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坡地点比较荒凉,虽然鲜有人在此地逗留但由于地势走高常常被官府用作巡逻地标。洛依走上坡顶,站在一棵老柳树下将手里的闪烟弹燃起来。袅袅的蓝光伴随着烟雾在上空缭绕,在那月明星稀的夜空里光彩夺目。
洛依想,既然师父嘱咐自己在危难的时候燃起信号……那么他一定是在一个随时都能看到这信号的地方才对。
他,不应该距离自己太远。甚至于有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洛依越想越觉得冷汗涔涔,她攥了攥拳头,往远处看过去。
从城东坡几乎可以看到醍醐镇的半个全景,深夜万家灯火渐行渐熄,唯有那一处灯火通明,耀眼绚丽。洛依认得出,那是醍醐镇最大的舞苑——秋海棠。
从秋海棠道城东坡的一条直线上,依此有林记茶楼,翠蝶轩,凝香铺子以及自己的家!
这几个地方被一个名字牢牢得连锁在一起,那就是——自己的爹爹洛青柳。
他的舞苑,他最爱听书的地方,他喜欢的首饰店和胭脂铺还有他的家。
洛依几乎被自己这个逆天的念头吓到了,可她忽然拍了拍脑袋,认为自己从开始怀疑爹爹身怀武功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她极目远眺,秋海棠的灯火跳跃非常,在这个不眠的夜里唯有它可以陪着自己一起失眠。
直到被那些浓滚滚的烟火遮住了视线,洛依才惊觉——那不是灯,是火!秋海棠失火了!
“小姑奶奶!你也来啦!”小面瓜从混乱的人群中挤过来。
当洛依赶到秋海棠的时候,外场已经乱成一团。衙门的人也几乎倾巢出动,大小差役配合着外围的驻军士兵一齐参与救火,但由于火势太大,只能采取被动措施——等待着静静得烧完。
“我爹呢?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爹?”洛依看着火场外指挥着抬运伤者的方南逸:“你看到我爹没有?”
“他……他还在里面么?”方南逸惊道:“他不是应该在家么?”
“我刚才回家就没看到他,他不在这里又会在哪!”洛依几乎要急得哭出来。此时的三层舞苑已经被烧得完全看不出架构,任谁也不会相信里面还有活着的人。
“我看到他了!”街坊一个大爷说:“刚着火的时候他就跑出来了,但又转身进去了!也不知道是救人还是拿东西,有啥比命重要的啊!真是作孽……”
洛依一听,全身的血都要凝固了。她二话不说得就往里面火场里冲,却被方南逸死死拦住。
“你疯了啊!那里怎么还会有活人?”
“你放手,我爹在里面啊!”洛依几乎喊破喉咙,拼死得挣脱着往里闯。
“他不会有事的,你现在进去就没命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有事!他一条腿是瘸的,我不去他就死定了呀!”
“你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他的武功比谁都高!”方南逸不顾一切得吼出来,只要能让她放弃盲目的冒险,那些藏着掖着早晚要见光的秘密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一个身影从二楼残破的窗子外夺出火焰瞬间落地。
“爹!”洛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箭步扑上去。
“三娘……三娘!”洛青柳的身上烧坏了几片衣帛,他怀里抱着的女人双目紧闭,面目上满是浓黑的灰烬。但从那夸张特别的装束中可以分辨的出,这个女人正是秋海棠的老板花三娘。
此时她软绵绵得躺在洛青柳的怀里,连呼吸都没有了。
方南逸上前去,搭了搭她的脉象,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冲洛青柳摇了摇头。
人群渐渐散去,秋海棠的废墟在夜空中战栗。一些士兵和差役留下来清扫祸场,洛青柳一路抱着花三娘的尸体向即将黎明的东方走去。
洛依和方南逸沉默着跟在他一瘸一拐的身影后面,一路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洛青柳把花三娘的遗体放在床榻之上,用清水擦干她脸上的污秽。这是洛依第一次看到这个性情乖张打扮怪异的女人素颜的样子,原来她也是个白净秀丽的女子,年纪不会超过三十。
洛青柳突然说:“我这一生唯一负了的人,就只有三娘而已。致死也无法给她一个名分。”
在洛依和方南逸诧异的神色下,他用手背慢慢擦拭着脸上的灰烬,然后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那张让洛依熟悉了许久却始终不敢相信的真实面孔终于暴露在黎明之前,一时间,她完全不知该称呼对方为爹还是师父。
直到洛青柳悠悠得开口说:“丫头,你可以叫我爹,也可以称我师父……如果都不习惯,直呼我的姓名也可……我姓刘名荇字……鹿卿。”
“你是刘鹿卿……上清门前任总督刘鹿卿……”洛依几乎没法站稳,她盯着父亲那淡如秋水的眸子,咬着唇问道:“那么……兰姑姑就是当年逃出宫的兰缪妃对么?你……真的杀了肖大哥的爹娘么?”
“这么多问题你要他先回答哪个?”方南逸拍拍洛依的肩膀:“先坐下休息一下我们慢慢讲吧。”
“你早就知道?”洛依犀利的目光瞥向方南逸。
“我是猜到的,还没有……还没有跟前辈确认过。”方南逸看看刘鹿卿:“前辈既然肯以真实面目示我,想必不会再多隐瞒了吧。”
白练一现,寒剑骤然出手。
刘鹿卿突然以剑相向,无论洛依还是方南逸都是始料不及的。
那剑锋距离方南逸的心口只有半寸,而刘鹿卿的眼里充满了怀疑和杀气,他厉声质问:“缪兰在哪?”
“你说什么?”方南逸眉头一泠:“缪兰她不在火场?”
“我离开秋海棠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起了大火,回身到二楼去救缪兰和三娘的时候发现隔层已经被人打开。三娘倒在外间,缪兰不知所踪。”刘鹿卿一字一句得陈述,剑尖始终不离方南逸的要害:“三娘不是火烧烟呛致命的,她是被人一掌震断了心脉!”
“你怀疑是我做的?”方南逸终于听明白了刘鹿卿的话,他哑然一笑,低头看了看凛冽的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