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里,你宁可当年死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爸爸!”
纤纤的话,不停在耳边盘旋,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沉重得难以呼吸,她极力克制,为了消除它,她强迫自己摊开文件,企图以这文件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为什么没有用?虽然眼睛盯着文件,心思却涣散得很,根本无法专心。这样的精神折磨都过了这么久了,不是应该习惯成自然了吗?为何现在会有一种守不住的感觉?
推开房间的门,嘉美走上顶楼。夜凉如水,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很安静,没有城市的喧嚣和污染。
即便是稍稍平定了下心情,可压在心头的大石依旧挥之不去,望向天空,繁星点点,更是迷茫,不禁喃喃自语:“老公,我该怎么办?当年你拼命保护了我们的女儿,今日我们却变成这样。”
为什么当年你就这么突然的走了?
我一个人真的撑的好辛苦……
我好想你……
“嘉美。”
是湘庭的声音,嘉美赶紧拭去眼角的泪,恢复原状,回过头来。只见湘庭一手拿着一个茶壶,一手拿着两个杯子,将它们放到桌上,邀请她说:“我刚泡了一壶苹果牛奶,过来尝一下吧!”
她拿着一个茶壶泡苹果牛奶?
嘉美好奇的走了过去,看着她优雅的将苹果牛奶倒入茶杯中,恭敬的递给自己。
“谢谢。”嘉美接过,有些不习惯眼前茶杯里的白色的液体。平时谈生意的时候,少不了茶酒的陪伴,这还是第一次用茶具装牛奶来喝呢!
“好喝。”她一饮而尽,酸酸甜甜的,非常爽口。
湘庭立刻帮她倒了第二杯,说:“好喝就多喝一点吧!晚上睡前喝点牛奶,不但可以睡得安稳,还可以美白肌肤哦!”
“难怪你保养得这么好,看起来比我年轻多了。”嘉美止不住的羡慕,特别是今晚洗澡卸去脸上的妆容时,反观湘庭,从看到她的那一刻到现在都素颜示人,她是真正的美人。
“没办法,谁叫我对我的脸有着很强烈的强迫症。”湘庭苦恼的摸着自己漂亮的脸蛋,“这只是苟延残喘而已,我真不敢想象再多过几年,我会变成怎样。”一想到自己头发变白,满脸皱纹,肯定应该都没脸见人了吧!
“以前的我也跟你一样,忙完家里的事情后,就可以美美的打扮自己。”回想以前,嘉美颇有些感慨,“自从纤纤的爸爸走了之后,我都忘了我的容颜已随着时间所变化了。”
湘庭只是笑笑,安慰她说:“你也不是很老啊!而且你也不是化那种大浓妆。现在素颜的你,比化妆的你清新多了。”
好熟悉的话,曾经,他也这样说过,最喜欢她脂粉未施的清新模样。然而接手公司之后,要见客就必须要化妆,这是礼貌,也是一种伪装。
“我老公曾经也这么说过。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因为这句话,我才正眼的看了他一眼。”嘉美陷入回忆中,那是一个很热很热的夏天,那是正青春年少的时候。
湘庭“噗嗤”一声,笑着说:“你也太容易搞定了吧!就因为这句话?”
“那你呢?”嘉美可没打算只说自己的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湘庭,“那你为什么这么拼命的保养自己的容貌呢?”
“我是个极端的外貌协会会长,我不能容忍和接受我变老。”
她说的理直气壮,嘉美越不相信,“这些话你骗骗你家里面那些小孩子就算了,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维持容貌来掩饰什么?”
刚要送到嘴边的杯子定了定,湘庭抬眼看向嘉美,她也直直的看着她,对自己推测非常有信心。
湘庭把到嘴边的牛奶一饮而尽,稍微定了下心神,不甘示弱的回她:“你就那么一句,就想套我的话,这生意不合算。”
嘉美嘴角上扬:“维良,纤纤的爸爸,我们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跟所有无聊的偶像剧一样,他家境贫寒,还是单亲家庭,和他的母亲相依为命。而我的父母都是一辈子在单位工作的人,比较死板,当然不会答应我和他在一起,为了我们的将来,他勤奋向上,还没毕业就去创业,毕业之后,我放弃了所有的工作机会,跟他一起创业。那个时候的很苦,我们曾经试过三天三夜都没睡什么觉,一个星期都睡在办公室,虽然辛苦,却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后来公司渐渐上了轨道,我们觉得时机成熟,打算去跟我爸妈坦白了。果不其然是反对,我当时为爱冲昏头,不惜离家出走跟他在一起,直到有了纤纤,我父母勉强答应我们结婚。那几年,真的是宛如生活在天堂一样。”
也许是月色撩人,也许是心里很乱,对着湘庭,嘉美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都倾诉出来了,回忆过去,嘉美冷漠的面容露出温柔甜蜜的笑意,看的出来,他们夫妻很相爱,并且所有的幸福,都是他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湘庭不忍打断她的美好回忆,细细聆听她的故事——
“纤纤出世后,我们都觉得她就是我们红线,是她让我们在一起的。特别是维良,真的很疼爱很疼爱纤纤,就是他的小情人。对于我和纤纤的承诺,从来都没有失信过。唯一的一次,是纤纤八岁那年,那几天我出差,上飞机之前我们还打着电话,说好了一家人一起吃晚餐的,可没想到我下机时,却是接到他离世的电话。不过才相隔四个小时,就这样天各一方了……”
“我不记得我当初是怎么来到医院的,他就这么安详的睡在我面前,永远不会醒来了。我还没有时间悲伤,就要忙着处理他的后事,处理公司的事情,他母亲的事,好多好多的事情,虽然我也在公司工作,可是大部分的决策,都是维良做的决定,我完全接手的话,难度不小。等到我觉得把所有的事情做完后,我才发现我忘记了纤纤。只记得维良去世后,我匆匆的把她交给我爸妈照顾,就再也没有正眼的看过她了。”
“你一句安慰也没有吗?”湘庭语气有些责备。她当时年纪这么小,还是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死在面前,这种致命的打击,很难想象会发生在活泼开朗,古灵精怪的纤纤身上,她变成这样,是故意要引人注意的吗?
嘉美惭愧的摇摇头:“我的确不是什么好母亲,因为事情发生后,她也不吵不闹的,也许我的潜意识里是故意的忽略她吧!纤纤上了初中后,开始叛逆了,她旷课打架、捉弄老师、欺负同学、甚至夜不归宿,我才意识到她的转变。那个时候又是公司最紧张的时候,我骂她打她,替她转学,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我几乎每天都会接到老师打来的电话。”
“纤纤这样做,只是为了想吸引你的注意吧!”湘庭心里满是对纤纤的怜惜。
“我完全接手了公司后,身边开始有了不少的追求者,为了追我,去讨好纤纤的也不少,结果一个个都被纤纤整得很惨。我知道后,怒气冲冲的找她算账,那一次是我们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在纤纤的心中,她的爸爸是唯一,是她的英雄,她认为我要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是背叛了她爸爸,她无法接受。而我却一股脑儿就把所有的怨气全撒在她身上,怪她毁了我的幸福之后又阻碍我的幸福之类的那些很伤的话,那一年,纤纤才十五岁,我们陷入了无止境的冷战。她收敛了所有的恶作剧,变回一个普通的学生,每天听话的上学下课,但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讲的话也越来越少。她的所有信息,都是管家告诉我的,而她就从不打听我的事情,好像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纤纤说的对,我是故意的,我把维良的死全怪到她的身上,我和维良这么辛苦才在一起,居然是为了保护她而死!如果没有她,维良现在应该还在我身边!”
“嘉美!”湘庭打断她的控诉,柔声安慰:“你已经失去了一个最爱,不要再因为赌气失去另一个至爱!爸爸保护女儿,本来是就天性,你这样做,她不但失去了父亲,也失去母亲,维良用生命保护了纤纤,你却置之不理,他在天之灵,也会很难过的吧!”
“我知道。”嘉美拭去眼角控制不住的泪水,只是她和纤纤之间已经陷入了恶性循环,本想着送她出去读书,是为了给她更好的教育,结果她误会了,以为她不想见到她,居然离家出走,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女儿一点都不了解,不明白她的交友情况,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爱好是什么。如果不是谦宇发现她在这里,是不是纤纤就不打算回家了?
“如果纤纤跟你回去,你还会送她出国吗?”这可是纤纤离家出走的导火索,处理不好,纤纤恐怕会再一次逃走。“要是真送她出去了,你们相处的时间可就更少了。”
对呀!那该怎么办?嘉美陷入苦恼中。不要说送出国了,现在她有喜欢的人,明天会不会跟她回家还是个问题。
“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嘉美求助。
“缠着她就行啦!”湘庭觉得就是小问题,她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相处时间太少。“就像对男朋友那样照顾她缠着她,再说一点肉麻的话。保证可以。纤纤比较古灵精怪,她肯定受不了缠功。”
“啊?”嘉美傻眼。
这是什么烂方法啊!而且还是要像男朋友一样去缠着她,那公司怎么办?嘉美怔住,突然明白了湘庭的意思,纤纤刚才还在说,就是她什么心思都在工作上,没有用心的和纤纤相处过,才会导致现在的疏离。她说的没错,最好的方法就是缠!
嘉美的嘴角扬起笑意,抬头看向湘庭,直觉告诉她,湘庭不但有着少女的外表,还有深藏不露的故事。所以……“到你了。”
“这么快啊?”湘庭还想装傻。
“我已经表现我的诚意了,该到你了。”嘉美拿起茶壶,将她和自己面前的茶杯倒满。
湘庭抿笑,沉默半晌,终于缓缓的说:“我和他是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相依为命、相濡以沫,从小学、初中、高中还有大学都没分开过,所以很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曾经我天真的以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毕业之后,我和他又去了同一个公司上班,他聪明上进,大学的时候成绩就很优秀,一进公司很快就晋升,而我没他这么厉害,一直都待在同一个部门,有升迁也不高。后来他表现得越来越好,很快,短短几年就升到了最高层,董事长特别的看中他。也因为这样的差异,我们渐渐越走越远。他工作越来越忙,应酬越来越多,完全沉浸在事业的成就中,开始忽略我的感受,甚至忘记了我的存在。后来我发现我怀孕了,却没有太大的欣喜,我去试探他,发现他根本就不想要孩子,只想专心在事业上冲刺,我没办法放弃我的孩子,只好悄悄离开他,来到了这里。”
“就这样?”这么简单?三言两语就讲完了?
“不然你还想怎样?哪有这么多豪门肥皂剧啊!”
其实湘庭说的很合理,也很通顺,就是太合理太通顺了!虽然她说的时候,心情也很沉重,可总是有什么地方隐隐的不对。
嘉美也说不出所以然,她口中的男人,到现在应该也是非常成功的企业家了。可是一个从小学开始到出社会都在一起的人,感情应该不止爱情这么简单了,可以就这么简单的分手吗?
“他是谁?”嘉美试探的问,在脑中搜寻着可能的人选。
湘庭看向别处,幽幽的说:“嘉美,对不起,我只能说到这里。”
果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难道是……
“湘庭,你有没有告诉他你怀孕的事情?”
湘庭摇摇头:“没有,他根本就不愿意要孩子,而且那个时候就算他知道有孩子,也不会让孩子生下来的。”
“为什么?这是双胞胎呀!”
“对他来说,如果有了孩子,无疑是阻碍他事业的道路,与其让他为难,还不如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做他想做的事情。”
“你……很爱他吧!”
如果不爱,不会为了他的事业,这么辛苦的一个人生下孩子。相比于自己,湘庭的内心很强大,即使她做了很多比较幼稚的行为,还有努力保持着一张不老的容颜。可她痛失多年的爱侣,还能这么热爱生活,疼爱自己,养育孩子。
嘉美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懦弱,丈夫走了之后,就感觉无法再生存一样,连和自己的女儿都相处不好。也许,该学学湘庭的豁达,放下过去,放过自己。
“如果他反悔了,想要回来找你复合,你会答应吗?”
“不可能的!”湘庭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么?”嘉美没想到湘庭会说的这么坚决,而且,她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竟出现了惊慌,好像很害怕他的出现。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不会出现!”
“如果他真的出现呢?”嘉美紧逼,湘庭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反常,
湘庭僵住,双唇紧抿,眉头紧皱。
回来?复合?不……不可能的……不可以被他发现!
翌日,早上六点,天才蒙蒙亮。
纤纤蹑手蹑脚的走下楼,生怕动作太大,把全屋的人吵醒。为什么可以这么精准的起床呢?当然是一夜都没怎么睡,就等着今天早上啦!
从玄关的窗可以看到,哲浩已经在外面等待了。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坐在一辆电动车等着她,显得阳光帅气,又自带些许呆萌气息。纤纤忽然有一种白马王子的感觉,嘴角掩不住的甜蜜笑意。赶紧出去吧!别让他久等了。
“冷吗?”哲浩觉得她穿的外套有点薄,今天早上的气温还是偏低。
“有点哦!”纤纤故意搓了搓手。
哲浩信以为真:“不然你再上去换件厚一点的吧!等下我开车会更冷的。”
纤纤坐上后座,很自然的环抱住他的腰,说:“这样不就不冷了。我好不容易才下来的,你想把一屋子的人都吵醒吗?”
虽然昨天抱了这么多次,可是纤纤柔软的身子这么贴近时,哲浩还是全身都紧绷起来,包括声音,“好像说的也是,可是你的手暴露在外面也是会冷,放我口袋里好了。”
说罢,他主动牵起纤纤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的口袋。她的手好小好软,还有点冷。
没想到他的主动,纤纤的小脸胀红了——哈哈,他终于开窍了。
“走了啦!再不走太阳都下山了。”纤纤嘟起嘴。
哦!对!哲浩这才想起,确认纤纤真的坐好后,开动电车前进。
凝露站在顶楼上,目睹他们离去的全过程。一想起昨晚和纤纤的对话,心里不免唏嘘,纤纤真的就这样走了吗?却又有一点闷痛,纤纤说,她现在离开,是为了以后和浩浩在一起,如果他们真是命中注定在一起,现在分开都不算什么了。
分开?
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然,纤纤和浩浩的感情是属于突然冒出来的,而她和煜鹏,是属于细水长流而产生的,加上两个人的家人都住在一起,的确,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以后也不会分开。
纤纤最古灵精怪,可她又是看的最透的人。她一开始可以看出煜鹏的感情,看出他们这个圈子的感情纠葛,迅速打入这个圈子。反而是自己,自从向煜鹏表白了之后,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两个人的感情上了,想着要怎么和他在一起,想着要怎么跟他相处。
是不是……是不是我们都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忘了要规划一下我们的未来了。
与此同时,嘉美也是站在房间的窗台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纤纤笑得好甜好开心,好久没有看到她这么笑了,看到他们笑得这么开心,好像当年和维良在一起的时光,青春、甜蜜、还有不顾一切的勇气。
“这个宋哲浩长的还是挺可以的,跟当年的他有点像。如果纤纤不是我的女儿,我搞不好还会去撮合他们在一起。没办法,谁叫纤纤是我的女儿,当然不能让这个臭小子这么轻易的抢走。”
嘉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