要学会因势利导,引导“筷子效应”、“睡袍效应”或者“蝴蝶效应”向老百姓期望的、美好的方向发展。那种大起大落,矫枉过正,一刀切等等的做法,常常是人们没有充分地考虑到蝴蝶翅膀的威力,没有预料到与旧睡袍别离之后可能产生的烦恼,也没有估计到更换一双筷子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

如果想到了这些,我们就不会因一双筷子而为未来担忧了,我们就不至于因为没有了旧睡袍而无限烦恼了,我们就会想办法规避蝴蝶扇动翅膀带来的负面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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