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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虎

太守府,子夜。月凉如水,苍凉萧瑟。

太守府门前广场,凌空冒出一座三丈高台,宽约丈许,高台乃用黄金堆积而成,朦胧月色之下,更显华灿。平台中央,一个古朴怪异的太极图纹之上,散发淡淡光芒,直与星空月色对接。平台四周,数十根白色平幡缓缓飘动,秋风拂下,有如一个个魅影幽灵。

太极图纹居中位置,十个稚子围成一个圆形,一个尖嘴猴腮,山羊胡子的老道袖袍飘飘,手握一把桃木剑,身姿曼妙,立于十人中央,口中咛喃念起生涩词句,飘来忽去。十个孩子眼中饱含泪花,滚滚而落,嘴唇拂动,却是寂寥无声。

高台下方,数百甲兵手握长矛,面无表情,威武肃立,把三丈高台围得水泄不通。太守府门前的檀木大椅之上,一个满脸肥肉,身着华服的大汉怀抱一六七岁孩童,端坐其上,肥硕的大脸上似水桶一般,两眼眯成了线,仰望高台,厚重的唇上是一道深寒的笑声,牙齿漆黑如墨。大汉身边,四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两前两后,分别捶打着他的臂膀与大腿,很是享受。

此人正是雍熙郡守张扬。未几,台上叫唱之声戛然而止,那老道手中桃木剑一阵红光闪过,整个人凌空跃起,双目如电,逼视长空,枯瘦大手微微一招,数十根白色平幡拔地而起,飞速旋转起来。白驹过隙间,那老道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白色平幡蓦地化作一条白龙,腾空飞跃,龙尾轻轻一卷,狂云遮天蔽地而来,朝着东南方向急跃过去。

“好!”张扬一拍大腿,猛地立起,身边四女避让不及,竟是仰天栽倒,大叫道,“果然是狂龙道人,单看此龙,便不枉狂龙之名。我有狂龙,可保雍熙无厌也!”

那老道仰望黄天,手中忽地多出白道符文,大手一抛,有如满天花雨,洒落于一众孩子身上,缓缓收起桃木剑,面露得意之色,道:“太守大人,子时已至,人马可否备齐,切勿误了时辰。”

广场之上,不知何时,已然多了十匹健马,十个金甲兵士站立马前,手握缰绳,腰跨宝刀,威武雄壮,一齐朝张扬俯身拜下,齐声道:“人马已备齐,请太守大人示下。”

张扬摆摆手,悠悠回坐,望着高台之上,恭声道:“道长,一切就绪,可以起行。”

“如此便好。”俯视台下人马,那老道大袖一摆,卷起漫天黄风,口中振振有词,脸上黑雾缭绕,袖袍一抛,十个孩子化作十道青烟,倏然降下,飘落到十匹骏马背上。老道大手一指虚空,阴风狂扫,口中大喝一声,“起行!”

十个甲兵翻身上马,护住马上孩童,带起缰绳,驾的一声,顺着白龙狂卷之地,远远奔驰。

沈天卧于马上,只觉身若顽石,欲动不能,手脚麻木,倔强的脸上闪过一丝泪痕,泣不成声。脚下战马一阵嘶叫,如风一般迅疾,瞬间冲出郡城。但觉马背颤栗,沈天似闻鼓噪,不绝于耳,抬眼望去,竟是马上甲兵心跳。这人年近三旬,国字脸形,魁梧结实,脸上冷汗涔涔。

“看什么看,再看爷爷撕碎了你。”马上汉子怒目圆睁,压制心中恐慌,一巴掌抽上沈天屁股,一股火辣剧痛传遍全身,沈天咬紧牙关,眼露寒芒,竟不移开。大汉见状,心道:“去那赤山死活不知,有他陪我,消遣乐子,也算开怀。”竟是忘了害怕,眉开眼笑,嘿嘿笑道:“也怪你运道差,你家没银子赔付老爷,要怨你就怨天,下辈子投胎,记得找个好人家。”

沈天心里骂尽了这人十八代祖宗,心道:“看你样子,不也是陪我送死而已。”奈何有口不能言,浑身穴道已被人制住,心里暗暗发誓,“若我沈天侥幸生还,定取那张扬项上人头,以泄心头之恨。你这贼厮最好活着,届时恩怨仇恨一并与你清算。”

沈天虽是书香世家出生,除随老师学字外,其父沈通亦请武师传授过几手庄稼把式,又因为人聪颖,一点即会,往往能举一反三。盖因遇上大旱,沈通为救济乡里,遣散家丁仆人,武学便即落下。

其实不然,沈通在义庄时,穴道确已被制,可时间愈久,被制穴道已然解开,只是不知那老道使了什么妖法,冻结血脉,堵塞喉咙,唯有目明耳灵。沈天幼小,阅历浅薄,自是不懂,以为还在受制于人。

健马如飞,不多时已驰过数十里,月色渐隐,繁星闪耀,冷风如刀,一片荒漠现于二人脚下,依稀三五小树,窸窣作响。荒漠前方,远远望去,一座大山赤如骄阳,正是赤山。马踏黄沙,大汉一望远山,再无乐趣,脸色发青,似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

赤山,又称神山、魔山,乃大楚帝国五大绝地之一,传闻其山多兽,蛇虫鼠蚁不计其数,又有阴泉,魂灵之类,无人敢深入其中。又言此山阴阳不分,昼夜不明,四季不清,时而骄阳炙烤,时而狂风大作,时而雨雪交加,去者十死无生。

大汉勒住马缰,吁了一声,不知思量什么,待回头一望,九匹骏马卷起黄沙,远远落后自己,心中一凉,暗叹道:“是我早来送死矣。”过不多时,那九匹骏马竟是凌空飞起,落到大汉面前,马上九人口吐鲜血,面色模糊,竟是说着胡话,眨眼间冲出百丈。

大汉眼见几人惨状,不知为何。忽地,识海中传来一个阴狠之音,冷冷地道:“速去,不然他们就是你的下场。”大汉心内咚咚直跳,嘴唇发抖,使劲一扯马鞍,飞也似的跟在众人身后。

“潇潇。”沈天望着远去战马上的孩子,眼神黯淡无光,他虽不明赤山之险,但目睹众人神色,已然明白个中凶险。沈天努力运转内力,欲破被制穴道,却是徒劳无功。那已个眼神,有哀怨,有失落,有惊恐。远处,已不见潇潇影子,“潇潇,等着哥哥,哥哥一定救你出来。”

“爹爹,孩儿无能,不能保护潇潇,孩儿该怎么办?”沈天眼珠转动,仰望星辰,泪水簌簌滑落,“为什么,为什么?”沈天咆哮,问天,问地,苍天无语,地亦无语。

夜色愈浓,赤山愈近,沈天瘦削的脸上渐显镇定。荒漠渐渐消失,骏马疾驰五百余里,赤山顿现,无边无际,一层紫色气浪围在众人前方,虚空罩一团黄云,极是诡异。蓦然间,突然狂风大作,阵阵水汽自气浪之内冲出。

便是此时,一条白龙倏然闪现,吞吐风云,气势浩荡,游走虚空。白龙下方,十马排成一条长线,马上十人面面相觑,冷汗如雨,怯步不前,两股战战,威风尽失。沈天望着虚空白龙,便即回望左手边马上的潇潇,但见潇潇眼神凄楚,正自看着自己,眼圈泛红,沈天心内一痛,朝妹子眨了眨眼,以作安慰。

二人本是孪生兄妹,心意相通,且历经生死,见此情景,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再观其余战马之上,亦有几个孩子不惧生死。实乃沈天不明,他乃异乡人,初到雍熙,哪晓赤山之险。然则马上孩童皆是本地人,土生土长,对此山之忌惮,深入骨髓。凡小儿顽皮者,抑或夜哭,长辈便言:“汝若不乖,便送你饲赤山大虫!”久而久之,故老相传,雍熙孩童对赤山,惧如猛虎。众童子已知九死无生,死意既存,便不惧怕。

嗷!一声怒吼震啸山谷,声若洪钟,几人面前的紫色气浪如波浪翻腾,耳中嗡嗡作响。马上十个威武甲兵,脸青嘴干,仿佛失了三魂七魄,闻得此声,纷纷拔出腰上宝刀。虚空之上,白龙闻得山谷震响,龙尾一摆,眼若星辰,一声长吟,龙头狂甩,竟是冲向紫色气浪。虎啸龙吟,天地皆惊,风起云涌,雷电共鸣。

嘭!那白龙一声撞击之下,顿即化作一团白芒,消失无踪,紫色气浪现出三尺洞口,卷起狂风,吸扯沙石。天地风云变幻,乾坤水火同生。瘦马长嘶,人亦悲壮。战马上的十人,狠狠抓住马鞍,狂风席卷之下,发丝凌乱,衣袍飞舞,口吐鲜血。当是时,十人识海之内,突闻一道比这天地更为恐怖之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快快冲进去,如若不从,定叫尔等血溅当场。”

沈天自是不知十人所闻,只想如何逃生,在那虎啸龙吟之时,如顽石一般的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沈天大喜,慌忙运转周身内力,自丹田而向外,缓缓行进。又担心被马上汉子察觉,行动极为隐秘,如是,身上变化着实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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