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尸术不等同于障眼法,但所谓起死回生依旧是无稽之谈。”薛灵道:“人死如灯灭,气化清风肉成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在尸体化血入土和天地为一之前,经络中的养元会呈现一股垂死的崩缘状态。我早年读过一本古书中有记载,蛆蛊也,食心煨血,养尸精固死元。而百会乃人体中神大穴,以灵石绯玉截穴,可缓经衰,慢脉茕。尸可行但口不言,肉白骨然血不枢。”
“薛先生,能不能说得清楚点?”洛依从小就怕背书,文绉绉得古记更是让她头昏脑涨。
“就是说,有种秘术称为悬尸术。”肖云边解释道:“死去不久的人只要未到尸身完全毁损,以一种名为蛆蛊的毒术煨在体内便可取出尸湿之气,并源源不断得提供经络活枢的动力。在尸体的百会上插入一根用绯灵玉所制的签锥,截断活脉,便能使尸体如活人般行动——但是他们并不是真的死而复生,不能言语也不能思考,只是机械般得动作。”
“蛊……”洛依默念一声,心里忽然一阵抽紧。
肖云边和方南逸似乎同时看出她略有不对的脸色,异口同声得关切道:“丫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对蛊有些好奇,这些蛆蛊要怎样才能从尸体里移出来?”洛依赶紧掐断话题。
“没办法移出来的,等到尸体被蚕食殆尽,一切也就化作烟堆。”薛灵摇头道:“中了悬尸术的尸体除了不能言语无须进餐之外,行为与常人相似至极,可作可卧可呈现喜怒哀乐的面部表情,甚至有与活人相近的体温。这些都是源于蛆蛊在体内根据脉络舒张的惯例记忆假象所伪造出来的。但事实上——它们以尸体为养料,多则三五载少则三五月,便将尸身消化极尽。而最可怕的事,但凡与中了悬尸术的尸身长久亲密接触的人,通常会沾染上蛆毒。这种毒并不算凶烈,可称得上一种瘾性毒。起先会让人十分亢奋,精力充沛。辗转后期便叫人体虚乏力,精神萎顿……最后,会叫人难辨主观,丧失判断,甚至如行尸走肉般对他人惟命是从。”
“这蛆蛊还真是奇异,尸体中了像活人,而活人中了却像尸体——”洛依叹了口气道:“只可怜了刘大人,该是无法摆脱丧妻之痛才被蛊惑。”
“本王认识刘明多年,深知他个性缜密多疑,甚至狡黠精明。”方南逸道:“即便身受亡妻之痛苦却不会完全丧失理智。悬尸术破绽繁多,刘明应也有所知觉。从他近月来坚持在杭白菊里加入凝神静脑作用的迷迭香开始,则意味着他对悬尸术的质疑已上升到了主观抵御的程度。”
“原来是这样!”肖云边惊觉道:“我跟在刘大人身边整四年,起先只记得他酷爱杭白菊。却从几个月前起,每每茶里必加迷迭香。竟是这个原因——”
“至于刘明为什么会被设计杀害,我只能猜测,他与青竹会的矛盾定是源于这具爱妻的尸首。”方南逸分析道。
“难不成青竹会下了邪术之后还想回收尸体?”洛依道:“或者说这蛆蛊上有什么能让人顺藤摸瓜的线索,逼他们不得不销毁……那他为什么不在刘大人刚刚被害之时就去找这具尸首?”
“谁说他不想呢,从刘明房间在被封锁之后依旧有人入侵的迹象来看,这霍钱八成是没能找到刘明藏尸的地方罢了。”方南逸走到尸体跟前,仔细端详着刘夫人那五官溃烂扭曲的脸:“从训练猴子杀人这个意图来看,青竹会对刘明杀意早起,只是一直没等到合适的时机下手。而这个契机,恐怕只有尸体能告诉我们了。”
“看来只能得罪刘夫人了。”方南逸叹了口气,“大家站远一点……”他将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薛灵:“为了证实我们之前所有的猜测,最好亲眼看看这蛆蛊的寄生状态。薛先生,辛苦你了。”
薛灵点点头,先将尸体衣物拨开,露出泛青膨胀的腹部。旋即抬手从女尸下腹脐开端一刀戳进去,一路横向破开。
在一声闷吞的扑响过后,仿若毒气般的尸瘴袅袅溢出。数以万计的蛆虫白花花得涌动着,令人头皮矗立,手脚发麻。蛆虫遇光而死落地而僵,薛灵挑开女尸的两侧皮肤,才发现就只在咫尺之间那皮肉逐渐老化干枯。就在众人眼皮底下生生蜕变宛若遭遇高温灼烤般的干尸。
“她的内脏早就被侵蚀无几,溃烂中皮肉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薛灵用匕首伸进尸体空荡荡的腹腔,挑出一根越有巴掌长拇指粗的乳白色泛青绿的肉虫。
那肉虫无口无眼,通体光滑,白中隐翠,下体多肢密集,呈无规则排列。
“这是什么?”洛依觉得喉咙口有些发紧,这东西怎么看起来都令人浑身不舒服。
“是蛆蛊涎。”薛灵道。
“这应该就是霍钱要找的东西了。”方南逸将蛆蛊涎倒入一个封闭的瓷罐里,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原来如此——”
“这个大虫子里是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线索?”洛依看着罐子,心有余悸道:“它现在是活着的还是死了?”
“蛆蛊涎没有生命,它只是蛆蛊分泌出来的一种液体。尸体的养分越足,蛆蛊涎的发育就越好,结晶在尸体内部,在一定时间里如发酵一般破去外壳脱出。”方南逸晃了晃瓷罐道:“它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奇材之一。”
“这么恶心的东西居然能——”洛依表示难以置信。
“粪肥不是也能种出馨香的稻谷么?”方南逸笑道。
“蛆蛊涎的产生环境虽然恶劣,却也不是每一具悬尸里都能盛出的,条件气温以及阳气的结合度都有讲究。而成茧,破壳,成形每一个阶段都是有时期的。早则胎死腹中前功尽弃,晚则僵化衰竭功效打折。这种秘术由于对逝者的亵渎与神明旨意相悖,在苗疆盛传一阵后便悄然匿迹。如果青竹会沿用此计的目的不是用尸体做木偶戏,那多半便是冲着这蛆蛊涎而来。”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功效?值得如此大费周章?”洛依问。